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逐漸加快,緊緊捏著酒杯,“你說。”“我對你好,不僅僅出於墨瀧淵百姓對除祟者的敬仰。”澈深吸一口氣,將杯中酒飲盡,杯子一甩,拭去嘴角殘漿,欺身過來,鼻尖擦過他的耳垂處。“墨瀧淵無比嚴寒,我帶你暖。”第114章 第一世青山葬雪(上)他忘了自己是怎樣摸著黑跌跌撞撞行過七拐八拐的山洞深處,隻記得和澈一路相擁,被吻到呼吸幾近停滯。澈嘴上說著帶他暖,卻褪了他全部衣衫,又與他雙雙墜入溫泉之中。熱氣氤氳,醉眼朦朧,他有些看不清澈的臉,但他能聽見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又摻雜了些難以抑製的急促。他抵在雪池邊緣,感受它逐漸融化,混進無盡無竭泉水中,漫得到處都是。白霧隔在兩人之間,恍若置身仙境。自己真的醉了嗎?他不斷問自己,還是借酒醉之名,行瘋狂之事。一瞬清晰,一瞬迷茫。最後的最後,拉扯停息,兩人十指相扣,像是要把對方嵌進血肉裏。他被澈從泉水中抱出來,放到雪台上,身上的水珠也擦拭得幹幹淨淨。澈或許是真的喝醉了,眼角都發紅,躺在他旁邊用手指捋著他的頭發,不住念叨著:“真好,我有家了,我也有家了。”家嗎?師尊曾說,山下的男男女女過了十五六歲多是要成家的。除祟者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所以成家並不是除祟者的禁忌。可除祟者命途漂泊,即便有幸遇良人,亦易負良人。以前無憂無慮時他都從未抱過這種想法,隻希望在緲山待上一輩子,以它為永遠的家,更何況現在他還背負著天下人的命運。望著澈歡歡喜喜的樣子,他忍不住攀附他的臂膀,吻了吻他的嘴角。與寒冰獄主的對決,他隻能贏,不能輸。第二天清早,他起身洗漱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練劍,而是拿出銅錢拋了拋,準備卜卦。澈就湊到他跟前來,“這次卜什麽?”“卜一下你和你那位心悅之人能否白頭偕老。”他斜了澈一眼,故作冷淡道,“恕我直言,不看卦象,我也覺得不成。”澈大驚,聲音都變了調:“為什麽?不可能!”“因為你現在和我成了家,你那位心悅之人怕是要獨活了。”“好呀。”澈啞然失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臉,“你明知道我心悅之人是你,還裝,還裝。”“你不直說,偏偏拐彎抹角,我又怎麽會知道。”聽了這話澈訕訕收回手,眼睫微垂,“我……我生性內斂,還以為你能明白。”生性內斂?他沒忍住笑了出來,那這世間就沒有開朗的人了。“那這樣呢?”澈從懷中拿出一枚玉佩,遞到他手中還帶著溫熱氣息。“嗯?”“義父撿到我的時候在我身上發現的。”澈握住他的手,不容他拒絕,“這是世間唯一真真正正屬於我的東西,現在我把它送給你,還不能夠表達我的心意嗎?”從這以後他多了分牽掛,再練劍時也不是他孤身一人了。澈就守在他身邊,起初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後來就從山洞口上掰下一截冰棱拿在手裏,學著他的樣子戳戳刺刺。複而揚起下巴向他邀功,“我這招怎麽樣?學得還像嗎?”“挺像的。”他停了劍,“你拿著這個不冰手嗎?快放下來吧。”“還好,我習慣了。”澈還有模有樣的學著,“你天天如此,不也沒嫌冷嗎?”見拗不過他,他把劍往前一橫,“既然如此,那,過兩招?”澈眼前一亮,大喜過望,“好!”這也是他欣賞澈的一個原因,無論這件事擅長與否,澈總有嚐試的態度,從不輕易退縮。澈一招一式的確有幾分意思,可終究不是劍客,比不得他自幼的功底。同時那脆弱的冰棱更敵不過餘清劍,幾招過後,他找準了機會,劍鋒一閃,冰棱瞬時成了紛飛的碎片。澈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已經空空如也了,他眨眨眼,神情落寞。“果然,我還差得遠。”“惜敗而已。”他安慰道。他走上前去,握住澈冰冷的手,待回溫之後,他收回手,從他腰間箭袋中抽出一支箭,又把餘清劍塞到他的手裏。“你這是?”“若能得一把好劍,你未必遜於我。”他擺弄著箭,在手中轉了轉,“試試看。“我哪裏配得上這樣好的劍。”澈連連拒絕,說著就去奪他手中的劍,“你怕我冰手,我拿這個便是。”他閃了閃,讓他奪了個空,狡黠一笑,“我的劍認主,正好讓它替我瞧瞧你是不是我的命定之人。你不肯,就是心虛咯?”激將法起了作用,澈隻得拿起他的劍,依照他的動作練了起來。又過了幾天,澈的劍術大有進益,不再滿足模仿,而是仔細鑽研起來。“這招怎麽解?這招呢?”他傾囊相授,卻也好奇,“你很喜歡學劍術嗎?若是喜歡也不必急於一時,我們慢慢來。”“不。那就來不及了。”澈攥了攥拳頭,“下山路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通了,我得在有限的時間裏學到更多,才能幫你的忙。”原來澈竟然抱了這樣的心思。寒冰獄主何其凶殘,他自然不能拖澈下水,況且澈沒有劍,更對法術一竅不通。可看著澈揮汗如雨,十足賣力的樣子不是說罕見,畢竟每夜都見。他實在不忍潑冷水澆滅他的熱忱,規勸的話凝也在喉間,難以出口,便就隨他去了。澈偶爾纏著他問他餘清劍的名字和來曆,他也不可避免地提到緲山,結果驚覺自己竟然可以語氣平和地敘述了。恨意未見消褪,傷疤再逐漸愈合。這都是澈的功勞。他給澈講緲山的風土人情,講師尊,講師哥師姐。“等事了了,我帶你回緲山去。”澈支著下巴,滿目憧憬,“一言為定。”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這就是他第二個無法兌現的承諾,因為最後,他自己都沒能回到緲山去。日子就這樣過著,他和澈與緲山下結姻緣的男男女女也沒什麽不同。或許不做除祟者,這就是他能過的尋常日子。這個想法出現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怎麽能不做除祟者,山下的百姓還在等著他。如果他不是除祟者,他也不會遇到澈。也是平常的一天,他和澈照例去看下山路口,令他驚喜的是,路通了!盡管冰仍然積在那裏,扶著冰,緩緩側過身,中間的裂縫足夠他通過。在路口站定,他向澈伸出了手,“走吧,阿澈,我們下山去。”澈點點頭,也伸出了手,“好,下山去。等與魔頭交戰,我會盡全力幫你。”就在兩人雙手即將觸碰之時,雪塊卻以山崩地裂的姿態再度炸開。沒有任何防備,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前一刻還在和自己說話的澈被暴雪吞噬,而那經年積雪也如山洪般朝他湧來。第115章 第一世青山葬雪(中)“這雪山怎麽又塌了?震得我耳朵都要聾啦!”“從前沒覺得怎樣,最近也不知道抽哪門子邪風,十天半月就得塌一回,遲早不是要塌個精光咧?”“那是好事啊,這山要是沒了,咱們豈不是能往外走了!”“瞧你這美夢做的,照這個趨勢,不出三年,外麵都得和墨瀧淵似的…誒?你看,那雪裏頭是不是裹著個人呐?”聲音由遠及近,應著吱呀踩雪聲擠進他耳中,驅逐浮沉於積雪中的嗡鳴。浸入骨髓的寒冷逼著他清醒,雪堆在身上,壓得他不能喘息。“天老爺啊,這裏麵怎麽還有人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看沒什麽希望了,快快,把雪清清,指不定是誰家的呢,拉出來讓人認認回去葬了也算積德了。”胸口一鬆,他一口氣順暢了些,顧不得其他,猛地折身起來。“謔!都這樣了還活著呢,別不是神仙托生的吧!”眼前陣陣發黑,他看不清麵前說話的人,甩掉臉上雪的同時雙手卻無意識地在周圍亂拂。除了雪就是雪,他沒觸碰到他尋找的人。阿澈呢?阿澈去了哪裏?慌亂占據了他的內心,將冰涼觸感帶來的意識清晰趕得一幹二淨。沒有任何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加大了手上的動作,誓要把這翻個底朝天。突然有人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瘋狂揚雪的動作。“別別,這多冰手呀!”“哎呀,估計是嚇得狠了,我給他叫叫魂。”說著,一隻溫暖的手放在了他的頭上。“呼嚕呼嚕毛,嚇不著,呼嚕呼嚕耳朵嚇一會兒。”眼前黑暗也逐漸消除,他看到了一對年輕的男女,身上穿著粗劣的、還沾著木屑的衣服,正滿臉擔憂地看著他。“瞧著眼生,你是誰家的孩子呀?”女人歪著頭問他,她的五官如澈一般深邃,像是同族人。望著這極其相似的樣貌,他有些恍惚。“咳咳,你剛才一直在雪中翻找,可是不慎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嗎?”男人的一句話把他從失神中拉扯出來,他木然地摸了摸身上的物件,行囊在,餘清劍也在。強撐著從雪地中起身,他向兩人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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