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就這麽幹!”蘇灼之愉快點頭。蘇家人最是護短,官宦子弟又如何,不論是誰,都不能讓他們灼灼受委屈。一家人其樂融融吃飯,祖母給蘇灼之舀了一大勺奶白鮮美的鯽魚湯,讓他多吃些都瘦了,娘親夾蝦仁給他,哥哥夾燒雞腿給他。蘇灼之碗裏的菜就沒有少過,根本不用自己夾。蘇老爺蹙眉,“你們太慣著他了,他又不是沒手。”“那是祖母,娘還有哥哥疼我。”蘇灼之輕快說著,也很孝順地給他們夾菜,而且都是他們愛吃的。祖母笑得眯起了眼,心情極好,“灼灼孝順。”蘇灼之甜滋滋地笑。他能那麽得寵自然是有原因的,長得好看,性格活潑討喜,在親近的人麵前愛撒嬌,有心哄人時,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能把人哄得暈頭轉向,什麽都依了他。蘇老爺看著,想當然地以為小兒子也要給自己夾菜,都做好準備接的了,結果蘇灼之埋頭繼續吃了起來。蘇老爺:“……???”他不悅道:“灼之,給我夾菜。”老夫人因為蘇老爺前頭教育她乖孫,正看他不順眼,不客氣嗆道:“多大個人了,還要人夾菜?又不是沒手。”蘇老爺哽住:“。”他到底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對麵,蘇灼之看著親爹挨罵,幸災樂禍笑。在蘇老爺忍不住想拿筷子敲他時,他又先一步夾了糟瓜茄放到爹碗裏,賣乖說:“爹,你最愛吃的茄子。”這讓蘇老爺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冷哼:“臭小子。”蘇灼之狡黠一笑,身旁的蘇懷琅摸了摸弟弟的頭,溫聲說:“快吃,等會菜都涼了。”蘇灼之歪頭,蹭蹭兄長的手心,細軟的發絲擦過,癢癢的。蘇懷琅眼底笑意更濃,滿是對弟弟的寵愛。吃到一半,蘇老爺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看向蘇灼之,放下筷子問:“你怎麽會去醉仙樓?你逃課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蘇灼之:“……”糟,忘記這事了!蘇懷琅擰眉,不讚同地看著他,“灼灼。”蘇灼之故作鎮定,誠懇搖頭,“我沒有。”蘇懷琅不信,眯了眯眼,忽然傾身過去輕嗅了一下,神情變得有些嚴厲,“你還飲酒了?”蘇灼之瞪大眼睛,“怎麽可能,我明明……”喝了醒酒湯,還特意熏過衣服,酒味都散了的呀。蘇懷琅很了解弟弟,篤定:“你果真飲酒了。”原來是在詐他。蘇灼之懊惱不已。蘇老爺和蘇懷琅同時訓他,說得他都沒了食欲,噘著嘴,不服氣地用筷子戳碗裏的米飯。老夫人看不下去了,“行了,不就是逃課嗎?灼灼還餓著肚子,有什麽話不能吃完飯再說。看他都沒精神了。”蘇灼之很配合祖母,擺出一副蔫噠噠的可憐小白菜模樣,委屈極了。蘇老爺父子二人沒轍,都停下了,打算等吃過飯再說。結果一吃完,蘇灼之腳底抹油,溜得比誰都快,經過廊下的鸚鵡,都不停下逗一逗了。蘇老爺無奈,隻好把蘇灼之的小廝叫來問話,想了解清楚今日發生的事。但慶平喪喪地說:“今日不是我伴在少爺身側。”得知小兒子用了新侍衛,蘇老爺有些詫異,本以為蘇灼之又會把人甩開的,看來這次選的人沒錯。作為嘉獎,等會讓人再給蘇灼之送去五千兩吧。蘇老爺總說老夫人溺愛孫子,會把人寵壞,可實際上,他也不遑多讓。蘇灼之在外和官宦子弟起了摩擦,他沒訓斥,反倒又給了一筆不少的零花錢。哪家家主會這樣行事?謝言語簡短,麵無表情,態度毫無恭順討好,但蘇老爺沒有半點不滿,反倒很欣賞,這樣淡漠穩重的性子才好,製得住那小子。蘇老爺誇讚他幾句,提高了他的月錢,又再三叮囑他好好保護小少爺,這才算完。說得太多,導致謝離開時,天都已經黑透了。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假山遊廊,白日裏華美古韻的景色沉入夜色後,透著說不出的陰森詭異,令人悚然,仿佛黑暗中蟄伏著吃人的魑魅魍魎。唯有手裏拎著一盞明亮的燈,才能勉強壯膽。一丫鬟提著燈籠,忐忑害怕地快步走著,在看到前方突然出現的人影時,嚇得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她都沒有聽到腳步聲!是人還是鬼?!那道黑影一頓。隨著燭火亮光映在對方身上,丫鬟才發現,他穿著侍衛裝,腳下也有一團影子。她鬆了口氣,壓下尷尬的情緒,好心道:“你是新來的侍衛吧,怎麽沒提燈籠?你去哪兒,我給你照路吧?”謝淡漠拒絕,“不必。”隨後便繞過丫鬟,徑直向前走去。丫鬟回頭看他從容地走進黑暗裏,融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見,像被吞噬了一般。她不禁抖了一下,“這麽黑,他怎麽看清路的。”小聲嘀咕完,她不敢逗留,捏緊燈籠手柄快速離開。小道兩側,燭光照不到的漆黑夜色裏,似有不知名的黑暗生物悄無聲息地蠕動爬行。而這些東西,全都不敢靠近謝,反倒在他走過時,畏懼地四散潰逃。玉瀾堂內。蘇灼之躺在床上,控製不住回想起白天的事,在柔軟的床褥上胡亂打滾,又忽然爬起來,生氣得直錘枕頭,懊惱自己沒發揮好。“當時可以攻擊他的課業啊,他算術遠不如我,我怎麽就忘了呢!喝酒害人啊啊啊!”“少爺。”蘇灼之聽到聲音,瞬間變臉,飛快地在床沿坐下,扯了幾下整理中衣,繃著小臉,故作淡定地咳了一下,仿佛自己剛才什麽都沒做。但他太著急慌張,錦被亂成一團,在床上滾過的長發散亂,單薄的中衣上多了不少褶皺,還因為坐得太快撞在床沿,屁股隱隱作痛。因此,即便他一臉矜傲的少爺姿態,脊背挺直,也有太多出賣他的疑點。更別說,謝不僅夜視能力好,聽覺也敏銳,全聽到了,臉上不由得劃過一絲微妙的情緒。蘇灼之掩飾地咳了一聲,說:“你今日表現不錯,替我贏了,我允諾的獎賞自然不會忘,你想要什麽?”謝沉默,沒有回答。蘇灼之以為他是一時想不到,便給他時間考慮。這侍衛投壺確實厲害,但蘇灼之想法明確,不可能因此就破例留人,該折騰為難還是照舊。“你去打盆熱水過來。”謝應聲,出了屋子,沒一會就又回來了。蘇灼之坐在床沿,赤著腳,小腿隨意晃了晃,看到他的身影,抬腳虛空點了一下麵前的地坪,理所當然地命令:“放這,伺候我泡腳。”蘇灼之以為他又會說,這不是侍衛該做的,都想好怎麽刺他了,卻沒想到謝隻是頓了一下,就依言照做了。他俯身半跪,鬆木盆裏的水升騰起潮熱朦朧的霧氣,一點點,緩慢攀爬纏繞上眼前這雙白皙漂亮的腳,沾染淡淡的濕意。目光鎖在上麵,定定地凝視片刻。謝伸手握住小少爺的腳腕,纖細伶仃,一隻手就能輕鬆圈住,觸感更是如羊脂白玉般滑膩。他抬頭,自下而上地仰視蘇灼之,神情有些古怪,問:“少爺,這就是給我的賞賜嗎?”蘇灼之懵懵的,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後臉頰浮上薄紅,不可思議道:“你在胡說什麽?!”作者有話說:小瘋狗的腦回路,不正常,不正常。第7章 握住蘇灼之臉紅,當然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有點氣到無語了。伺候泡腳怎麽可能會是賞賜?“這是你作為奴仆應該做的!什麽賞賜?我是那麽吝嗇的主子嗎?!”蘇灼之有些惱怒,忍不住大聲駁斥。謝眸光微閃,“……是我會錯了意。”“當然是你想岔了,真是,哪裏會有這種賞賜,太離譜了。你從哪裏聽來的?還是說你以前的主子這麽做?哇,這世上還有這般小氣的人,我真是開了眼了。”蘇灼之鼓著腮幫子,雙手交疊在胸前,搖頭慨歎,同時還教育自己這蠢笨的侍衛,“你被騙了,這種事是不對的,給我好好記住啊,不準再有下次。”“是。”“繼續,做你該做的。”蘇灼之情緒緩和下來,又恢複了倨傲的小少爺姿態,頤氣指使,卻不知,他那張過分精致麗的臉,居高臨下時,顯得多勾人。謝垂眸,視線再次落回到眼前的腳上。小少爺從小錦衣玉食,萬千寵愛,哪怕是一雙腳,也生得格外嬌貴皓白,骨肉勻稱,圓潤的指甲透著淡淡的粉色,極為好看,宛若皎皎無瑕的粉玉。謝握住他的一隻腳,小心地往木盆裏放。但還沒碰到水,那隻腳就強烈抗拒地想要掙脫他的手。蘇灼之語氣無奈,“你想就這麽放下去,燙壞我嗎?”對謝來說,這點熱水的燙意根本不算什麽,手放入沸水也能麵不改色,他早就嚐過比這痛苦百倍千倍的滋味。他再一次見識到小少爺的嬌弱。蘇灼之俯視,發現謝抬頭看著自己,像在求教該怎麽做。他不禁扶額,真的,這到底是在折騰他還是我自己,要不還是換個人進來伺候吧。他沒意識到,自己小聲嘟囔著,抱怨出聲了。“少爺。”冷淡低沉的一聲喚讓蘇灼之回神,繼續說:“先捧些熱水灑在我腳背上,等我適應了,再放進水裏,仔細揉按。”他有話要跟謝說,到底還是沒趕他下去。謝動作生疏,不如做慣了的小廝周到細致,但勝在小心,勉勉強強。蘇灼之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慵懶放鬆,餘光掠過跪在身前的俊美侍衛,開口說:“今日你投壺投得很好,我朋友很欣賞你,想借你過去幾日。”謝攏著手心,手指傾斜,溫熱的水流淌過雪白的腳背,又淅淅瀝瀝地落回盆中。在安靜的夜裏,水聲尤為清晰悅耳。“少爺不是拒絕了嗎?”他反問,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說的。“是,不過……唔。”蘇灼之還沒說完,謝認為差不多了,托著他的腳掌輕輕放入盆中。一雙腳完全被熱水浸透包裹,熱意侵入皮膚,舒服得他忍不住低哼出聲。過了一會,他才接著道:“葉華暉是大將軍的嫡次子,你跟著他,好好表現的話,以後說不準能拚出軍功,光耀門楣。你想的話,我還可以替你說幾句話,讓他關照關照你。不過當然,你也要機靈些,不能像現在這麽呆。”謝正揉按著他的腳,聞言,力道倏地一重,指腹在腳踝內側壓出小小的肉坑。他抬眼,眉目含霜,語氣似在質問:“少爺想將我送人?”蘇灼之理直氣壯反駁:“難道這對你不是更好?我這是在替你考慮。”他還不滿地掙了掙腳,嫌棄:“輕點,空有一身蠻力的莽夫,什麽都做不好。”一邊是囂張跋扈難伺候的主子,一邊是能帶來功成名就的光明大道。隻要不是傻的,都知道該怎麽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