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阻戛然而止。說話的是硯霖,他提著燈籠走在最前麵,雖然還很虛弱但比起傍晚時已經好了不少,看樣子是恢複得不錯。燈籠一晃就照到了岸邊的屍體,以及屍體旁手足無措的江嶼澈。硯霖身後站著天骨、遊沙、苒拉,還有一個沒見過的中年女人,大概是月礫的母親,以及月礫的孿生兄弟。除漠不關心的遊沙以外他們均是目瞪口呆,中年女人一把抓住了月礫兄弟的手,扯著他向屍體走來。江嶼澈趕緊往旁邊閃了閃,站到路峻竹身側。女人瞪大眼睛看著地上的屍體,輕聲喊了句:“月礫?”男人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女人,麵露痛苦:“阿乳……”女人一把推開他,瘋了似的撲到屍體上嚎啕大哭。“月礫!!誰把你害成這樣的?你告訴阿乳啊!!!你說句話,阿乳給你報仇去,月礫……”看著女人悲痛萬分的樣子,江嶼澈心裏也難受,他最看不得生離死別,於是出聲安慰。“姨,節哀順變。”在江嶼澈說完這句話後女人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看得江嶼澈發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人就一把扯住江嶼澈的衣服,陡然拔高了聲調:“是你們!是你們兩個害死了我的兒子對不對?”突如其來的指責搞得江嶼澈無從應對,嚅囁著說:“和我們有啥關係啊,我們都不認識他。”“阿姨。”路峻竹按住她的手,試圖把她拉開,“我們隻是在江邊釣魚,碰巧魚鉤勾住了他,才把他帶上來的。”“釣魚?這條江裏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魚了,你們釣什麽魚?!”江嶼澈說:“不是,我們可是頭一天來雲水鄉,根本就不知道這江裏沒魚啊。”“第一天來,外鄉人……”女人麵如死灰,僵硬地轉過頭去,朝苒拉說:“是外鄉人的詛咒,一定是外鄉人的詛咒!”怪不得他們都對外鄉人那麽排斥,原來這背後另有隱情!江嶼澈與路峻竹對視一眼,都想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苒拉臉色一變,決絕地搖了搖頭。“不可能,不會的。”“怎麽不會?月礫的樣子和之前那些人一模一樣!”女人鬆開了江嶼澈的衣服,喃喃自語,“回來了,他又回來報仇了。”“你亂說什麽?他報什麽仇?他不過就是個興風作浪的鬼怪!”苒拉的語氣不禁染上幾分焦急和慌亂。“正因為他是鬼怪,他才會蠱惑人心害人性命。”女人打著哆嗦,“他一定會裝成活人的樣子,又或者上活人的身!”她這個想法有些道理,其他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江嶼澈能感覺到他們都默認了這種說法。一瞬間矛頭又暗指在兩人身上,若是他們執意相信,那兩人也是百口莫辯。總不能讓路峻竹承認自己就是鬼,沒辦法被鬼附身吧?況且鬼上身這種事當事人是沒有知覺的,他不禁想起自己在龍吟泉莫名其妙睡過去又做夢的事情。難不成在那個時候其實是自己被附身了嗎?有了這個念頭後,江嶼澈突然緊張起來,他懷疑了一圈,沒想到最後懷疑到自己頭上來了。在這時他感到手背一涼,低頭一看是被路峻竹握住了,同時他輕輕點了點上麵的紋身。仿佛在重複那句“隻要這個紋身還在,就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傷你。”腦海中的胡思亂想一掃而光,江嶼澈抬起頭來,對上了路峻竹帶著堅定目光的眼。他相信路峻竹是有對策的。“吉克阿姨,請您節哀。”一個聲音比路峻竹還快,話語有力,擲地有聲。“我向您保證月礫的事和他們兩個絕對沒關係。”硯霖雖然是對吉克說話,卻朝著兩人眨了眨眼,“因為我們有相同的目的。”吉克不信江嶼澈和路峻竹,但她表情略有鬆動,明顯是相信了硯霖的話。苒拉趁機說:“硯霖先生,這一次您可一定要再幫幫我們啊!”捕捉到這個“再”字,江嶼澈了然,同樣作為外鄉人的硯霖為何備受尊敬,大概是之前就對雲水鄉有過恩惠了。所以與他相比,路峻竹和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外鄉人,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也隻有他們兩個不知道。硯霖點了點頭,“那是當然,畢竟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把月礫帶回家好好帶回家去吧,這一次千萬不要水葬了。”說完他挽起袖子就朝屍體走去,大概是想要幫他們把月礫帶走。“不用了,硯霖先生,不麻煩您了。”月礫的兄弟將月礫的屍體背在了身上,天骨緊隨其後,一手護住屍體後方,兩人快步離開了。他背著自己的弟弟路過江嶼澈時,江嶼澈窺見了他臉上滿是淚痕。雙子之間是有些心靈感應的。他們同時出生,有相同的麵容,如今陰陽兩隔,另一方還死得極為淒慘。苒拉也扶著吉克,要把她送回家去。遊沙挑釁地朝江嶼澈吹了聲口哨,慢慢悠悠地離開了。一瞬間江邊隻剩下兩人和硯霖,這也是他第二次為兩人解圍了。見眾人走遠,硯霖端著的架子立刻就收了起來,甚至是有些局促不安的。“我今天在雲水鄉逛了一天,就怕出事,沒想到這事是讓你們先碰到了,嚇到了嗎?”江嶼澈強裝鎮定,“還行。”路峻竹說:“事到如今你也沒必要再掩掩藏藏了吧,既然想讓我們幫忙,不如把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沉默了良久,硯霖點了點頭,“回去吧,我給你們講講’外鄉人的詛咒‘。”作者有話說:為了寫這個場景還特意百度了下打撈浮屍的圖片,感覺自己的承受能力是越來越強了。()第24章 柳鬼替身把房間門關好後硯霖示意兩人坐到桌前,給兩人斟滿茶後他坐到了床邊上,打開了話匣子。“雲水鄉的江其實不叫無魚江,而叫無虞江,順遂無虞的無虞。”“無虞。”路峻竹輕念一聲,複而點頭,“是個好寓意。”“我咋覺得這名這麽不吉利呢。”江嶼澈摩挲茶杯,“無魚和無虞念起來一樣,很容易讓人想到它是沒魚啊。”“這麽想倒也沒錯,因為它現在確實沒有魚了,可是在那群外鄉人到來之前,江裏有很多魚,甚至柳仙的考驗都和這些魚有關。”一提到“柳仙的考驗”江嶼澈來了精神,認真聽他將雲水鄉的往事娓娓道來。在許多年前,雲水鄉還允許外鄉人隨意進出時,曾有一群支教教師來過這裏。他們都是城裏的大學生,滿懷希望與理想。因為他們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崇尚科學,所以對於雲水鄉供奉柳仙的事都很避諱。後來上過課的孩子們都說有一個老師告訴他們最好多多讀書,走出雲水鄉,學成歸來後靠自己的努力改變它,而不是一味求仙求神。說到這裏,江嶼澈還真覺得這人有些覺悟,但那些孩子從小就接受供奉柳仙的思想,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鄉裏人啥反應?”“當然是不滿,多年信仰怎麽會任由外鄉人指手畫腳。”硯霖攤了攤手,“可他們畢竟是客人,所以家長們也隻是警告自己家的孩子不要信他。”他輕歎一聲,繼續講下去,“沒過多久,符合條件的孩子就要去接受柳仙的考驗了。”柳仙的考驗就是讓孩子們在用竹筏在無虞江上漂流捕魚。誰的竹筏漂得更快,捕到的魚更多,就證明他有柳仙的保佑,得到了柳仙的認可,能夠在成年後擔任龍吟泉看守者的職位。“無虞江,意思是希望接受考驗的孩子們漂流過程中平平安安,順遂無虞。”硯霖如此評價,情緒卻低落起來,“雖說如此,但竹筏畢竟不穩,江水又深,出意外也是常有的事。”難怪苒拉當時提到考驗時遮遮掩掩,原來這考驗這麽殘酷。江嶼澈聽了都心驚,再聯係起遊沙的靈堂,立即明白過來多年前的那場考驗出了事。於是追問道:“然後呢?”“然後那群孩子就各自上了竹筏開始漂流,但那個支教老師稍稍劃船跟在了他們的後麵。”說到這,硯霖搭在床單上的手驟然抓緊,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無魚江隻是表麵平靜,其實江下暗流不少,在經過其中一個漩渦時,支教老師撞翻了一個孩子的竹筏。”江嶼澈不解,“他為啥要那麽做?”不等硯霖回答,路峻竹接道:“難不成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思想不被人接受,懷恨在心?”聽他這番言論江嶼澈下巴都驚掉了,轉頭吐槽道:“我去,你這啥思路啊,別把人想得那麽壞行嗎?”“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的確是這麽回事。”硯霖憤憤地說,“我實在無法理解有人會對小孩子下手。”路峻竹一副了然的樣子,江嶼澈卻不能理解,尤其是這個偏執到有些離譜的理由。他還以為支教教師是個思想先進的大學生,沒想到是個控製欲極強的瘋子。“因為水流過於湍急,他撞完竹筏後也失了平衡掉進水中。”“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幹啥呀。”江嶼澈扶額,“那他是被衝走了?”“是,屍體至今都沒找到。”“小孩呢?”聽到這個問題硯霖原本直視著他們的目光開始躲閃,“嗯…。…小孩幸運些,沒衝多遠就讓人救了。從那以後,無魚江裏一條魚都沒有了。”路峻竹說:“雲水鄉靠漁業為生,這麽大一條江沒有魚,怪不得說是詛咒呢。”“還不止這樣。”硯霖俊美的臉上隱約浮現出一絲怒意,“在那之後,每隔三年鄉裏總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再後來,人們就會在無虞江上看到無心的浮屍。”回憶起自己曾經聽過的那些民間故事,江嶼澈反應過來,“三年……這不就是水鬼找替身的時間嗎?”“正是。因為支教教師怨念積於江中,尋到替身也不肯投胎。”“那咋整呢?”“好辦。”路峻竹彎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讓他把當年那個小孩帶走就行了。”江嶼澈都要嚇死了,誰知路峻竹又來了一句,“用一個人的命換所有人的命多合算啊,也不能等著水鬼把雲水鄉的人都殺光吧,你說對嗎?硯霖先生。”沉默了一下,硯霖喃喃道,“就不能都救嗎?”“所以你的做法就是給那孩子也做了個替身吧。”路峻竹笑了笑,“苒拉家裏支的靈堂是你的主意。”其實江嶼澈已經猜到了那小孩是遊沙,但他故事聽得雜,都忘了活人也能有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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