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芷默從包裏拿出手機,不知什麽時候關機了。她擠出個笑容:“昨晚喝醉了,小柔說我發酒瘋呢,一覺睡到中午。她也是好心,大概怕您知道我喝醉了生氣。”


    她一向乖巧,從來不做出格的事,謝母疑心小,數落她:“真是麻煩人家小柔了,你也真是的,以後少喝點,出了什麽事怎麽辦?就算沒有事,女孩子怎麽能喝那麽多酒,傷身體的。”


    謝芷默一連點頭應了好幾個“是”。


    林雋勸了謝母兩句,禮貌地笑道:“我找芷默有點事,幾分鍾就好,等會兒直接去事務所了,改天再來看您。”


    謝母對他的態度更甚親兒子,一會兒氣消了就放他們兩個出去了。


    林雋一邊下樓,一邊漫不經心的問她:“昨晚去哪裏了?”


    “小柔……”


    “這種謊話騙騙你媽還可以,騙我就過分了吧?”他目光下移到她外套遮掩住的裙子上,清雋的臉上有一絲揶揄,“fendi皮草係列,小柔幾個月的工資,就這麽讓你穿回來了?”


    謝芷默驟然被拆穿,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我就是不想讓我媽誤會……”


    林雋不為所動:“既然是誤會,總能解釋清楚的。”


    謝芷默的段數根本不足以和他比口才,生澀地扯開話題:“不過,你怎麽突然來了?”


    林雋輕笑一聲:“你看一看你的手機,是不是有一個被你按掉的未接來電。你喝醉了還能按掉我的電話,立刻關機,你潛意識裏得有多恨我?”


    謝芷默一頭霧水地點開通話記錄,還真有一個他的電話,可是腦海裏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對不起啊……”


    “跟我道歉沒有用。”林雋這才拿著公文包繼續往下走,“明笙回國了,昨晚的飛機。她有和好的意思,又拉不下這個臉親自找你,托我請你去陪她吃夜宵。你最好趁她還沒發微博聲明跟你絕交之前,趕緊聯絡她。”


    謝芷默連忙去按手機通訊錄。


    ※※※


    事態暫時沒有林雋說得那麽嚴重,但也差不多了。


    謝芷默好不容易約出明笙,剛倒了一半時差的明笙女神懶洋洋坐在她對麵,一臉慈禧太後的高貴冷豔姿態。


    謝芷默雙手捧上一杯拿鐵,低頭認錯:“我發誓,我昨晚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但凡我有那麽一點點意識在,我也不敢不理明笙女神啊。”


    到底是親閨蜜,明笙擺了會兒譜,也噗嗤一聲笑出來了,摘下墨鏡看她:“行了行了,你看我的皮膚,正睡美容覺呢就被你喊出來了。要不是真愛,我能出來嗎?”


    謝芷默嬉皮笑臉:“你不生我氣啦?”


    “生什麽氣呀。”明笙冷哼一聲,“做女兒的自己不爭氣,當媽的難道還能不要她啊?”


    謝芷默無語凝噎,不過明笙顯然是還沒徹底消氣,又開始長篇大論:“我是這麽覺得的。那個聶子臣吧,雖然皮相好一點,但你好歹在攝影圈摸爬打滾這麽多年,什麽樣的男模沒見過啊,不至於被迷得暈頭轉向吧?但凡你保存一點理智,我們林大律師的懷柔政策總能把你收複的,我擔心什麽呀?”


    “……”謝芷默思忖了一下,現在把實情和盤托出,明笙會不會直接跟她絕交。


    她把話題扯到明笙這趟出國旅行上頭,很快矛頭就被引開了。結果她剛鬆一口氣,明笙又繞著回來:“我說,你到底看不上林雋哪點啊?不夠高?不夠富?不夠帥?”


    謝芷默見怎麽繞都繞不過,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對明笙坦白:“不是我看不上,是我配不上他。”


    “你腦子傻了吧?你說配不上就配不上啊,人林雋同意了嗎?”


    “明笙,”謝芷默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跟聶子臣……有過……”


    明笙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倒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那,那也沒事兒啊……大家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你怎麽知道人家就沒有經驗啊?好吧就算人家沒有,說不定他不介意呢?”


    “……我還拿掉過一個孩子。”


    明笙一口拿鐵嗆進鼻腔,半天沒緩過來,眼淚都快嗆出來了:“臥槽,你認真的?!你瞞得狠啊,這事兒連我都不知道!”


    說出來了,謝芷默反而輕鬆了:“不要說你,連我媽都不知道這事。”


    那是她這輩子隱藏得最深的彌天大謊。


    “那當然了!這能讓你媽知道嗎!你媽上回隻不過懷疑你要當小三,那語氣痛心疾首得跟要割腕了似的!她要是知道你年紀輕輕瞞著她給人墮過胎,早就開煤氣跟你同歸於盡了!”明笙吼完這一長串,崩潰得揉揉額頭,突然睜大了眼睛,低聲問,“那……聶子臣知道嗎?”


    “不知道。”


    明笙肺都疼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平時口齒那麽伶俐的人,被她氣得死憋出一句:“謝芷默你他媽說你蠢你還真蠢得可以啊!”摔下咖啡杯又沒了聲兒。


    ※※※


    謝芷默一直很驕傲,她有一個溫柔的媽媽。


    初三那年,藝術類證書有加分,謝芷默在媽媽的督促下,整個假期都在練琴。可是考到九級之後,卻跟媽媽大吵了一架,死活練不下去了。媽媽生氣傷心,卻沒有再逼她。


    高三畢業那年,她成績優異,卻想考電影學院。媽媽勸不動她,就一個人在背後默默掉淚,短短幾天多了好多白頭發。她覺得內疚,最終還是報考了熱門的t大建築係。


    大三寒假那年,謝芷默一個人闖藏區,騙媽媽說自己是跟著學校的團去的,有輔導員帶著。媽媽沒有阻止,可還是一個人提心吊膽了半個月,她回來的那一天就抱著她哭了。媽媽很想她,每天刷一百遍網絡新聞,生怕她在西藏出什麽意外。


    媽媽一個人把她帶大,哪怕為她日日夜夜地擔驚受怕,卻從來不橫加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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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二十一歲那年,謝芷默為了“現實”兩個字,跟聶子臣分手。她心想,再喜歡的人,怎麽比得過生自己養自己的父母呢?


    可是就這麽難過了幾個月,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對生養在這樣一個家庭的謝芷默而言,這簡直是天塌下來一樣的消息。


    有一天她躺上媽媽的床,在黑夜裏小心地問她:“您當年那麽漂亮,家世工作學曆沒有一樣不是拿得出手的,為什麽會嫁給爸爸呢?”那麽優秀的你,可以過上比現在遠遠好得多的生活。為什麽要嫁給一個,在世人眼裏沒什麽出息的男人呢?


    媽媽笑她,可還是回答:“不知道呀,年輕的時候容易犯傻,犯了傻之後,就也懶得變了。”


    她不知怎麽的,忽然又有了勇氣,偷出了所有身份證件,拉著聶子臣放手一搏。她想,就這麽先斬後奏吧,媽媽這麽愛她,總能理解的。


    但是他卻攔下了她,他讓她理智一點,不要衝動做傻事。最後,他用他的理智說:“我們分開吧。你說得對,分開對我們都好。”


    謝芷默愣了很久,平靜地點頭了。


    後來她有時在寂靜的夜裏後悔,想要重新找回他,至少把真相告訴他。可是麵對的卻是他的人間蒸發。


    那年她借口出遠門幾個月,在旅行的某一站,流掉了那個未成形的孩子。手術台上的燈光慘白,看久了會覺得致盲,就像青藏高原茫茫無際的雪坡,在陽光下那麽耀眼,耀眼得萬千世界都沒了顏色。


    麻醉讓人覺得不清醒,她夢見她和聶子臣初遇的場麵。


    她那麽膽小的一個人,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扣動了扳機,把槍口對準了凶神惡煞的偷獵賊,然後坐上陌生男人的車,一起風馳電掣逃離現場,一起攜手遊遍高山雪原。那時他的世界總是很難參與,有時十天半個月杳無音訊,又猝不及防地出現,像是《the time traveler\\\\\\\\\\\\\\\''s wife》裏的亨利。她不敢過問,小心翼翼地喜歡著這個人。


    她的勇氣一定是那個時候泄了閘,才會到如今,依舊覺得遇見他是一件好事。


    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他,花光了她所有的運氣,也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如果不是第一次嚐試去愛,就花了太多勇氣,她現在應該是一個更勇敢更勇敢的人吧。


    ※※※


    傍晚回家,她接到了聶子臣的電話。


    她沒有存那個號碼,隻在他通知她謝母入院時接到過一次電話。可就是這麽一眼,她居然下意識地記住了,直到現在看見這串陌生數字,立刻就知道是他。


    謝芷默接起來:“怎麽了?”


    “怕你等我電話,給你打一個。”


    謝芷默心尖顫了一下。


    聶子臣的聲音溫柔得像是要化開:“怎麽樣,考慮好了嗎?”


    “沒有……”


    “唔。”他故意失望地歎了口氣,才笑道,“明晚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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