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我該如何是好呢?如果我在夢遊症發作的時候,稀裏糊塗地殺掉了我媽養的那隻小狗點兒,或是自己的未婚夫——您不知道,我經常跟他吵架,有時候被他氣得,真恨不得殺掉他!要是真發生那樣嚴重的後果,可怎麽辦呢?”


    戎冀寬慰地笑著說:“我可以給您一些好的建議,也可以為您做一、兩次調整神經機能的治療。隻是,這非常需要您的配合。跟其他中高年的女性病人們不同,你令我感到……比較擔心。從今晚開始,你在睡眠前半個小時吃兩片我開的藥。首先,它一定能夠幫助您提高睡眠質量。第二步的治療方案,您容我認真考慮一下……請問我應該怎樣跟您聯繫呢?”


    小町這下拿不定主意了:“我過兩天再到醫院來掛您的號。行嗎?”


    戎冀隨手撕下一張便箋紙遞給小町:“這樣吧,您可以直接來找我。”


    小町看著便箋紙上的地址,頓呈滿麵驚喜狀:“戎大夫,原來您也住在我們皇糧胡同啊!離我家隻有幾個門牌。太巧了!”


    戎冀見怪不怪地回答:“我已經猜出您就住在皇糧胡同了。”


    小町好奇地問道:“為什麽?”


    “最近皇糧胡同不是有不少人都在傳說,有個披著鬥篷的神秘女人,站在二十五號院兒北後牆的牆根下……估計您敘述的夢境,和白天聽到的那些傳聞,有一定的因果關係。”


    小町是當天上午最後一個求診的病人,秋姍看了好幾次手錶,還遲遲不見她出來……


    小町在臨走出診室時,好奇地問道:“戎大夫,請問您對每個病人都要提這麽多的問題嗎?”


    “不一定的,小姐。我會根據病情來決定對病人詢問些什麽。你相信麽,有的老病人,隻要一看我臉上的寬鬆神情,她們的問題就解決一大半了。您是位很有意思的……病人。相信我會對您有所幫助。”


    秋姍和小町離開醫院後,就直接回到紫姨的身邊。


    紫姨打量著秋姍那一身摩登紮眼的打扮,笑了:“秋姍,你偶爾改變一下自己的外表,是一件好事。一個人外表的變化,常常也能夠帶來心態的變化。這就是日本人常說的‘變身願望’。經常變變的好,今天你沒有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醫生,而是一個電影演員麽?”


    秋姍經紫姨這麽一說,發現以往一刻也無法擺脫的診所和病人,今天竟一次也沒有泛上過腦海……


    小町把上午去看戎冀門診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對紫姨講了一遍。紫姨正抱著她的小點兒在院子裏眼看著菊花,聽得有點漫不經心。弄得她覺得辛辛苦苦的自己,頗受媽媽的“冷落”。


    隻聽老太太“離題萬裏”地說:“戎大夫給你的藥,你可要按時吃啊。”


    小町不高興地把白紙小藥袋子扔在紫姨的麵前:“我才不吃呢,還不是些無關痛癢的調養藥。不過,他倒真是我見過的最有耐心的醫生呢。”


    “我看你就是需要好好調理一下自己的浮躁症。連我,經常都感到需要這樣一位維護精神健康的醫生呢!”


    秋姍笑眯眯地推著紫姨的輪椅:“今天是我的休診日,在這兒討頓何四媽做的午飯吃。我看完了曾佐翻譯的那一部分專家筆記,有些讀後感,正想跟您細細說說呢。”


    紫姨點點頭:“中午咱們娘仨就將就隨便吃點兒。叫他們幾個晚上都早點過來吧。町子去打個電話,就說何媽燒了條大魚,還多做了幾個小菜……秋姍,你把今兒是什麽日子,都給忘了吧?”


    秋姍愕然,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限你晚飯之前想起來。”


    晚飯之前的整個下午,對於秋姍來說,是一段難得之極的閑散時刻。深秋金色的陽光,把十九號院兒裏的植物,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這是一年四季中上天最後的笑臉,一旦收穫了果實,掃盡了黃葉,嚴冬給了富有女人們炫耀昂貴皮草的機會,給窮苦人家帶來嚴寒的考驗……


    在秋姍和紫姨之間,展開的是一場深奧的學術交流。直到這個時候秋姍才知道,這回走向前台即將展開表演的角色,也許是自己。但真正的較量雙方,都站在後台。他們方可謂是棋逢對手。


    自己的任務,首先是必須把對方的那位“後台對手”,設法拉上大前台來。


    紫姨在日本求學和定居的時代,師從著名心理學家河田明誌教授,進修過兩年的精神分析學和社會心理學。至於作為一個女性,為什麽早年就對如此冷僻的學科產生了興趣,秋姍尚不得而知。


    紫姨對秋姍說:“我們中國人,歷來重視對肉體生命的調理和治療,卻很少珍視更重要的另一個生命。很少人真正懂得‘百病從心來’的道理。這位戎大夫的高明之處,就是他首先窺視到了人們內心的病魔所在。他的病人大多都是那些中、高年的富裕女性,你們想像一下,這些人盡管衣食無憂,最缺乏的,又是什麽呢?”


    秋姍完全可以想像,這些女性隨著年華的流失,容顏的衰老,兒女的成長,愛情的枯疏……她們最缺乏的,恰恰正是別人對自己充滿關注的傾聽——苦悶、孤獨、妒嫉、無奈……這種長期淤積在內心的精神苦悶,不但會導致種種生理的不良反應,嚴重者甚至會引發器質性的病變。


    顯然,戎冀通過多年的研修不但深諳此道,顯然他還進行著某種更加具有挑戰性的探討。這就是紫姨的基本推測——作為“半個同行”的她深信,一旦走進這座神秘科學殿堂的人,大都無法滿足於淺嚐輒止。


    因為,這是太具吸引力的一門綜合性學科,要求探索者不僅在基礎醫學、神經解剖學等專業有所造詣,而且必然會涉獵社會科學、哲學、史學,甚至文學、神學和玄學……


    現在紫町俱樂部所麵臨的課題,難度將超出以往任何一樁事件的解析。


    紫姨說:“這回,咱們要好好地跟人家玩兒一場智慧遊戲了。大家都輕鬆一點兒。好好的玩兒,玩贏了,自會有人請咱們吃大餐的!”


    嚴大浦眼睛緊張地直眨巴,以為這個東道主的角色,又要落在自己的頭上了。不想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樣,小町用安慰的語氣說:


    “胖子放寬心,這回,不勞你掏腰包。”


    大浦更加納悶了:“那敢情好!不過,如果有人肯破費,咱們幹嘛不去品嚐品嚐隻聞其名,不知其味的‘譚家菜’呢?”


    紫姨隨口調侃道:“待到真相大白日,自有洪福化口福。”


    這回輪到孫隆龍緊張地直眨巴眼睛了:“知道一桌譚家菜什麽價錢嗎?整整一條‘小黃魚’啊!胖子,你、你、你還真敢挑館子點菜吶你!”


    除了小町和紫姨在竊笑,另外幾個人對隆龍的異常反應都感到納悶——這小子緊張什麽?反正他的大都偵探社,下個世紀也未必有進項,不吃“救濟”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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