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龍也表示懷疑:“是啊,陳招娣的屍體盡管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如果我是個企圖瞞天過海的暗殺者,可以用枕頭、被子活活地捂死她,決不留下頸部被擠壓、被勒索之類的一點痕跡!”


    秋姍耐著性子解釋說:“對於具備解剖學和生理學基本知識的人來說,這並不是個難題。窒息、溺水等原因的死亡者,主要髒器會出現明顯的淤血痕跡。比如心肌、肺葉,甚至腎髒和淋巴……高子昂和陳招娣,都沒有任何類似的病理反應。”


    嚴大浦恍然大悟:“那麽隻有一個解釋——高子昂和陳招娣兩個人,都是被活活嚇死的!”


    “被誰?你——嗎?”


    最近,因為秋姍跟那個半路殺出的戎冀頻繁來往,表情愈發陰沉的曾佐,此刻終於開口,說出了令大浦哭笑不得的四個字。眼看著“訟棍”和“黑皮”一對冤家又要抬槓了,紫姨突然說話了:


    “曾佐啊,你到我書房的桌子上,去把那本英文版的《精神科學實驗筆記》拿來好嗎?裏麵有兩段文字,我怎麽也看不明白。請求你抽時間幫我翻譯成中文……”


    隆龍有點兒妒嫉了:“我還不知道紫姨的書房‘長’什麽樣兒呢!小町從來也不許我進去參觀參觀……”


    小町反唇相譏:“一個從來不愛讀書的人,進書房幹什麽?在胡同裏騎著電嘟嘟追追小癟三,倒是還有人叫好!”


    紫姨突然轉了話題:“我聽說秋姍,你那位學兄戎冀大夫,可是個‘讀書破萬卷’的好學之人啊——”


    秋姍的眼睛發亮了:“我在他屋裏,看到了很多涉獵心理學和精神分析學方麵的原文版著作。有些在中國,還是非常珍貴的孤本。而且,裏麵做了大量的記號……”


    曾佐正好從紫姨的書房裏取來了那本《精神科學試驗筆記》。


    秋姍馬上接著說:“對!戎冀也有這本書,我看見了——淺灰色的漆皮封麵,燙金字下麵,一支點燃的蠟燭……”


    曾佐一聽秋姍又提到“戎冀”的名字。而且還知道有關他的那麽多細節,臉色更陰沉了……


    紫姨好奇地追問:“他也在讀這本書麽?那麽,哪天請他來給我講一課吧。據我所知,這是一部具有挑戰性的非正統科學理論著作,裏麵的學術觀點,正在遭到圍攻和批評呢……”


    嚴大浦、孫隆龍和小町半張著嘴巴,又聽不懂紫姨到底在說什麽?到底想說什麽了?


    隻有曾佐認真地豎起了耳朵……他動手翻開被紫姨用書籤做了記號的地方,默讀了一會兒。突然,也不打個招呼,起身夾著那本大書,匆匆地走出了房間,走出了十九號院兒的大門……


    紫姨親切的拍拍秋姍的手:“我想,皇糧胡同裏的一個鬼魂復仇的故事,值得將來講給你們每個人的孩子聽一聽。”


    聽了紫姨這幾句話,小町和隆龍坐不住了。他們倆人在秋姍和大浦離開十九號院兒後,咬著耳朵約好了時間和地點……


    皇糧胡同北麵的那條叫“燈芯”的小胡同,狹窄而深長。小町和隆龍走到了二十五號院兒和二十六號院兒後牆的附近,看到這兩個院子相鄰不遠的小後門,都緊閉著。


    夜深了,小胡同裏隔著老遠,才有一盞低瓦數的路燈,大多數路段都是一團昏暗。二十五號院兒後門一帶,正好被一盞掛在不遠處的小路燈,投下一縷可憐的光芒。幾乎沒有人聲人跡,偶爾聽到野貓鬧春的幾下怪叫,嚇得小町緊緊地抓著隆龍的手不放……他們在小胡同找了個小門洞,相依蹲在一個黑暗裏。


    等到快十二點的時候,胡同西口半裏遠的地方,傳來了打更人單調的敲棒聲和“小——心——火燭”的低沉吆喝……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不是二十五號院兒的後門,而是二十六號院兒的後門,“嘎吱”一聲響,被人打開了。隻見一個高挑的身影,裹著一件戴著風帽、長過腳踝的鬥篷,出現了。


    那高挑的人影慢慢地,向二十五號院兒後門那片昏暗的光線下,腳步無聲地走去……


    小町哆嗦起來,下意識地縮進了同樣哆嗦不止的孫大偵探懷裏。


    她的眼神兒特好,馬上就辨認出,那是件玫瑰紅色的女式鬥篷。風帽低低的帽簷下,那人的大半個麵部都被罩在陰影之中,勉強看到了一張緊閉的嘴,塗著猩紅色的口紅……


    “馮雪雁——”


    小町差點兒驚呼出來,幸虧孫隆龍馬上把一隻手掌捂在了她的嘴上。


    打更人拖著長長的影子,接近了二十五號院兒的後門處。棒子聲和吆喝聲戛然而止。顯然,他也看見了那個充滿不祥氣息的身影。突然,打更人撒丫子就跑。張慌失措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小胡同的深處……


    “馮雪雁”又從原路返回到二十六號院兒的後門。推門進去後,不慌不忙地從裏麵拉上了門閂。


    小町隻覺得底衣粘粘地貼著脊背上,隆龍捂在自己臉上的手掌,也是濕乎乎的……


    “嚇死我了!渾球兒,這都是為了你啊——趕明兒,‘大都偵探’進了帳,一半歸我!”


    “沒門兒!最多三成。”


    “絕對不能低於四成。”


    秋姍早就看出,薛婷護士就是那種自己愛說話,也能夠“傳染”別人說話的女性。她到二十五號院兒,專門送去了亡靈生前委託自己編織的毛活兒,那件翠綠色的毛背心兒,織滿了最新流行的“麥穗花”,手藝精湛極了。


    “高陳太太,秋大夫讓我代她問候您和您全家。這件毛活兒的工錢,就算我對您和招娣小姐的一點兒心意。請您留著做個念想吧——唔……您看我真是的!一想起招娣小姐正值大好年華,心裏就特別……”


    陳佩蘭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那件毛背心:“你好能幹唼,毛線織得老漂亮呦——我……代招娣謝謝你,可工錢你一定要收下!在那麽個小診所做護士,薪水肯定多不到哪去吧?”


    “嗨,夠吃夠用的了。這年頭兒,有份工做就不錯啦。再說,我不能跟您這等‘天生麗質’的女子比命。我生來賤命一條——湊合活著唄!”


    “薛護士,你還沒有成家?”


    “連成家這份兒心,都死啦!再說,你看我們秋姍大夫,不也都不做出嫁的夢了。”


    “秋大夫?她可是個大美人嘛!又有學問又有本事,怕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還在挑挑揀揀吧?”


    “我就沒指望了,太太您見人見得多,到時候碰見合適的,想著給我們秋大夫保個大媒吧。”


    “她還用得著旁人做媒?聽說人家現在跟我家隔壁的戎冀戎大夫走得挺近。連我都看見過,她到戎大夫的院子去……做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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