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哥,你逗我玩呐?”江嶼澈指了指飄煙的煙囪,“別告訴我你家拿中藥煮飯。”“誰是你大哥?說不定我比你還小呢!”男子大聲辯駁,“那是煮給自己家人的,你們要是沒事就趕緊走,後麵還有客人呢。”見他那副不耐煩的樣子江嶼澈就生氣,路峻竹趕緊接道:“其實我們也是來慶賀的。”“你們也是來慶賀虞老爺子鶴算之喜的嗎?”男子坐正了身子,手往熱水袋裏塞了塞,仔細打量二人,有些疑惑道:“看你們這樣不像是和虞老爺子有過深交的樣子。”話說得太直白,連江嶼澈都聽出言下之意是他們沒帶禮物,於是他拍了拍口袋,裝作裏麵有東西的樣子。“都是父母的交情了,他們工作忙,一時抽不開空,就讓我們來了。”那人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的說辭,於是抽出一隻手把一本禮賬簿推到兩人麵前,輕輕打了個哈欠,一片薄霧瞬間出現在冰涼的空氣中。“先登個記,登完記去偏堂,那裏會有人招待你們。”江嶼澈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碰過筆了,猛然接觸到還有些陌生,再加上手冷,落到紙上的字果然歪歪扭扭很是難看。他名字筆畫不少,從小他就抱怨,但這也怪不得旁人,誰讓他自己抓了個“澈”字。望著禮賬簿上的名字,路峻竹抓起筆猶豫了好一會,“你這字……”“哎呀,我這不老長時間沒寫了,再說天多冷啊,我都凍手。”江嶼澈滿不在乎地辯駁,“能看出來是啥就行唄。”路峻竹手指輕輕劃過“澈”字,“倒也不至於把自己的名字給寫成這樣。”“嗦啥啊,快寫快寫。”見他如此,路峻竹止住了話頭,落筆就是遒勁有力。寫字好不好看原不在筆上,他能寫得一手好毛筆字,自然其他字也不在話下。剛寫了一個“路”字,連“峻”的偏旁還沒寫完,坐在椅子上的人猛地彈了起來,指著禮賬簿上的字不可置信地問:“你姓路?”筆頓了頓,路峻竹抬頭看他,“是,怎麽了?”江嶼澈也覺得奇怪,雖然說“路”這個姓氏不算常見,但也不至於讓人驚訝到跳起來。男人一改剛才的質疑與不耐煩,轉頭就換上一副恭敬的模樣,他把熱水袋往路峻竹手裏一塞,緊接著對他點頭哈腰。“是我糊塗了,不知貴客來此,有失遠迎,您先拿這個暖暖,我們進屋說話。”顯然路峻竹也有些糊塗了,他攏了攏熱水袋,然後遞給了江嶼澈。兩人對視一眼,江嶼澈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淩泉,我有事,你過來替我一下!”男子朝不遠處招呼了一聲,一個女孩應聲出了廳堂,“好的南星哥,你忙去吧。”安排妥當後南星引兩人到了後院,他在其中一件屋子前站定,然後敲了敲門,伴隨一陣咳嗽聲,裏麵傳來一句“進來”。南星輕輕推開門,兩人緊隨其後,一進門江嶼澈就差點被中藥味熏了個跟頭。相比於正在落雪的外麵,屋子裏實在是暗了一些,他適應了好一會才勉強看清。映入眼簾的滿是書籍,門口及四麵密密麻麻全是書架,這裏像是個巨大的藏書閣。一位鶴發老者端坐桌前,枯樹一樣的手正緩慢地翻著一本書,見南星身後還跟著人翻書的手頓了頓,麵色也稍有不虞。“把客人帶到正堂就好,這裏昏暗淩亂,怎麽能讓客人踏足。南星,這事就是你沒有禮貌了。”“師父,您囑咐過的事我怎麽會忘?如果不是重要的客人我也不敢帶到這裏來啊!”見南星叫他師父,江嶼澈就已經明白過來眼前的老者就是虞老爺子。虞老爺子花白的胡須抖了抖,“哦?你的意思是……”南星喜上眉梢,往旁邊閃去,把路峻竹讓了出來,“這位客人姓路。”“姓路?”虞老爺子把手中的書一合,激動地站起身來,“這麽說你是江國的後人?”聽到“江國”二字路峻竹一怔,喃喃道:“你知道江國?”“怎麽會不知道?鶴裕鎮的每個人都知道,一千多年前這裏有個繁華的王城叫江國,流芳千古。”經他這麽一說江嶼澈似乎回想起了曆史課上好像還真學過這麽一個王城,隻是它存在的時間極短,短到書裏僅一筆帶過的程度。說好聽點叫曇花一現,說不好聽就是飄搖欲墜。“這片土地以前就是曾經江國的領土,鶴裕原來叫鄺安城,是江國的國都。”虞老爺子直視路峻竹,“而路姓,本是江國的國姓。”作者有話說:金手指來咯這裏的“江國”完全架空,與曆史上的諸侯國無關 。第39章 白撰頁江嶼澈看了看滔滔不絕的虞老爺子,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路峻竹,所有震驚都匯成了順嘴溜出來的一句:“江國的國姓為啥不是江啊?”“江是臨江之意。江國依水而起,為保航道暢通,與江並行即為路。”虞老爺子如此解釋,手掌下意識撫摸過書的封皮,又接道:“江國水路四通八達,年年免不了經受水災和猛獸的困擾,同時外敵侵略,內政煩憂,一時內憂外患齊聚,百姓的日子並不好過。”怪不得那個王城會如此短命,江嶼澈心下了然,仔細一想又陡生疑惑。“可你剛才不是說它是個繁華的地方,百姓又安樂嗎?”“那是因為王城出現了一位英明的君主。他本不是儲君,甚至隻是一個不受重視的郡王,但他治洪水擋野獸,禦外敵解內亂,救江國於水火之中,最後在眾人簇擁下上位。”他心中忽然有了一個猜想,但仍試探性地問:“這位君主叫什麽名字?”“路峻竹。”果然如此。其實從一開始路峻竹並沒有騙他,他曾經真是王孫貴族,可他不知道為何這樣的王城在曆史書上隻寥寥幾筆,難道就因為它存在時間很短嗎?“光顧著說你祖上的事情了,差點忘記問,你叫什麽名字?”路峻竹沒有回答,他的眼睛一直盯在虞老爺子手下壓得那本書上。氣氛陷入沉默,江嶼澈碰了碰他的手,他的目光收回一瞬間,卻仍然抿著嘴。“南星,剛剛客人寫過禮賬簿吧?”“是……但沒寫完。”南星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一看他姓路就太激動了,他隻寫了個’山‘字的偏旁我就把他帶來了。”“路嶺。”路峻竹突然開口,“我叫路嶺。”虞老爺子笑了笑,“是個好名字。你是江國國君的後人,來參加生辰宴真是虞某的榮幸。”“江國再輝煌也是千百年前的事了,如今虞老爺子杏林妙手,仁心濟世才是鶴裕鎮的福祉。”“史書的意義就在於將千百年前的光帶到現世來,如果沒有這位君主,便不會有現在的鶴裕鎮。”虞老爺子把書放進了書架裏,緊接著對南星說:“去把東客房收拾一下,然後領兩位去,我先去正堂招待一下其他客人。”又轉頭微笑向兩人,“兩位來到這想必是路途奔波,舟車勞頓,又陪虞某說了這麽久的話,一定累了。離宴席開始還有一會,兩位若不嫌棄就先在客房休息一下吧?”江嶼澈很奇怪他為什麽知道兩人路途奔波,後來反應過來大概是自己的口音暴露了地域。兩人跟著南星路過了一條長廊,在長廊盡頭的角落裏有一口井,井口是封著的,應該是被棄用了。南星對那口井顯然是有些忌諱,經過是都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把兩人帶到東客房後他就離開了,眼見他走遠,江嶼澈把門一關,將憋了半天的話一股腦都傾瀉出來。“你小子行啊,我還以為你說的什麽郡王啊太子啊都是編的呢,沒想到居然是個帝王!”他興奮地拍了拍路峻竹的肩膀,“這麽說我之前還真是探花郎?”“其實探花郎是假的,和親王子才是真的。”“拉倒吧你。對了,你為啥不直接說你就是路峻竹啊,這名聲多響亮,不僅能鎮人,還能驅鬼。犯不上整個假名,叫什麽…路嶺?”“我要是真承認要麽他以為我是騙子,要麽就是被嚇到,鶴算變駕鶴。”路峻竹頓了頓,“老爺子活這麽大歲數不容易。況且路嶺也不算作假,我名嶺,字峻竹。”江嶼澈嘴角抽了抽,“雖然我書念得不咋地,但你說這個我覺得是純純糊弄傻小子呢,你要是真叫這名那書上肯定得寫。”“是嗎?我倒也好奇他為什麽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是書上沒有那個內容嗎?”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他輕咬了幾下嘴唇。其實江嶼澈一早就注意到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做這個動作,看久了卻總會想到他輕咬自己的模樣。察覺到心髒若有若無的不適感,他趕緊按下苗頭,凝神屏氣,試圖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排出大腦,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提議:“那你就朝老頭把那本書要過來看看唄。”“身為江國國君後人沒有自己家族的史書,應該是件奇怪的事吧。”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來圓。江嶼澈深諳此理,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結果一轉頭就看到路峻竹手捧一本書,已經開始翻閱了。“我靠,你這?”他指著書,瞠目結舌,“你咋拿過來的啊?”“並蒂法術而已,原稿還在書架裏。”“複印是吧,我懂。”他湊到路峻竹旁邊,“我也想看。”路峻竹拿書的手閃了閃,有幾分抗拒的意味。“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麽好看的,再說你也看不懂。”“咋不懂呢,我學曆史的時候還學過呢。”路峻竹猛然抬頭,眼中掠過一絲驚訝,“曆史書上對江國有記載?”“有啊,就是短了點,其實我還挺感興趣的。”他按住路峻竹閃躲的手,“我也想看看千百年前我是個啥角色。”剛搭眼他就發現自己隻能看懂零星幾個字,“這啥玩意啊?”“看不懂古文字很正常。”“那你給我翻譯一下唄。”“和虞老爺子剛才的敘述大體相同,沒有什麽需要翻譯的地方。”他覺得路峻竹的行為有些奇怪,似乎是不想讓他知道以前的事一樣。明明從一開始他就說兩人上輩子有仇,這瓜都送嘴邊來了他又遮遮掩掩不肯說。“有沒有幾句話是記我的啊?”“有。”路峻竹手指快速劃過幾行字,最後在兩個字上點了點,“在這。”外敵二字是漢字,江嶼澈想看不懂都難。“呸。”他不甘心地啐了一聲,“你們的史官記東西可真糊弄。”“是嗎?”路峻竹苦澀地勾起嘴角,低聲呢喃,“我還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史官撰寫了這本書。”話音剛落,隻聽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江嶼澈向窗外看去,外麵的雪已經停了,南星遠遠過來,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他敲了敲西客房的門,然後鑽了進去。“誒,這西邊屋子住著人啊,南星還給他送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