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置可否,甚至因為她話裏對小少爺的熟稔親昵,而莫名有些不快,不想聽下去。晚瑩細心煮好茶,倒出一杯。琉璃茶盞裏盛著淺橙色的茶水,熱氣騰騰,清香襲人。她問:“你要試試嗎?”話說出口,晚瑩已經做好謝浪費茶餅的心理準備了,畢竟是第一次煮茶,很尋常。但緊接著,她的表情變了,一臉震驚地吸了口氣。因為謝完美複刻了她的一整套流程,不遺漏任何一個細節,精準得驚人,從容不迫,沒有絲毫凝滯,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蘇灼之也看到了,驚訝說:“你會煮茶,之前是在騙我?”謝:“這是我第一次煮茶,我隻是擅長學習。”就像那些招式,他隻需看一眼,便能盡數重現,施展出來。蘇灼之半信半疑,讓謝倒一杯送過來,低頭抿了一口品嚐,喝起來味道居然跟晚瑩煮的十分相似。他的神情變得微妙,掀起眼簾,瞥了謝一眼,這樣難的都過關了,叫人還怎麽挑刺?本就因為下雨天心情不佳,這下更鬱悶了。晚瑩還有事要忙,不得不暫且退下,輕聲提點謝記得過會再勸小少爺用些點心,畢竟晌午隻吃了半份櫻桃畢羅和一小塊千層酥,很快就會餓的。這些叮囑的話,蘇灼之都聽見了,撇撇嘴,心想他才不會聽謝的。謝走過來,他頭也不抬說:“別廢話,我不吃。”“少爺,我沒說話。”謝平淡道。“我聽到你們說的話了。”“但我並不打算勸您。”蘇灼之意外抬眸,“是嗎?那你還挺識相,知道說了也沒用。”謝搖頭,“少爺又不是三歲稚童,還要人哄著吃飯,餓了自然會吃。”他在陰陽怪氣我!蘇灼之不爽地重重一劃,好端端的風景畫上,瞬間多了道難看的濃黑墨跡。慶平聽到這話,頓時著急了,拚命給謝使眼色,壓低聲音埋怨:“你不勸就算了,怎麽還盡幫倒忙。少爺曾經心情不好沒胃口,一整天不吃東西,第二天都暈過去了!”謝沉默……這連三歲小孩都不如。“閉嘴,你們太吵了!”蘇灼之耳朵紅了,有些生氣。他們以為他耳朵聾了,聽不見嗎?慶平悻悻,很後悔地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都怪這新侍衛,害他惹小少爺不快了。蘇灼之瞥了一眼謝高大的身影,越看越礙眼,“你站遠點,擋著我光了。”謝掃了一眼敞開的琉璃窗,桌上數盞燭台,明亮的燭焰照得一室亮堂。然後,他敷衍地挪了一步。蘇灼之一邊咕噥罵著謝木訥蠢笨,一邊在紙上畫了一棵高挺直立的樹,緊接著,又在樹幹上畫了一隻啄木鳥,啄死他。畫畢。他偏頭問謝:“覺得怎樣?”謝看了一眼,沒說話。蘇灼之皺眉,“你啞巴了?”“少爺不是讓我閉嘴嗎?”蘇灼之噎了噎,沒好氣道:“我現在允許你說話。”謝神色不變,聲音沒有起伏地誇讚:“少爺畫得很好。”蘇灼之滿意翹唇:“我也覺得,尤其是這棵樹,與你真是相似。”他心情好了些,順手撚起一塊荷花酥,送進嘴裏。廚師手藝好,做得酥脆香甜,一口咬下去,掉下不少碎碎,他下意識向前傾身,另一隻手在下麵接著。慶平很驚訝,瞪大了眼睛看著謝。厲害,這都能哄好小少爺,難道剛才那些話他是故意的?謝也沒想到會這樣。不得不說,小少爺確實很好哄。吃完一塊酥,蘇灼之繼續隨心所欲畫畫,隻是不知怎麽的,突然打起了嗝。隔一會,整個人就顫一下,連帶著手裏握的羊毫也一抖,甩出零星墨點,根本畫不下去了,還難受。蘇灼之把羊毫擱到筆山上,深呼吸幾口,試圖讓打嗝停下,但毫無效果。慶平提議:“少爺試試喝水?”蘇灼之拿起茶盞,仰頭咕咚咕咚,把一杯滿滿的溫茶都灌了下去。等了一會。“嗝。”依然沒用。蘇灼之眼裏浮上煩悶,“怎麽還不停,還有沒有別的什麽辦法?”慶平抬腳往門口走,“我去叫大夫過來。”這時,一隻修長的手臂從蘇灼之身後伸來,越過肩膀,倏地捂住他的口鼻。蘇灼之冷不丁嚇了一跳,下意識掙紮起來,但那隻手寬大有力,輕易蓋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驚慌失措的濕潤眼眸。呼吸很快變得困難起來,喘不上氣,憋悶又難耐。他搖著頭,忍不住低低地嗚咽出聲,像被野獸叼住後頸喵嗚叫的小貓,害怕又可憐。耳邊傳來慶平驚恐的叫聲,“謝,你在幹什麽?快放開少爺!”他慌張跑來拽謝的胳膊,可無論怎麽使勁,也撼動不了分毫。蘇灼之用力仰頭,隱約看到謝冷淡的臉,心裏不禁想他這是受不了刁難,惡意報複自己?以下犯上,他怎麽敢?!蘇灼之生氣了,愈發用力去扒拉謝的手,結果下一秒,就被謝用另一隻手牢牢箍住腰背,向前一壓,胸口被迫抵在桌子邊沿,全然動彈不得。就在他懷疑自己要被弄死時,那隻手突然又放開了,他失去支撐軟倒,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終於稍微緩過來了,他立馬坐起來,回頭惱怒地瞪著謝,臉頰泛著桃花一般的粉,張口準備質問並懲罰。但謝先一步說:“這是我知道的辦法,對治打嗝很有效。”這麽一說,好像、還真的停了?蘇灼之愣住,瞥見謝手背上被自己撓出來的幾道抓痕,好像還見血了。他指責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吞回去,頓了頓,隻有些不滿地踢了他一腳,嘟囔:“即便如此,你也該事先問我,而不是擅作主張……”“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嚇到少爺了。”謝道。蘇灼之正想著借此趕人走,聽到這話,立刻被激到了,怎麽可能承認,果斷搖頭說:“這點小事,我怎麽可能嚇到,你也太小看我了。行了,你做得不錯。”“謝少爺誇讚,這是我該做的。”“去牆角站著,麵壁思過,下不為例。”雖然謝本意是好的,但被這樣了,什麽都不做,蘇灼之心裏不高興。“……是。”謝聽從,去牆角罰站。從結果來說,謝是幫小少爺停了打嗝,但方式顯然算得上越矩冒犯,即便被重罰也合理。蘇灼之卻這麽簡單地揭過了,沒有半點追究的意思。所謂驕縱跋扈的紈絝,不過是個有點脾氣的漂亮少年,天真無知,做起刁難責罵的事來也沒有一點惡意,像過家家般可笑。他根本不曾見過真正的折辱苦痛。倘若讓他看到一絲真實的黑暗,恐怕都能嚇壞,渾身顫抖,哭得很可憐吧。謝扯扯嘴角,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掌心殘留著淡淡的濕意,是蘇灼之呼出來的熱息。他厭惡這種感覺。黏膩,潮濕,炙熱。仿佛滲透進掌心血肉,深入骨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怎麽也抹除不去。日後他要殺蘇灼之,絕不會用這種方式。作者有話說:那請問這隻狗勾要用哪種方式?草死?ps:*煮茶過程及茶具參考百度,治打嗝方法參考紙袋法,憋氣法。第9章 束發又是要去國子監上學的一日。蘇灼之一如既往地賴床,不想起來,抱著被子聲音沙啞含糊:“我不要去,你替我去吧。”慶平哭笑不得,拽了拽被子,“少爺您別耍賴了。”晚瑩得知謝很輕易就勸動了小少爺吃東西,這會也讓他去試試,看有沒有什麽意料之外的效果。謝沒拒絕,很幹脆地走到床前,抬手一把掀了被子,同時把裏麵蜷成一團躲藏的人勾腰撈了出來。被強行開機的蘇灼之懵懵的,雙眼迷蒙,遲鈍地眨了眨,隨後不敢置信地瞪著謝。晚瑩也沒想到謝會用這麽強硬的手段,太過膽大妄為了。她自覺有部分責任,連忙上前勸解。但起床氣正上頭的蘇灼之怎麽會聽,氣得對著謝揮了一拳,沒打中,更傷心了,回頭就又把自己埋被子裏,聲音悶悶的,“我不起,你們滾。”下一刻,腰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掐住,蘇灼之一驚,身體懸空片刻,雙腳觸地,被謝拎起來放到地上了。這一番折騰,蘇灼之哪裏還有睡意,完全清醒了。他頂著一頭亂翹的長發,滿臉幽怨地盯著謝,刷牙的時候在盯,低頭漱口後,抬眼繼續盯,擦完臉接著盯,被小廝伺候著更衣時,也還在一刻不停地盯。仿若一隻怨氣衝天纏人的小厲鬼。旁邊服侍的小廝額頭滴著汗,很想笑又死命憋著,痛苦死了。但不得不說,謝成功讓少爺前所未有地早起了,一點都不用擔心遲到了。就是方式過分粗暴。慶平暗暗給謝使眼色,讓他趕緊給少爺道歉。可謝一動不動,跟沒看到一樣。蘇灼之坐在鏡子前,晚瑩正要給他束發。他透過鏡子看向那道挺拔的身影,指名道姓喊:“謝,你過來給我束發。”晚瑩無奈地把木梳遞給謝,小聲教他該怎麽做。眼前是漆黑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直落而下,發尾間隱約透出細窄的腰,被一條雕刻桃花的白玉帶束著,花瓣枝葉,栩栩如生,似繁花綻放在他身上。謝用手攏起一捧黑發,綢緞一般的觸感,不經意間就從指縫間滑過溜走。他收緊掌心,抓住了那縷發絲。“沒束好發,你今日就打掃庭院,不用跟我出門了。”蘇灼之氣哼哼道。回應他的,是木梳緩緩擦過頭皮的力道,不輕不重,按摩一般。蘇灼之眯起了眼,像被摸順了毛的驕矜小貓。最後,一頭墨發高高束起,纏上發帶。蘇灼之對著鏡子看了又看,意外的還不錯,挑不出多少毛病。他張了張嘴,又默默閉上。是要刁難人,但他也沒打算捏造些莫須有的錯處。“一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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