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羌古為樓蘭國,後改名為鄯善國,是古代絲綢之路的要衝。漢代遣使屯墾伊循(即米蘭河上遊地區),並設輔國侯、鄯善都尉等職,除管轄羅布泊地區外,其範圍西及民豐,北臨吐魯番。它與樓蘭、米蘭、伊犁等古城和屯田遺址一樣,都是舉世聞名的歷史文化寶庫。而當時的若羌城,而今卻看不出一絲一縷的輝煌痕跡。的確,自然環境的改變,古國的衰亡,把這裏變成了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地方。


    氣象資料表明,若羌縣年極端溫度最高近攝氏四十四度,是新疆最酷熱的地方之一。車顛簸著還沒感覺,車一停下來,大家就覺得酷熱難當,汗流滿麵。


    我到達騎兵團團部後即與同來的戰友分開了。我一個人留在政治處,隨即隨工作組到且末縣搞土改。


    從若羌到且末還有三百五十公裏路。我一聽還要走那麽遠的路,就頭皮發麻,渾身發軟。從西安開始,就在汽車上顛簸,我確實被顛怕了。


    我征塵未洗,心懷餘悸地又一次爬上了汽車,然後,汽車又向那個陌生的地方駛去。剛出若羌不久,車就拋錨了。塔克拉瑪幹的炎熱像利劍一樣擊中了大家,鋒利的劍刃逼迫得大家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無處可躲,就索性鑽到了汽車下麵。我躺在塵土裏,沒過多久就睡著了。那一天夕陽西下之時,車子才搖搖擺擺地開進了瓦石峽。這裏距若羌近百公裏路,清代文獻稱為凹石峽。瓦石峽故城就在僅有一涓細流的瓦石峽河岸。在紅柳和沙丘中,還可以看見一些房屋、陶窯、鍊金爐、農田及墓葬遺蹟。稍稍留意,還能找到散落於地表的錢幣、瓷器殘片、石器、陶器等物。這一切證明了這裏當年曾是樓蘭古國的經濟中心之一。


    次日的行程沒有見到一家住戶,一個行人,隻有那輛軍車在闊天闊地中行進。太陽似乎把所有色彩都吞沒了,隻留下炫目的浩浩平沙,直抵阿爾金山腳下。阿爾金山沉默地橫臥在塔克拉瑪幹沙漠南緣,那些拔地而起的險峻峰嶺直插雲霄,那些峰嶺上亙古的冰雪,在陽光下發出晶瑩剔透的光芒。經過雅喀托格拉克後,第三天和第四天的行程可以看見成片的胡楊,它們是樹中的精靈,可以千年不死,死後千年不倒,倒後千年不朽,這種樹所蘊含的內在力量使我深為震撼。沿途有了這種樹的陪伴,有了這些樹給予的力量,我的心情好了許多。雖然到達的這座城依然很小,依然貧窮落後,但因為它傍著車爾巨河,我可以聽見水聲,所以就喜歡上了這裏。


    在土改工作隊,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土地改革的有關政策和實施土改的好處編成文藝節目,用歌舞的方式進行宣傳鼓動。還有就是負責喊批鬥地主的口號。這些口號都是用維語喊的,所以我學會了維語,但都是死記硬背的口號式維語。起先,我不適應少數民族的生活習慣,吃不慣他們的飯食,更不習慣他們居室中的氣息,所以隻能吃幹糧,睡帳篷,受了不少罪。奇怪的是,我學會喊維語口號後,這一切都習慣了。語言使我了解並真正地接近了他們。久而久之,我喜歡上了羊肉、奶茶、幹果、磚茶、饢和抓飯。我走遍了且末的鄉村,進了崑崙山、阿爾金山,也深入到了大漠戈壁。我至今還記得那些地名:科塔克蘇拉克、亞尕奇勒克、哈迪勒克、闊什薩特瑪、阿羌、庫拉木勒克……我那帶著湖湘韻味的歌聲至今還被一些人記起。如果鄉親在獲取土地的時刻很難忘記的話,我的歌舞也是他們懷念的,因為在他們分得土地時總伴著我的歌舞。


    我從且末返回團部不久,即隨剿匪部隊前線指揮所奔赴崑崙山中,追剿烏斯滿的殘匪。


    烏斯滿生於阿勒泰,原本是個以販賣牛羊為生的文盲。1940年落草為匪後,勢力越來越大,到他解放初被擒的十餘年裏,他在北疆呼風喚雨,為所欲為。在新疆部隊的圍剿下,1951年初,他從老巢北塔山逃竄到了新疆、甘肅、青海三省交界處的鐵木裏克地區,投奔叛亂的哈薩克胡賽音王爺,密謀捲土重來。就在這時,新、甘、青三省聯合剿匪指揮部完成了對烏、胡匪徒的包圍。我所在的六師騎兵團是新疆剿匪部隊的主力。


    鐵木裏克地處阿爾金山與崑崙山之間的高山巨穀之間,環境十分惡劣。我以前從沒有騎過馬,現在卻要跟隨騎兵們出沒於冰峰雪嶺之間,的確需要一些勇氣。


    饒鍾琦:我們一直到了剿匪的最前線(2)


    部隊從若羌出發後,即向阿爾金山挺進。時值嚴冬,大地一片蕭條,太陽冰冷地掛在天上,幹冷的風一陣陣從曠野裏刮過。即使穿著皮衣,也難以擋住那凜冽的嚴寒,呼出的熱氣隨即在毛髮和帽簷上結了白白的一層冰霜,馬汗也結成了冰珠,凝在馬身上。翻過塔什達塔後,全是冰雪世界,氣溫零下四十多攝氏度。但部隊為了抓住戰機,依然前進,直到阿拉爾,才安營紮寨。


    到達的當天,就颳起了可怕的黑旋風。剿匪部隊的官兵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阿山把黑風颳;天也翻,地也覆,魔鬼見了也隻得哭。”


    部隊到達茫崖時正是中午。湛藍的天空與雪白的峰巒呼應著,顯示出一種寒冷的寧靜。突然,天空變得陰暗了,不久就聽見了從遠處傳來的風的嗚咽聲,隨著那聲音越來越大,天空也越來越暗,幾乎是在轉瞬之間,風聲由嗚咽變成了轟鳴,好像驚雷從兩座山脈之間巨大的穀地碾過,好像一切都被它碾碎了,一切都被風裹挾得無影無蹤,黑暗隨著狂風驟然降臨。


    營地一下亂成了一團,厚厚的氈帳被風掀了起來,十幾個戰士要把它拉住,它竟然拖著戰士們直到一個小山包下才停下來。一些順風站著的戰馬被風扳倒了,我抱著槍彈背包伏在地上,也被風掀了幾個滾兒。每一個人都得把臉伏在地上,不然,狂風夾雜的冰雪和沙石就會像利箭一樣擊中你,把你擊傷。


    風暴過後,所帶的大多數帳篷已找不見影子,最後,部隊覺得還是挖地窩子保險,就發動大家挖地窩子。凍土比石頭還要硬,戰備鎬挖下去,隻有一個毛乎乎的白印子。大家隻有撿來柴火,一邊燒,一邊挖。還沒有挖(又鳥)窩大一個坑,風暴又來了。這次大家已有了準備,聽到那種鬼哭魔泣般的嗚咽聲,就趕快奔向瞅好的背風處,躲藏起來。


    這一次的風颳了近一個小時,我們伏在那裏,待風過後,好多人都凍得站不起來了。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在風暴的空隙挖著住處,天黑了,每眼地窩子才勉強能蹲進去兩個人。


    四五天的騎馬行軍,戰士們已疲憊不堪。我在馬上更是顛得受不了,早就想從馬背上下來,鑽進帳篷裏好好躺一躺,沒想風暴偏偏作對,像要考驗我的意誌似的,叫我不得安生。我被凍得忍受不住,索性哭了起來,眼淚從眼眶中滾出後,剛滑到臉蛋上,就被凍成了冰珠兒,有些直接掉在大衣上的淚也迅即結成了冰。


    營長王久榮見到後,不再讓我挖,甩給我一件棉衣,讓我披著,專門負責往火裏加柴火烤土。


    不挖好地窩子,夜晚就可能被凍死。後來,經過偵察,發現匪徒也盤踞在附近,就又派了一部分人加築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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