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他的情況,就與他目光相接了。還沒來得及移開視線,澈快步走到了他身邊,半蹲在雪台前。“醒了?感覺好些了嗎?”還是沒力氣,他嚐試著張了張嘴,結果一個溫熱的東西送進了口中。他一嚼,軟糯香甜瞬間衝破遲鈍的味覺,回蕩於唇齒之間。是栗子。“你現在沒辦法燃火,肉烤不熟的。再者生病不能吃得太膩,我就向山中鬆鼠借了些過冬的食物,用昨日燃燈的火烤熟了。”喂完栗子,澈走回火堆旁,挑挑揀揀好一會,又捧著一盤東西過來了。再看清楚是什麽後他不禁開口問道:“魚?”沒錯,澈端過來的竟然是一盤刺都剃得幹幹淨淨的魚!這裏除了雪就是雪,怎麽會有魚呢?“說來也巧,前幾日尋找雪人雙臂時誤打誤撞居然找到了一片冰湖,裏麵有好些魚呢。”澈夾起一塊魚肉送到他嘴邊,“要快點好起來呀,我們一起釣魚去。”說罷澈又歎了口氣,“唉,都怪我。天那麽冷,昨夜非要你舞劍……”他搖搖頭,“不怪你。”生病這種事是不可控的,風寒阻撓他觀測百姓情況,他隻能祈禱自己趕快好起來。吃完東西後他又困了,澈坐在雪台上沒有躺下來,給他留了充足的地方。他做了個夢。夢裏他回到了緲山,緲山的台階可真長,他走了好久也才到半山腰。忽然,他見師尊迎麵走來。師尊最喜歡穿色彩鮮豔的衣服,今日便穿了一身藍衣。轉眼間,他又坐在了書房中。師尊在桌前教他讀書識字,給他講法術,時不時和他開句玩笑。他毫不避諱地打趣回嘴,還大著膽子要師尊桌上那塊上好的徽墨。師尊也不惱,笑眯眯的,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樣子。有人敲門,開門看清門外人後他驚喜地喊了聲:“雲澤師哥!”這就是他那位舞劍舞得極好的師哥,他的劍術也多學於他,說是師哥,其實都算得上第二個師尊了。他興奮地扯住雲澤師哥的衣袖,拉著他往劍室去,“師哥,我有好好練劍,你的本事我也學到了,我舞給你看。”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承諾過隻舞劍給一人看,不禁放緩了腳步。“阿竹,你不用給我看啦。”雲澤師哥摸了摸他的頭,“我知道,你一定比我舞得更好。”“真的嗎?”他笑嘻嘻地問,“之前你答應過我,隻要我贏了你,你就把白玉劍墜送給我。”雲澤師哥沒有回答,隻說:“你是不是餓了?”“我不餓呀。”嘴上這樣說,可他還是往飯堂去了。飯堂人來人往,有人站在一張桌子旁揮手叫他,桌上擺滿了他喜歡的菜。他向那邊走去,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兩位和他關係極好的師哥師姐一左一右坐在了他旁邊。“晏溫師哥,夢寒師姐,你們從山下回來啦!”他不下山時最期盼下山的師哥師姐早日回來,一則平安,二則能給他帶些山下的新奇東西。“你們這次有給我帶糖畫嗎?我想要很久了!”“阿竹。”晏溫師哥說,“對不起啊,我們不能給你帶糖畫了。”“為什麽?”夢寒師姐說:“因為我們已經死了啊。”死了?死了。是啊,緲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啊。夢,總有醒的那一刻。美好的景象瞬間破碎,他們都轉身離去。他哭喊著伸出手去,想追上他們決絕的步伐。“師尊,師哥師姐,阿竹不要徽墨,也不要白玉劍墜和糖畫了!你們回來吧!”淚水糊了滿眼,他都看不清師尊他們的背影了。“緲山隻有我一個人了,好冷,我好想你們啊……”他向前方伸出手,卻抓了個空。都怪那隻狐狸!那些邪祟!還有寒冰獄主!於是他再也按捺不住情緒,號啕大哭起來。“小神仙?小神仙!”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在靠在澈的懷中,澈胸前衣襟濕了一大片。“做噩夢了嗎?”這是噩夢嗎?他眨了眨眼,睫毛上還夾著淚水,又肆意地淌了下來。“別哭啊,見你哭我心都碎了。不過這樣如果能讓你好受些,不妨哭出來吧。”或許是怕他崩潰,澈說話都柔聲細語的。他生病,澈就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一整夜。“阿澈,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開口後還帶著哭腔,若在平常他肯定覺得很不好意思,可由於生病的緣故,他的頭腦已經不清晰了。澈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你是能拯救墨瀧淵的小神仙呀。”聽到這個回答的他湧上來一股莫名的情緒,非要細究的話……有點失望。師哥師姐走後,是澈代替他們走進了他的世界。拯救墨瀧淵是他的份內之職,對他來說並不能成為一個人對他好的理由。可他希望澈怎麽說呢?他不知道。原來生病和醉酒是一樣的,澈後麵又說了些什麽,他都聽不見了。黑暗襲來,還有新的夢境在等他,而夢的盡頭,他恍惚看了一個人,一席白衣,自茫茫霜雪中向他走來,擁他入懷。“安睡吧,我會在這裏守著你,永遠。”作者有話說:我這人有個毛病 就是喜歡扣點細節前後對應這樣 上一本書就是了 所以大家可能會看到某個梗嗦嗦寫好幾遍orz有幾章有過細微修改 大家清除下緩存就能看到新內容了 不過可能不太重要 隻是改了下人稱上的bug 如果發現哪裏情節對不上的話可以告訴我第113章 第一世青山醉雪(下)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了。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覺了,撐起身子環視四周,沒有看到澈的身影,大概是又出去狩獵了。昏迷了這些天,如果不是澈在身邊悉心照料,恐怕他就要一病不起,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也未可知。斷斷續續的記憶湧入腦海中,完全是後知後覺的羞恥。本以為兩年前辭別緲山就流幹了他所有的眼淚,然而事實是兩年裏他奔波忙碌,竟也沒有夢見過一次緲山的事。他在刻意回避。若非這次發燒燒得神誌不清,斷斷不會如此失態。輕扶額頭,他捋了捋額前碎發,心道還是兩年時間太短,不足以撫平那場劫難帶來的傷疤。又或許即使他現在能獨當一麵,潛意識裏他依舊覺得自己尚未長大。師尊曾經說過,有仇恨在前一葉障目,未入幽冥的活人也能變成厲鬼。除祟者又最易與邪祟結怨,若是不能堅守本心,難保不會落得個走火入魔的下場。其實於他而言成仙如何,入魔又如何。他境界不夠,也不高尚,實在做不到在緲山眾人殉葬、普通百姓飽受邪祟摧殘,家破人亡的情況下忘卻仇恨。盡管那隻狐狸被斬斷一尾,廢去修為,幾乎沒有卷土重來的可能,也算付出了它應有的代價。可這還遠遠不夠。未能將那隻狐狸碎屍萬段是他的遺憾,它沒能力複仇,不代表它背後那位撐腰的人物不會亂來。更何況那人來自幽冥。自古以來仙都、欲界、幽冥三界互不侵擾,所以這場劫難無論幽冥授意也好,推波助瀾也罷,既然派出寒冰獄主在墨瀧淵駐守,那就說明他們已經把手伸到欲界來了。冥主奚傲,野心勃勃。他的野心,代價未免太大了。暫且將往事塵封,他決定先專注眼前事。於是凝神施法,觀測山下百姓。即使看過多次,他依舊心酸。他看見身姿傴僂的老婦望著見底的米缸落淚,癡等她出門尋覓食物遲遲未歸的兒子。看見男人站在雪地中歎氣,那雪深厚,沒過他的膝蓋處,這裏本該是片肥沃的土地。看見孩子緊緊依靠在母親的懷抱中,用凍得通紅的小手堵住她那件縫補了無數次的衣服上出現的新的破洞口。薄薄的毛絮從破洞中飛出,一如門外大雪紛飛。百姓們都在掙紮著生活。這些人裏,會不會也有阿澈的家人?觀測的這些天他沒見到有邪祟出沒,但他知道或許對於這些百姓來說嚴寒猛於祟。以他一己之力無法與幽冥抗衡,如果能折斷幽冥伸到欲界的這隻手,也是給他們的警示。翻身下雪台,感受到自己動作如從前那般利落,他深知病痛痊愈,形勢緊急,他也生不出絲毫歡喜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骨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吻萬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吻萬千並收藏骨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