“你好。”曹斌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男生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傳到了每個角落。“陸修是禁止進入驅委的,”男生低頭看手裏的傘,解開係條,頭也不抬地說,“你現在還保留著驅委的編製,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這位是王安傑部長,”曹斌先朝江鴻介紹道,“驅魔師委員會特別安全防務辦公室負責人。”江鴻依稀記得自己聽過這個名字,似乎就是他們所提及好幾次的、叫“安傑”的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安傑那語氣頗有點咄咄逼人。曹斌客氣卻疏離地說:“今天屬於特例,陳真特地讓他過來一趟。”“哦?”安傑說,“我沒有接到這個許可。”曹斌說:“也許他太忙了,還沒來得及朝你交代。”陸修帶著嘲諷的眼神打量安傑,說:“我已經進來了,所以你想怎麽解決?”曹斌一手不易察覺地輕輕一動,示意陸修不要惹事。安傑說:“無論如何,你們必須馬上出去。”江鴻看安傑長得帥,倒也不如何討厭他,隻覺得他很死板。安傑又從他那厚厚的眼鏡後打量江鴻,仿佛有話想說,卻又打消了念頭,隻站立不動,注視他們三人。“這就不打擾了。”曹斌又說。曹斌帶著江鴻與陸修離開大堂,來到驅委門外,安傑身後來了幾名身穿黑西服的驅魔師,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江鴻說:“太沒禮貌了。”陸修說:“上次他被我揍得夠嗆,還在記仇。”曹斌提醒道:“除非必要,否則不要惹他,他不是驅委法力最高強的,卻是最難纏的。”江鴻總懷疑不遠處的安傑已經聽見了,但就在這時候,軒何誌把車開了過來,停在大堂外,他們便與曹斌道別,離開靈境胡同。“你們打算去哪兒?”軒何誌回頭道,“江鴻,過兩天小皮還要和你一起去考察是吧?”江鴻“嗯”了聲,看陸修,不知道他有沒有安排,今天是本年度的最後一天,要去跨年嗎?陸修答道:“隨便找個地方放我們下來就行了。”“好嘞。”軒何誌道,“小皮就麻煩你照顧了。”江鴻忙客氣幾句,看軒何誌那模樣,今天多半也回不了西安,把兒子扔在家裏孤零零地過元旦,不會顯得很心酸嗎?陸修與江鴻在一條陌生的街道前下了車,寒風呼嘯,公曆歲末,整個城市冷冷清清,唯有地鐵擠滿了提前回家的行人。江鴻充滿期待地問:“那……現在,咱們去哪兒?”陸修答道:“我不知道,我對北京不熟,你想去哪兒?”江鴻也沒有主意,兩人便在這寒冬的北京城裏走著。樹木落光了葉子,唯剩光禿禿的枝杈,朝向蒼白的天空,兩天前下過雪,行道樹下還積著雪,四處都張掛著“歡度元旦”的橫幅。“去長城嗎?”江鴻興奮地說,“我還沒去過長城呢。”今天北京就像有八級大風,但陸修沒有擾了江鴻的雅興,說:“去吧。”他們得先去公交站,於是江鴻拉起兜帽,在結冰的街上慢慢地走著,不時看一眼陸修,兩手揣在兜裏,他什麽也沒有準備,既沒有圍巾,又沒有手套,也沒有帽子。“好冷啊。”江鴻凍得腦子有點不清楚了,“這是哪兒?”陸修:“去公交站,坐車去長城。”江鴻直哆嗦:“我我我……還是算了吧。”陸修把自己的黑色絨帽給他,圍巾分了他一半,示意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風衣口袋裏,揣著他的手。“先去買手套吧。”陸修說道。陸修帶著江鴻進了一家商場,為他配好裝備,但江鴻已經不想出來了,抱著熱飲喝的時候,才總算又活了過來。“去拜訪你在北京的高中同學?”陸修又問。江鴻還是放棄了,兩人就在咖啡廳裏看著彼此發呆。江鴻:“有沒有不冷的地方可以跨年?”陸修攤手,這次他什麽功課也沒做,先前是江鴻自告奮勇要做攻略,他也確實做足了準備,隻是萬萬沒料到,這是個但凡暴露於戶外場景半小時就會冷得意識模糊的地方。於是提前查好的吃的玩的,幾乎全部作廢了。陸修:“要不回酒店?”江鴻充滿歉意地說:“真對不起,你有想去的地方嗎?”陸修:“沒有,這樣就挺好的。”江鴻笑著說:“重要的不是在哪裏,而是和誰一起吧。”陸修突然不說話了,隻看著江鴻。江鴻:“你的臉……怎麽有點紅?”陸修:“?”陸修轉過頭,看著落地玻璃窗裏自己的倒影,否認道:“沒有。”這是個很溫馨的咖啡店,店麵不大,裝飾出了聖誕氣氛,江鴻突然覺得,就算在這裏跨年也挺不錯的。“你有事?”陸修示意江鴻看手機,上麵來了一堆消息。“啊,”江鴻說,“是後天的行程安排。”反正也無事,江鴻便看了眼連江發來的行程,陸修與他坐在一起,兩人一起端詳江鴻手機上的ppt。當天午後他們在咖啡館裏坐了一會兒,晚上陸修提議“去吃自助烤肉吧”,於是他倆就在幾乎全是小情侶的餐廳裏吃了今年的最後一頓飯。晚飯後江鴻也不知道去哪兒,陸修便帶他去了什刹海畔的一家酒吧裏。“五年前,項誠帶我來過。”陸修說,“另一條龍。”江鴻:“好浪漫的地方。”酒吧裏有駐唱歌手在唱歌,喝一點雞尾酒,氣氛很好,不少老外聚集在此處聽歌,等待跨年。玻璃溫室外,北京又開始下雪了,他們坐在玻璃牆邊,看著漫天飄雪與結冰的什刹海,麵前還點了蠟燭。江鴻總覺得這氣氛有點曖昧,四周都是情侶,隻有他倆像同性戀一樣,如果自己或者陸修有一個是女生,這場景絕對就是在談戀愛了。不過這樣也挺好,江鴻雖然念大學之後很想談戀愛,奈何時機沒到,最好也不要強求。“這個酒吧的位置很難訂吧?”江鴻點了酒,拿來桌上的抽簽筒,往裏頭塞了個硬幣。陸修:“這是項誠的位置,他答應過我如果有……以後可以帶……帶你來。”江鴻手機上有不少朋友發給他的祝福,陸修卻始終沒有與任何人聯係,很顯然,除了江鴻之外,陸修沒有朋友。“你找我很久了吧?”江鴻想了想,說道。陸修:“你問過這個問題了,下一個。”江鴻喝了點酒,隨手玩著簽筒,好奇道:“沒找到我之前,你一個人都在做什麽呢?”陸修沉默了數秒,江鴻忽而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沒做什麽,”但這一次,陸修沒有生氣,說,“到處瞎晃,學著怎麽當人。”江鴻笑了起來,說:“你也想當人。”江鴻本想說當人有什麽好?人的煩惱那麽多,壽命還很有限,陸修卻道:“總有一天要與你相見,如果不用人的身份,容易嚇到你。”江鴻說:“你就算用原形出現,我也不會太害怕的。”陸修隨口說:“當初也不知道你會成為驅魔師,後來才知道的。”江鴻好奇心突然又起來了,說:“你在遇見那個頭之前,嚐試過用占卜找我嗎?”陸修:“經常,但因為我是龍,靈力太強了,會擾動命運的顯示……”陸修看著江鴻,仿佛正想說點什麽時,一夥喝醉的老外過來,朝著他們拚命吹哨子,又要與他們幹杯,江鴻便給了回應,陸修隻是簡單一舉杯,依舊是那麵無表情的模樣。兩人被這麽一打岔,江鴻便忘了要說什麽。玻璃窗外漫天飄雪,溫室中蠟燭燈光閃爍,駐唱歌手唱起了一首英文歌。江鴻聚精會神地,從桌上的簽筒裏抽出一個“當日運勢簽”,打開看了眼,中吉:【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江鴻哈哈地笑,給陸修看。“你也抽一個。”江鴻說。陸修扭了兩下簽筒,出來一張紙,也是中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準嗎?”江鴻好笑道,“什麽意思?”“你信它就準,”陸修說,“不信就不準。”“好吧。”江鴻決定把它留下來,畢竟是好事,他把它小心折好,收進錢包裏,陸修則注視著江鴻的一舉一動。江鴻又說:“上回賀簡幫我測算過……”江鴻純粹無意識地,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卻忘了這話題本身就有點尷尬,忙打住話頭。陸修等了會兒,沒有下文,便道:“測算什麽?”“呃,”江鴻正思考要怎麽說,隻得硬著頭皮,答道,“測算你和我。”陸修:“?”這時候,酒吧外卻來了一個人。那人身穿黑西服,戴著黑色的毛帽,進酒吧後摘下帽子與手套,江鴻看清了他的模樣,正是曹斌。“校長!”江鴻朝他打招呼,要讓出位置,讓他來坐。曹斌點點頭,卻沒有過來,坐到吧台前去,點了酒。江鴻轉頭朝陸修說:“他一個人。”“s班隻要來北京,就習慣在這裏玩。”陸修又道,“繼續說,測出什麽結果了?”“嗯……”江鴻覺得這個話題很尷尬,自己居然會去找室友占卜與另一個同性之間的緣分,隻想岔開話題,“還是算了不要討論了吧。”陸修:“你不說我也會去問他,快說,結果如何?”江鴻心道:好吧,是你自己要聽的。“他說咱倆有緣無分,”江鴻想了想,說,“就是……注定有一天會分道揚鑣。”陸修沒有說話,頎長的手指間翻來覆去地玩著那張簽文。江鴻:“賀簡的占卜不知道準不準,好像是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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