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算。畢竟他們沒坐實我們的身份,我們也沒把廟會怎麽樣。不過依照現在的形勢來看,撕破臉是遲早的事情。”路峻竹抬起手撥弄路邊還沒來得及收的彩燈,燈穗亂顫,下麵係著的謎語竹簽更是隨風糾纏。“不過你反應真快,還知道把風向往南老太太身上引。”“那當然。誰罵我我罵誰,她敢髒我,就別怪我反過來髒她!撕破臉就撕破臉,誰怕誰。”江嶼澈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呢,隻要是能吃的都愛吃,偏不愛吃虧。不過也多虧了你把我傷給弄好了,對了,你怎麽不把你的傷也治治?”路峻竹隻是笑著搖搖頭,“我的傷好得快,用不上這種法術。”燈穗晃到他的臉上,照出上麵淡淡的傷痕,如果是麵色紅潤些或許就真看不出來了,但偏偏毫無血色,讓江嶼澈著實擔心。察覺他在看自己,路峻竹側過頭去與他對視。“怎麽,我臉上也有燈謎嗎?”路盡頭的出口近在咫尺,可江嶼澈卻覺得這短短的路他稀裏糊塗走了好久。久到燈花燃盡,他依舊沒能把謎底解出來。漸漸地,他發現與他並肩的路峻竹不見了。猛然回頭,一個戴著麵具的人正站在他身後。恍惚間,潔白的麵具上還沾著點點鮮血。再次見到這個麵具,江嶼澈心中其實並無波瀾,因為他看見眼睛縫隙處有一抹藍色。即便是有些氣憤和不解,但他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平靜也與見到麵具鬼時的慌亂截然相反。“當時為什麽……不爭辯?”這是他第一次和嶺將軍,和前世的自己對話。嶺將軍摘下麵具,笑意淺淺,反手就把麵具輕扣在了他的臉上。緊接著他聽到了句近乎飄渺卻語氣堅決的話。“我情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曾經的自己似乎像極了現在的路峻竹。江嶼澈並未排斥他的動作,甚至還扶穩麵具,問出了那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馴服巨獸時怎麽不用法術?是因為沒有嗎?”嶺將軍點點頭,還想說些什麽,就被猛烈的停頓感給打斷了。江嶼澈隻覺身子猛地一抖,迷茫地抬起眼皮,視線勉強從層層黑暗中聚焦到了一盞明亮的路燈上,頭腦也由昏昏沉沉逐步轉為清明。車已經到門口了,三伯五伯相繼下了車。沒想到閉目養神一會他居然睡著了,甚至又做了個夢。而且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夢到過兩次嶺將軍了。夢中並沒有太多思考能力,他現在腦子很亂,深呼吸幾下後想要開門下車,卻不想路峻竹的手更快,直接拉緊了車門。江嶼澈心中萌生不好的預感,果然路峻竹刻意放低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中炸開。“剛才做了什麽夢,可以和我說說嗎?”“我沒……”“你說夢話了,要我複述給你聽嗎?”就在這時發現他們久久不下車的三伯敲了敲車窗,江嶼澈如獲大赦,趕緊開門下了車。路峻竹也隻好從車上下來,明知他不甘心,但江嶼澈實在不想把事情全盤托出。不是說他不信任路峻竹,在這種情況下,他選擇更信任自己。之所以想要弄清楚那兩件事,是因為麵具鬼給他的遺留問題。說沒被他影響那是假的,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稍有不慎就會生根發芽。好在這根刺被他自己拔掉了。如果當初真是奚傲一怒之下把他打入輪回形成第二世,肯定會抹去他的記憶,讓他離路峻竹遠遠的。事實上江國離北域也實在很遠,可他翻山越嶺而去,又是為了什麽呢?除非,他是帶著記憶去的。可沒有前世回憶的他都有法術,怎麽嶺將軍半點法術也沒有,法力的來源到底是什麽?這個他想破了頭也想不通,搞不好路峻竹還要逼問他夢見了什麽,先躲過初一,十五之後再說吧。南老太太也在南玉璃的攙扶下從另一輛車上下來了。“今天大家也都受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她語重心長地囑咐眾人,又抬起頭來望向二樓南星房間,臉色驟變,忙不迭地往院子裏挪動。江嶼澈心裏“咯噔”一聲,順著她的方向看去,發現南星房間漆黑一片,原本亮著的燈滅了!來不及細想,他和路峻竹兩人跟在其他人身後向樓上奔去。等眾人氣喘籲籲地到了二樓後,走在最前麵的大伯推了下門,結果門紋絲不動。“奇怪,門好像反鎖了。”他敲了敲門,“南星,開門。”江嶼澈質疑道:“你們非得讓他雙腳離地,他現在擱床上盤腿坐著,咋開門啊?”大伯後知後覺,有些尷尬,小聲嘀咕道:“這孩子真是的,沒事鎖什麽門啊。”說著又喊了幾聲南星的名字,但是裏麵沒人應答。“不要再喊了,先想辦法把門弄開呀!”南玉璃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焦急,她一手扶住南老太太,一邊指揮,“快快,別是裏麵出了差錯。”江嶼澈擔心南星出事,往前擠了擠,和其他伯伯一同撞門。“哢嚓”一聲,江嶼澈隻覺得身前一空,由於慣性整個人就撲進了房間裏,濃烈的香氣瞬間充滿整個鼻腔,熏得他暈暈乎乎。好巧不巧,腳下又不知道踩到了什麽圓滾滾的硬物,他直接摔了出去。落地時他的手還觸及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感覺像是人的胳膊,而且摸起來很涼。這個認知讓江嶼澈的心跌落穀底。有人跌跌撞撞去找燈的開關,有人則第一時間衝到他身邊把他扶起來。盡管看不見,他也知道這人是路峻竹。在他的攙扶下江嶼澈勉強起了身,燈光陡然亮起,刺得已經適應黑暗的他下意識地閉起眼睛。周圍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他睜開眼,發現床塌了,地上橫七豎八全是床板,床板上還係著絲絲絡絡的紅繩,而南星雙眼緊閉躺在廢墟上麵,手裏還握著三支斷裂的香。更詭異的是那香還燃著,煙氣縈繞,正是香味的來源。“南星哥!”江嶼澈快步走到南星身邊,哆哆嗖嗖去探他的呼吸,還沒等他把手指放到南星的鼻子上,路峻竹快他一步掐住人中。“別擔心,他隻是暈過去了。”果然看見南星胸膛正緩慢起伏,他身上冷汗這才消去。他想把南星扶到其他地方,但滿屋狼藉無從落腳,其他人卻都堵在門口,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他們正處於焦頭爛額、苦大仇深的狀態。個個長籲短歎,尤其是南老太太,她看見門口絆倒江嶼澈的香爐和撒的到處都是香灰,緊捂胸口,像是要犯心髒病似的。南玉璃說:“奶奶,怎麽辦?這個儀式是不是失敗了,明天的儀式還作數嗎?”“這要是不作數,我們的準備豈不是都付之東流了……”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壓根沒人再意南星的死活。江嶼澈更加篤定了他們做的這一切都不是為了幫南星解開心結。“算的,一定算的。紫聖仙師最是寬容。”南老太太自我寬慰道,又吩咐其他人,“還愣著做什麽,把他扶到另一間房間去,明天程序照舊。”不知道他昏了多久,但南星現在沒有一點醒過來的意思,祭海儀式就那麽重要嗎?聞言其他人趕緊擠上來要扶他,他們剛靠近,南星突然睜開了眼睛。見他醒來江嶼澈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南星哥,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漸漸地,他們發現哪裏不對勁,因為南星沒有回答,隻是目光呆滯地看向天花板。“他剛才昏厥不醒,雙手冰冷,現在又雙目失神,肯定是看到什麽嚇壞了,以至於嚇丟了魂。”路峻竹半蹲著探他雙手的溫度,又撥開他的眼皮仔細觀察,才站起身,直視南老太太,“神巫可有辦法把他魂魄招回?”“你是在質疑奶奶的能力嗎?”南玉璃說,“招魂隻是巫術的基本功而已。”“怎麽會,我當然知道招魂根本難不倒神巫。”路峻竹的眼睛有意無意掃過南星手裏的香以及床板上的紅繩,“隻是擔心平常招魂會與現在進行的儀式衝突。”“這是什麽話,求恕儀式有什麽可衝突的。”南玉璃反駁道,“有紫聖仙師庇護,我倒覺得星星被嚇丟了魂這件事很可疑,怕是有不誠心的人混進廟會才會這樣。”江嶼澈聽不下去了,“當時說擾清淨,把我們帶去去廟會,結果廟會也不許逛就讓我們出海,現在又在這說不誠心,理都被你們占去了?”“我沒指名道姓,怎麽,你很心虛嗎?”“少說兩句,招魂才是正事。”南老太太說,又轉頭安排其他人,“去燃火盆,再殺隻雞來。”“這個時間做這些準備工作多麻煩。”路峻竹順手拿起南星掛在衣架上的衣服,走到門外站定。“不如應景些,試試半夜叫魂法吧。”第94章 探知易,相知難江嶼澈看不懂所謂的招魂陣法,況且路峻竹平常都不怎麽願意主動在人前出手施法,尤其是在這種眾人還對他抱有敵意的情況下。他不太明白路峻竹這個舉動的原因,唯一能做的也隻有扶好南星,然後靜觀路峻竹的操作。隻見路峻竹拿著南星的衣服迎風抖了抖,“南星別怕,速速歸家。”說也奇怪,話音剛落南星空洞無神的雙眼似乎正在逐漸聚焦,緊接著低低的“嗯”了一聲。見招魂有用,江嶼澈十分欣喜,下意識抬起頭望向其他人,卻見他們神態各異,南老太太更是緊緊握住拐杖頭,似乎在擔心些什麽。“南星別怕,速速歸家。”“嗯。”這句回應比剛才還要清晰有力,顯然南星已經有醒過來的趨勢了。路峻竹並不打算收手,他把南星的衣服往空中拋去,那衣服竟然在半空中漂浮,又被火焰包裹著燃燒起來!饒是見慣了祝由之術的展示,這種空手燃火的本領也是罕見。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路峻竹再度邁入門檻,緩步走到南星跟前。“南星別怕,速速歸家。”此時空中衣服恰好燃盡,灰燼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本來平躺的南星立即折起了身,他眼睛微闔,複而睜開,混沌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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