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家族,但也在漓玉澤許久,十分古老了,人總是要歸根的,每一個季家的人都會被埋葬在這裏,然而在外漂泊的人太多,客死異鄉的也太多,幸運點的屍首會被同鄉帶回來,但不幸的占大多數,最終連個衣冠塚都沒有,墓碑上也不會刻下他們的名字。越滄海將每一塊墓碑都細細看了一遍,有太久遠而字跡模糊的,也有完全空白的無字碑,每一塊都是一個人的一生。這也是他在此長留的原因之一,反複查探後,他終於能確定,這就是父親的故鄉,是其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他反複看著,最終還是放棄了尋找,畢竟過去太久太久了,即使會有年邁的父母盼不回漂泊在外的遊子,會在臨終之前給孩子立好衣冠塚,也不代表他的父親就會有。更何況, “十七”隻是一個代號而已,他連父親的真正姓名都不知曉。幾千年的流逝,已經讓季家的後代所剩無幾,季老太太是季家最後的後輩,沒有繁衍的能力,阿勝是收養來當孫子帶大的。等她一死,世上就再也沒有跟他有著相同血脈的人了。月亮完全隱藏在流雲之中,黑土之中的墓碑如黯淡的星點,密密分布著,越滄海站在最邊緣處,選了最不起眼的一小塊地方,慢慢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包,立了一座潔白的無字碑。父親的屍骨和魂魄都湮沒於火焰之中,他未能留下半點,甚至沒有遺物,他能做的僅限於此,這墳墓無需他人知曉,隻用留在他一個人的心裏就夠了。他駐足凝視著,忽而微微皺起眉頭,目光也變得森冷起來,背後騰起的黑紅交織的火焰飛到了身後左側一棵老樹後,將一道身影逼了出來。年渺老老實實站在了他的麵前,有些沮喪地垂著腦袋,手中拿著幾條純黑的飄帶,主動開口解釋: “我沒有跟蹤你,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在這裏。”他說完後又有了底氣似的,抬起頭,將手中的飄帶揚給他看, “明天就是寒生節了,我提前幫婆婆準備。”他身上穿的已經不是白天的魔族衣裙,而是換回了自己本體的裝束,純白的一團,像人間的月色。越滄海道: “什麽是寒生節?”夜算不上深,但對於日落而息的漓玉澤來說,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了睡夢之中,他不相信這樣的相遇會是偶然,但潛意識又在告訴他,對方不會有陰謀和惡意,到底還是選擇了不去追究。“你這幾天都不在家,怪不得不知道。”年渺見他神色還算平靜,便放鬆下來, “寒生節有兩天, ‘寒’是追念亡魂, ‘生’是慶賀新生,明天是‘寒’,是祭祀祖先的日子,一大早就要來祭拜的。這些墳墓……”他垂眼四望, “都是要安撫的。”越滄海發現,這人看似懵懂話多,卻是一個有分寸的人,他不會問自己每次殺。,人後寫的“十七”是什麽意思,更不會問自己明明是魔族為什麽不知道寒生節,仿佛對他如指掌,知道他每一個忌諱。年渺目光下移時,自然而然落在了越滄海麵前的新墳上,隻看了片刻,沒有說什麽。“‘寒無帶’是歸家的象征,據說將它放在墳墓上,可以指引迷惘的亡魂找到方向,在寒節和未亡人見上一麵。”他伸手將純黑的飄帶遞給對方,抬眼放輕了聲音, “你要麽?”越滄海靜靜地看著他的手,遲遲沒有動靜。沒用的,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說都是安慰活人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再也回不來了。可年渺一直伸著手,他沒有反應,年渺也不動,比起不知所措來,更像是固執,非得要他挑。半晌,他到底伸出手拿了一根,俯身係在墳墓上,看著那長長的寒無帶被夜風吹得朝著西方飄飄搖搖,如同無聲的指引。年渺小心翼翼地走在混滿石塊砂礫的山坡中,繞過一座又一座墳墓,將手中的寒無帶依次係好,直到一根不剩,回頭望越滄海在原地凝視他,便小跑過去,十分熟練地將手塞進他的掌心,小聲道: “回去麽?”越滄海沒有回答,隻是合攏了手掌,牽著他往家裏走去。大概是夜風太涼,吹了太久,年渺的手是冰涼的,不過對方本就是冰寒之體,太暖了不見得是好事。看不見一絲月光,但是年渺在,就好像有明燈似的,可以照見前方的路。“其實我剛才是騙你的。”一路都是沉默的,臨近家門口,年渺才緩聲開口,似乎糾結了許久,才終於願意承認自己的過錯, “我是察覺到你的氣息後才跟上去找你,隨便找了個借口,但我不是故意想跟蹤你,就是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回家……”越滄海淡淡“嗯”一聲,算是回應,打斷了他有些無措的解釋。年渺抿起嘴巴,低下了頭,有種說不出的低落和沮喪,在進門的時候,一點點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越滄海停住腳步望向他: “我沒怪你。”年渺低頭看自己的腳尖,也跟他一樣輕輕“嗯”著,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寒日中凍得哆嗦的鴉的羽。老人家的屋子是漆黑的,說明已經睡下了,倒是廚房還亮著等,橘黃的一團,在漆黑的夜色中十分明顯。空氣中彌漫著油炸的香氣,有糖的甜,也有鹹鮮,混在一起溫暖又安逸,越滄海的確好幾天沒有回來了,此時才看見小小的後院中放了好幾筐東西,都用布蓋得嚴嚴實實。“你餓了麽?”似乎想要打破這樣的寂靜,年渺緩聲問了他一句多餘的話。越滄海反問: “怎麽現在還在做飯?”“是祭品。”年渺被他一問,說話比剛才順暢許多,音量也大了一些, “因為祖墳太多了,要準備的祭品也多,我準備今晚上弄完,也差不多了。”他頓了頓,小心望向對方的眼眸, “雖然是祭品,但是不忌諱的話,活人也是可以吃的,我就是一邊做一邊吃……”他說著說著,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很快抿起嘴巴努力收斂著。越滄海: “……行。”年渺便快步走向廚房,化開被他凍住的火焰,讓鍋重新燒熱,越滄海看到灶台上一盆盆全是油炸之物,各式各樣的炸果子,酥餅,圓子,丸子等等,都是溫熱的,香氣撲麵而來,襲了滿身。“都是才好的,可以吃。”年渺隨手指著灶台上的盆邀請他, “我去找你了才停下來。”越滄海: “……”他沒有動,隻看著黃燦燦的油鍋劈裏啪啦炸著,年渺站在鍋邊熟練地將一盆小麻花倒進去,直到變成金黃色後才快速撈起來放在盆裏,興致勃勃地端給他: “嚐嚐?”又是充滿期待的閃閃發亮的眼睛,越滄海無法拒絕,在蒸騰的熱氣中拿了一根,慢慢咀嚼著。微甜,異常酥脆,香氣十足,莫名有種熟悉的味道,讓他忍不住拿了第二根。“好吃麽?”年渺有些迫不及待地問他。“……嗯。”“太好了。”難得得到肯定,年渺高興不已, “我師兄以前也最喜歡吃這個,我第一次做飯就是給他做這個……”越滄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出現了短暫的凝滯。又是師兄。兩個人在一起時,沒有一次年渺沒有提過“師兄”兩個字,每次都是“我師兄”如何如何,跟他的相似之處或不同之處,無論他做什麽,都會被對方拿來跟“師兄”比較。一開始,他還能假裝不在意,勉強忽略過去,可是次數太多了,多到他根本無法忽略,多到他根本無法不在意,多到他已經甚至產生了厭惡和反感。他知道年渺從小是被師兄帶大的,感情非比尋常,屢屢提到多是無意之舉,可他就是越來越無法接受,以至於聽到這個稱呼,心裏就跟被糯米堵住了似的,胸悶氣短,怎麽都疏通不開,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甚至發苦發澀。“不早了。”對方似乎還要喋喋不休,回憶和師兄的過往,他麵無表情,硬生生打斷了對方, “該睡了。”他說完看也不看年渺,徑直走出了廚房,回到二人的臥房之中,卻站在門口猶豫不決起來。他還沒有在夜晚回來過,今天是第一次,這間屋子名義上是他的,實際上早就歸屬於年渺了,所有的東西和布置都是年渺一個人操辦的,還沒進門就能嗅到冰雪一樣清冽又帶幾絲甜的香,是獨屬於年渺的氣息。床也隻有一張,一個枕頭,一張被子,他似乎無處可去了。聖誕快樂qwq給大家發個紅包我寫寫寫寫寫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要寫今天一定要完結可惡啊啊啊啊第197章 抱我涼夜侵滿衣。臥房的門算不上寬敞,越滄海站在門口,便擋住了大部分的光,使得自己被籠罩在陰影之中,很快,連勉強擠出來的那點光也被遮住。越滄海清晰地感受到柔軟而單薄的身軀貼在了自己背後,讓他再次變得僵硬,盡管年渺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甚至越來越頻繁,幾乎每天都要蹭到他身邊抱他,可無論多少次,他還是無法習慣這樣的動作。實在是親密得過分了。呼吸之間盡是冷而甜的香,漸漸縈繞滿他的大腦,侵蝕了他的全身,他想他應該掙脫的,可大腦已經被纏綿的香束縛住,仿佛受到了蠱惑一般,心甘情願被束縛,渾身上下隻有一顆心是還能動的。腰也被纏住了,兩條胳膊如同水做的一樣柔軟,圈起了他的腰,卻沒有交迭在一起,右手在慢慢摸索著,不知道在尋找什麽。越滄海垂下眼,看見那隻皓白如雪的手在自己身上遊移,所經之處像是點燃起一簇簇火焰,沒由來燒得慌,他的右眼皮子突突直跳,劇烈的心跳帶來了陌生的慌亂和不安,似乎猛地從蠱惑中清醒,適時抓住了那隻手。“放開。”越滄海維持住了麵上的平靜和冷漠。“我冷。”年渺貼他貼得更緊了,聲音因為委屈而有些含糊,被捉住的手也沒有變得乖巧,反倒緩緩在他掌心間摩挲,輕輕握住了他的大拇指, “你摸摸,幫我暖暖。”越滄海著實被他震懾了一下,知道他喜歡蹬鼻子上臉,給點好臉色就能將人纏得喘不過氣來,但沒想到已經到了厚顏無恥的地步。一個冰寒之體的人,竟然在委屈訴苦自己冷,簡直是他聽到的最荒謬的話了,以至於他一時間都說不出任何嘲諷或反駁的話來,然而五指卻誠實地收攏,握緊了那隻手。“睡罷。”年渺道, “這幾天累壞了。”他的聲音軟趴趴的,帶著濃濃的倦意,大概是真累了,畢竟那一筐又一筐的祭品,恐怕大部分都是他做的。越滄海的心又塌陷了下去,莫名柔軟起來,像此時被他握著的那隻手一樣柔軟。於是他的聲音也變得溫和了: “那就去睡,我到別處……”“去哪兒?”年渺立即打斷他,聲音還是軟趴趴的,卻帶了幾分幽怨和委屈, “你夜夜都不歸家,留我一個獨守空房,今晚都回來了,為什麽還要走?”“……”越滄海覺得他實在入戲太深,說得好像他們真是夫妻似的,明明隻是掩人耳目的虛假身份而已。可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 “床隻有一張……”他是不需要休息的,可是年渺這麽嬌氣,他自然應該讓著對方。“睡得下我們兩個。”年渺又一次打斷他,環在他腰間的胳膊微微收攏,磨蹭了兩下,聲音變得更加輕軟,黏答答的仿佛是撒嬌一樣, “抱我。”如同兩滴粘稠的蜂蜜掉落在夜色中,起初隻有一絲甜,但在不斷膨脹增加,變成了千百滴,最後天地間都是蜂蜜了,使得清寒的空氣迅速成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糖,被一圈又一圈攪動著。僅僅是兩個軟綿黏膩的字,就足以讓越滄海心跳漏了一拍,他甚至花了很大功夫去咀嚼其意思,半天也反應不過來,年渺是想讓他做什麽。他確實是回抱過年渺的,被那隻手引導著,帶領著,一點點觸碰到了那纖細的腰,薄薄衣料下溫軟細膩的肌膚,總讓他忍不住回味著,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後他還抱過多少次年渺,他都記不清了,有時是對方的引導,有時卻是他自然而然地主動,好像已經成為習慣,他抱著年渺的時候,總會有種心安和踏實感。可是這一次,他覺得跟平日的相擁是不一樣的,但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隻僵硬著,似乎無動於衷,但年渺好像看出了他的真實麵目,看出他是在等待著自己的引導,便一點點將自己的手臂從他腰間抽離,同時拉住了他的一隻胳膊。越滄海慢慢轉過身,還沒有跟年渺相對而望,對方已經熟練地鑽進了他的懷裏,他將胳膊放在年渺的腰間,耳畔又響起那兩個甜蜜的音。“抱我上床去。”年渺再次告訴他,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順著他的腿緩緩往上蹭,讓越滄海又是一陣心悸,不知為什麽嗓子也變得幹燥難耐,卻因為這樣的提示開了竅一般,將對方橫抱起來。門在身後悄無聲息地關攏。窗戶也是緊閉的,隻留下桌上一盞燈,橘黃的光充盈滿屋。也許是喜歡這個顏色,年渺布置的屋子都是大紅的,以至於小小的臥房像婚房一樣喜氣洋洋的,床帳自然也是大紅,繡著淺金的暗紋,一半攏起,一半垂落,半遮半掩,朦朦朧朧,即使知道裏麵沒有人,也想要窺探進去。年渺太輕了,羽毛似的沒有重量,越滄海卻緊張得心一直懸著,將他放在床上後,竟然有了放鬆之感,仿佛解決了一件大事。床還是太小了,即使年渺再單薄,也是個成年男子,兩個人擠在一起一定十分艱難,越滄海是打算離開的,將人放下後便立刻轉身,全然沒有平日的從容,倒像是落荒而逃。他的衣袖卻被緊緊攥住了,根本走不了,隻能站在床邊,凝望那雙有些固執的眼。床褥是大紅的,年渺是純白的,如同一片輕盈的雪花落在熱烈的紅梅間,不但沒有被豔色奪去光彩,反而被襯得更加恬然美好,讓他根本挪不開自己的目光。不是謫仙下凡,本身就是仙。他的衣袖還在對方手中攥著,在被一點點往回收,年渺的力氣並不大,卻讓他毫無反抗之意,順著對方漸漸俯身,忽而收力一緊,他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拽了下去,在跌落到年渺身上之前,他及時用手臂撐住了自己的身體,沒有壓到對方,但也僅限於沒有壓到,兩個人之間近得隻能放得下一張薄紙,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暖意,還有甜蜜輕緩的呼吸。他遲遲反應過來,第一次跟對方距離如此之近,近到能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眸裏自己的倒影,近到有些錯亂的呼吸也糾纏在了一起,無法分開。夜晚的漓玉澤無比安靜,燈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攏好的床帳也莫名散落下來,一半搭在了他的身上,他渾然不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心跳前所未有的快,雜亂而劇烈,隨時能從他胸腔裏蹦出來。仿佛時空靜止,他的世界隻剩下那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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