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走進了瀾王的寢殿。在等待結果的時間裏他心亂如麻。明明昨天才和瀾王冰釋前嫌達成聯盟,他還在慶幸己方多了個可靠的幫手。如今瀾王一死,計劃就全都亂了。他揉搓著腰間玉佩,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側目瞥見嶺將軍滿麵焦急,似乎是想上前幾步安慰他,卻又克製住了。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總得遵著君臣之禮。過了一會織離大祭司從裏麵走了出來,麵色陰沉。“陛下。經臣觀測,瀾王殿下薨逝之事確有鬼魂作祟。”盡管已經有了猜測,在場眾人聽到事情被證實後依舊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不是翡貴妃娘娘。”“不是她,那是誰?”大祭司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向他。“殿下在墨瀧淵多年,可曾聽說過三百年前墨瀧淵雪山上邪祟的傳說?”心頭一凜,現在的情況本就將他處於不利之地,邪祟又是怎麽扯到墨瀧淵的?但他還是故作鎮定道,“未曾聽過。”“嶺將軍呢?”嶺將軍垂眸,“臣也不曾聽過。”沉吟片刻,大祭司說:“看來他善後工作做得非常好。”“什麽意思?”帝好奇詢問道,“墨瀧淵的邪祟又是怎麽回事。”織離大祭司便簡單地敘述了一番,他越聽越覺得像是剛去墨瀧淵時宮人給他講過的話本子上黑龍白龍的故事。“原來這邪祟是被緲山的除祟者除掉的。”帝說,“那他卷土重來豈不是要報複尋仇?”“依臣看極有可能。”“那怎麽辦?”帝哭喪著臉,“大祭司可要想想辦法!”“陛下放心。眼下還是先處理瀾王殿下的後事要緊。”說罷,大祭司又把目光投向了他和嶺將軍。他心道不妙,果然大祭司開口道:“為保守起見,還要再確定一下邪祟殘魂是否附於殿下與嶺將軍身上。”嶺將軍道:“大祭司打算如何?”“取血一試便可。”“不可!”在眾人驚異地目光中,他脫口而出一句。大祭司疑惑道:“為何?”他也不知道為何,突如其來的心慌令他手足無措。他感覺自己嘴唇瘋狂抖動,腦海中尋找合適的措辭。就在這時,一人走上前來執住他的手臂,他一轉頭對上一張麵具,麵具後藏著雙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大祭司,我想淮王殿下就不需要試了吧?”“是我疏忽,還是國師思慮周全。”大祭司向嶺將軍伸出手去,“將軍,得罪了。若不是,皆大歡喜。若是也不必煩憂,我定當竭力驅邪。”又轉頭吩咐宮人,“尋個碗來。”心慌仍未停止,他才隱約明白他慌的不是自己,而是嶺將軍。他想掙脫桎梏,紫聖國師卻握得更緊,同時衝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僵持之際,尋碗的宮人卻不慎脫了手,破碎聲回蕩在殿內,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宮人嚇得魂飛魄散,身子抖個不停,嘴張了半天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仿佛他怕的不是被責罰,而是其他什麽。這反常的模樣實在令人生疑。紫聖國師鬆開他的手臂,走上前去,安撫似的輕拍宮人肩膀,語氣柔和道:“是有話要說嗎?但說無妨,若是能對瀾王的事有益,你也算是功德一件。”宮人跪倒在地,聲音顫抖,“昨夜是奴才當值,大約兩更天的時候王爺房裏的燈亮了一陣,窗戶上映著兩個人影,似乎是王爺在與人秉燭夜談。奴才不敢多看,便走了。等奴才再巡夜時,發現嶺將軍穿戴整齊,推門入寢殿,所以……所以……”“所以你懷疑昨夜和瀾王夜談的是嶺將軍?”“奴才不敢,奴才隻是看見了這些。”和瀾王夜談的當然不可能是嶺將軍,因為昨晚那個時候嶺將軍在他的寢殿裏。可這要他如何開口?總不能說嶺將軍在和他夜談吧,連燈都熄了,那還能談什麽呢?“你怎麽證明瀾王是和府裏的人談事,再者嶺將軍和瀾王又有什麽好談的,若真要談也該是孤與瀾王談。”“可是奴才昨夜看過大門,沒有人進來過。”“即是連夜談事,肯定是要緊事,要是從大門進來就太顯眼了些,翻牆進來也說得通。”“這……這……”他也知道自己這番強詞奪理漏洞百出,但他實在不知道還如何辯駁了。紫聖國師的聲音中摻雜了一絲不悅,“殿下……”“殿下,不再必說了。”嶺將軍打斷他的話,伸出手去,“那便驗吧,勞煩織離大祭司。”大祭司似乎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幹脆,盯了他好一會,這時紫聖國師道:“見血之事不勞煩大祭司了,讓我來吧。”紫聖國師一甩衣袖,雙指之間就夾了根銀針。其他宮人很快又尋了新的碗來,紫聖國師抬起嶺將軍的手,用銀針自他指腹中斜刺而入。大抵是十指連心,嶺將軍被刺得皺起了眉。待銀針抽出,眼前的景象看得他心驚。那根原本短短的銀針竟變得細長無比,剛才那一刺和上刑沒有任何區別!嶺將軍手指血流如注,直到沒過碗底才堪堪停住。他質問道:“國師這是何意?”“殿下莫急。”大祭司接過話茬,“此法的確要取這樣多的血。為還將軍清白隻能如此。”嶺將軍擺了擺手,“無事。那就請大祭司看看這些究竟有什麽名堂吧。”大祭司點頭,正要去看桌上的那碗血,一個人慌慌張張闖入殿內。“陛下,陛下,不好了!”帝一驚,“怎麽了?!”“海上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猛獸,有好多條尾巴,已經連吞了十幾艘船了!”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現在正卷著浪往岸上來呢!”“啊?!”話音剛落,地麵劇烈地晃動起來,桌上的碗落在地上,血濺得四處都是。織離大祭司麵如死灰,眼中卻迸發出仇恨的目光。“它們又蘇醒了。”作者有話說:因為時間線沒對上所以前一章做了一點修改 大家清理下緩存就能看到新內容了第124章 第二世滴血釋波瀾他至今還記得當初的情景。遠遠瞧著那猛獸巨如高山,踏浪而來,周圍海水四溢,此情此景,即使守衛再厲害,在自然麵前依舊渺小。房屋有坍塌的風險,眾人躲閃不及,慌忙逃竄到殿外。褚堯將軍在外征戰,帝失了左膀,隻能高喊著讓他的右臂織離大祭司想辦法。可大祭司就像沒聽見一般,呆立地望著越走越近的猛獸,最後還是紫聖國師拉了他一把才使他免遭猛獸尾巴的掃蕩。混亂之際,他被嶺將軍撲倒在地,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們才能不顧他人目光肆無忌憚地相擁。想象中的浩劫並沒有到來。掀起的巨浪凝在半空又化作散落的水滴,軟綿無力地砸了下來。而氣勢洶洶的猛獸似乎是遇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止住步伐,尾巴也打了蔫兒。它試探性地緩緩後退,頗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不多時,竟然一溜煙地跑了。又是一陣地動山搖過後,猛獸的身影逐漸靠近海岸,最終徹底隱於海平麵中。劫後餘生,眾人自然欣喜若狂。但他並不高興,因為從猛獸臨走時帶走不甘意味的咆哮聲來判斷大概是臨時的撤退,隻是撤退的原因有待商榷。正想著,大祭司雙眼微闔,深吸口氣,再睜開眼時就行了大禮。“江國有淮王殿下實屬是江國的福澤。有殿下命格予以鎮壓,裂澤定能不戰而退。”大祭司都發話了,其他人更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紛紛附和。就因為那虛無縹緲的命格之說,所有人都認為他能庇佑眾生。事已至此,他心中倒泛起了絲絲漣漪。江國水患頻發想來也和那猛獸脫不了幹係,若真如預言所說他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止海水、退猛獸,那也不算白擔命格。可是天下哪裏會有這樣好的事情。他可不打算完全信了命格之事,如果這次猛獸撤退另有所因,下次再來他赤手空拳迎擊,豈不害人?至於到底該怎麽做他心中有了初步定奪。墨瀧淵多的是奇珍異獸,不乏凶猛殘暴的,狩獵時他也積累了不少相關經驗,雖然這個叫裂澤的猛獸是他見所未見的,但大祭司作為嶸驍的原住民似乎對它有所了解,他正要問問,卻被人橫插話題。“大祭司,那這嶺將軍……”未等大祭司回答,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外麵也有一眾百姓與瀾王症狀相似,病勢迅猛。他趁機說道:“嶺將軍就算手再長也伸不到瀾王府外,既然如此形勢已經很明朗了,想來大祭司口中的墨瀧淵邪祟殘魂就是附在剛才那些猛獸身上了。”沉默刹那,大祭司開口道:“殿下……”“不必說了。如今嶸驍遭受重創,滿目瘡痍,猛獸更是不知何時就要卷土重來,為今之計我們該團結起來共克時艱。”他掃視眾人,“嶺將軍在墨瀧淵平定大大小小無數戰亂,莫要使有功之臣寒心。”淮王發話,眾人就算再不滿也不敢多說什麽,滴血之事也不了了之。“沒什麽事愛卿們就散了吧。”一直插不上話的帝終於找到了機會,又湊到他跟前,故作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瀾王的後事就交給你了,朕乏了,先走一步。”然後就強拉著栩妃連同他帶來的人風風火火地走了,獨留瀾王府滿地狼藉。紫聖國師沒走,負手而立目送帝的大部隊離開,腳碾殘磚碎瓦,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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