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芷默經過這個插曲也冷靜下來,打了人又心虛,硬板著臉走在他前麵。聶子臣開了車鎖,她想也沒想地坐上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扭頭看車窗外。她的手機和包都還在聶子臣家,隻能強迫自己跟他共處這幾分鍾的時間。


    聶子臣放好兩大袋食材,才沉默地上了車,歎一口氣發動。


    到了樓下,他停了車,卻沒有下車的意思,喑喑然扶著方向盤,說:“對不起。”


    謝芷默輕笑出聲:“對不起什麽?對不起離開我,還是對不起被我喜歡過?”


    這些詞句從她的嘴裏說出口,澀得他心尖一揪兒地疼,疼得他都忘記了那些玩世不恭的偽裝。他側身輕輕覆上她的肩膀,五指小心地扣入她的指縫:“對不起,欠你一個解釋。”


    他嗓音又沉又啞:“你一定挺後悔的吧,幹嘛要喜歡我這種人。你這麽幹淨、簡單,找一個像林雋那樣的人,一輩子都會和美幸福。娶了你的人多幸福,你連吵架都不會,工作起來拚命又認真,生活上是個膽小的白癡,隻知道一味地妥協和討好。”


    “所以我才想,一定要找回你。如果你後來喜歡的人,介意你的過去怎麽辦?如果他因為你擅長妥協,就隨心所欲地欺負你怎麽辦?如果他不知道你有多好,隻把你當一個繁衍子嗣的容器怎麽辦?”


    “我也挺後悔的。”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低柔的一聲,“如果當初什麽都沒有發生,就不會責任感作祟,惦記你到現在了。”


    謝芷默一下按開車窗吹風:“我不需要你的責任感。這都什麽年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誰沒有一點過去?找個不會介意的男人結婚很容易,你不用擔心我嫁不出去。”


    “可是我介意。”他把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裏,雙手輕輕環住她柔軟的腰肢,“為什麽你總覺得,你才是認真的那一個,為什麽每次不管我說什麽,都習慣性地往壞處想?是不是我從前對你太不好,才讓你覺得,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謝芷默自嘲地笑:“不然呢,我該怎麽想?”


    聶子臣把她整個抱在懷裏,吸一口氣全是她的味道,淡若月泉的眼眸裏漸漸有了溫度:“謝芷默,我喜歡你。不是因為別人會介意你的過去才心疼,是因為那個人不是我,所以心疼。”


    哪怕不知是否有明日,此刻也覺得安心。


    他緩緩說:“你對我公平一點好不好?你聽信你的心理預設,覺得我隻不過是逢場作戲,從一開始就判了我死刑。你一點希望都不給我,還怪我對你涼薄。”


    車裏的電台放了一首王菲的老歌,《約定》。粵語纏綿地唱:“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就算會與你分離,淒絕的戲,要決心忘記……”


    年輕時喜歡得撕心裂肺的人,年輕時義無反顧背離全世界也要嫁給他的人,年輕時一個背影就讓她天崩地裂百折不回的人。


    現在呢,現在如何了?


    歌聲唱著:“明日天地隻恐怕認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約定……兩鬢斑白都可認得你。”


    謝芷默被溫熱的氣息環繞著,心裏居然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像大風過境肆虐之後的蕭冷長街,又像沉寂千年終於浮現的古老誓約。


    她心底澀澀的,說不清道不明。


    頸側突然印上他滾燙的唇,竟也沒有躲。纏綿的啜吻沿著她修長光潔的頸項細細密密地覆上來,一直繞到耳廓,分開時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粗重。


    謝芷默終於推開他,想開口,撞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卻忘了詞。


    她的躊躇和動容都明明白白寫在眼底,聶子臣不願把話說得太重,故作輕鬆地在她耳邊笑了笑:“餓了沒有?上去給你做飯。”


    ※※※


    simon一個人在聶子臣的書房百無聊賴地玩ipad,等了半天才聽到玄關有聲響。


    中二正太立刻衝出去站到兩個臉色明顯不對勁的人跟前,一本正經地抬起他價值不菲的兒童腕表:“你們去了一小時三十七分鍾,超時三十七分鍾了!”


    聶子臣不理會他,一手提著兩個袋子,握住謝芷默的手往廚房走。


    矮富萌小朋友不滿極了,但也沒辦法――誰叫他正在不遺餘力地撮合這兩個人呢?大人的世界好費勁。


    進了廚房,謝芷默才抽回她的手,挑眼看他。


    聶子臣把食材分門別類放上流理台:“沒聽到simon說的麽,我們超時了。要在中午前做完這些菜,可能需要你幫我。”


    謝芷默還是有點沒有回過神:“哦……”


    她其實是會做菜的,而且味道上佳,謝母對她的一手廚藝很滿意,大概在她的傳統觀念裏,女孩子做菜做得好吃是一件體麵的事。可是她其實有點怕油鍋,哪怕做得純熟了也總是不能坦然地麵對飛濺到手背上的食用油,隻是沒人知道。


    聶子臣隻分配她做一些綠色蔬菜的清洗工作,或者拆開蝦仁的塑封。謝芷默一會兒就空了出來,想去解凍雞翅,結果被聶子臣攔了下來:“這些有腥味,你把番茄倒進湯裏就好。”


    謝芷默鬆開手,解釋道:“其實我會做菜的,可以幫你做一兩個。”


    “嗯,好。”他眼瞼垂下時,連陰影都柔和。


    謝芷默難免又想起方才在車裏的場景,心不在焉,隨手把一條體積異樣大的魚倒進油鍋裏,結果不慎濺了兩滴油在火上,火焰“嗖”地竄起半人高。她尚屬平靜,倒是聶子臣攔腰把她抱開一米多。


    謝芷默反而被他的如臨大敵弄得驚魂未定:“隻是兩滴油而已,其實很快就會好。我經常遇到。”


    火焰確實如她所言,已經有了平息趨勢。


    聶子臣哪裏不知道這是正常現象,鬆開她。莽撞到經常把油濺火上,那也叫會做菜?


    他反應過度,惹得兩個人都有些尷尬。他裝作心疼廚房的樣子:“算了,你指導我放調料吧。”


    謝芷默自知發揮失常,理虧地答應了。


    於是就演變成了他放油放食材,她站在一米開外,指導他:“半勺糖,嗯,再少一點……”


    “你喜歡甜的?”


    謝芷默頷首:“你不喜歡嗎?”


    聶子臣笑著回頭看了她一眼。


    雨過天晴萬物明淨般的一個笑,她忽而恍神,竟忘了問過什麽。


    做菜時間比預計超出了一個小時。simon小朋友餓得饑腸轆轆,頻頻來廚房探聽,趴在廚房門口露出半個身子:“好了沒有呀?”


    迎接他的是和藹可親版的謝芷默:“快了,小梔。你去洗碗機裏把碗拿出來一下。”


    她居然讓simon少爺拿!碗!


    simon受到聶子臣瞥來的一記眼刀,癟著嘴去找那個叫做“洗碗機”的東西了。


    結果兩個大人各懷心事,一頓飯吃得比早上還安靜。隻有simon興高采烈,誇聶子臣的廚藝見長,說以後都要來他家吃。


    聶子臣挑眉:“不是我的廚藝見長,是有人手藝高超。你以後就算來了也吃不到。”


    simon傷心地沉默了半晌,福至心靈:“那就讓她以後都來給你做嘛!”


    謝芷默嗆了一聲,一抬眼餐桌上一大一小兩個人都在看著她,看得她更加窘迫,沒一會兒就躲進臥室收拾東西去了。


    東西統共也就是她昨天隨身帶的一個手包,幾下就收拾完了,隻是不知道換下來的裙子該放哪裏。


    一回頭,卻見到聶子臣倚在門口,說:“放著吧。”


    謝芷默一僵。


    聶子臣兩手隨意插在褲袋裏,卻沒了平素的淡然不在意。


    謝芷默看出他的目光遊離:“有事嗎?”


    聶子臣反手帶上門,攬過她的腰:“如果現在不明不白地放你走了,我是不是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


    謝芷默雙手本能屈起,抵在他胸前:“你在說什麽……”


    “還想再聽一遍?”鋒銳孤漠的眼睛看入她眼底,天生是掠奪,此刻卻繾綣情迷,“我愛你,謝芷默,比你想象中認真一千遍、一萬遍。你要不要試試看,再一次,和我在一起?”


    謝芷默肩膀陡然一陷。


    二十一歲的謝芷默天不怕地不怕,背棄全世界也要嫁給聶子臣。都說長大之後,會越來越勇敢,可她卻覺得,不是這樣的――要不然為什麽當這個人再度站在她麵前,比從前還要閃閃發亮,說他愛她,許她將來,她卻猶豫了呢?


    時間仿佛凝固了,她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能感受到這副胸腔下的心髒跳動得有多麽劇烈,多麽真誠。她問:“你不恨我嗎?我在你落魄的時候,沒有陪你堅持下去。”


    他仿佛渾然不在意:“你已經陪我堅持得足夠久了。”


    那些每次他出現身上都會多一個傷口的日子,是她陪著他度過,甚至不問他在做什麽。


    久到彼此都精疲力盡。


    她的呼吸變得深重,想決絕地搖頭,可開口卻變成了:“……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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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失望那麽明顯,那雙明亮鋒利的眼眸裏寫滿了落寞,蟄得她有一瞬間想要改口。


    可是他沉沉地歎了口氣,說:“好。我等你。”


    ※※※


    謝芷默回到家,客廳的門開著,謝母坐在沙發上,正和林雋聊著家常。


    見她回來,謝母猛地一皺眉:“你昨天說慶功宴,要晚點回來,怎麽都沒有回來?小林說你手機也打不通,你那個同事小柔也真是的,問你去向吞吞吐吐,說是在自己家,讓你接電話她又不肯。你老實交代,到底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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