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渺這一修煉和突破,雖然沒有遇到什麽阻礙,輕輕鬆鬆,但到底是頂階修士突破,也耗費了三年之久。再次出慕情林,走在還算熟悉的路上,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春末夏初,真是草木瘋長的時候,無論走到哪裏,入眼都是一片盎然的新綠,碧綠,豆綠,翠綠,油綠,墨綠,仿佛是誰拿著筆塗塗抹抹,揮灑下深深淺淺的筆墨。被囚,。禁了不知多久,再次看見蓬勃的初夏,有種渾身上下由裏到外都被徹徹底底清洗了一遍的舒暢,年渺走路時都帶著風,幾乎是雀躍著的,直到有過往的行人好奇地望向他,他才收斂起來,穩重地邁著步子。他出來第一件事,是去看望林嵐夕,然而林嵐夕早已離開少明大陸,不過在原來的住處給他留了傳音符,特意告訴他自己去了以捕獵海獸為主的長風大陸,試圖突破瓶頸。年渺也沒有多糾結,索性直接和季一粟去城中買衣服。長街巷裏,繁花開得正盛,不是在道路兩側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就是從誰家的白牆上忽然冒出來一枝一簇,像是六七歲的小姑娘綻開的笑臉,年渺在成衣店門口順手摘了一朵鵝黃的迎春,悄悄插到了季一粟的頭上,見季一粟要取下來,又捂著不讓他取。季一粟垂眼瞥他,在他頭上堆了十幾朵,對於這樣幼稚的報複行為,年渺毫不在意,晃著滿腦袋的花去挑衣服,又跟成衣店老板搭話,問他當年百裏家家主大婚怎麽樣了,自己當時急著走,錯過了一場盛事,一直頗為遺憾。百裏家的事,根本不需要他特意再登門拜訪,隨便一打聽,誰都知曉。成衣店老板見多識廣,什麽奇人異士沒見過,對於頭上戴花的普通青年看都沒多看一眼,興致勃勃說起當年的盛事: “你不說我都沒有察覺,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此後整個少明大陸,再也沒有那般熱鬧過了。”他繪聲繪色描述著大婚當日的情景,以及驚鴻一瞥的家主夫人的美貌,一場婚事完美無缺,每個人都很高興。聽到“完美無缺”後,年渺便放下心來,看來請水神替嫁沒有出什麽紕漏,還算圓滿,又問: “後來呢?百裏家主和夫人怎麽樣?我聽說百裏家主即將飛升,隻是為了家族一直壓製著修為,夫人也是大能,那現在,他們飛升了麽?”“還沒有。”成衣店老板搖搖頭, “百裏家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雖然百裏家二少爺十分能幹,三少爺現在也能獨當一麵,但我聽說他們家裏,仍然希望家主能夠留下完美的子嗣,不願意家主飛升,可是這男子和男子能生出孩子的機會實在太低,六年了也沒個消息,百裏家主還在努力啊。”年渺試探問: “那夫人生不出子嗣,也一定很為難罷?”他有些擔心水神的性子無法招架,但轉念一想,就算水神膽小,到底也是神,糊弄一群凡人還不是信手拈來,怎麽可能會受委屈,又有百裏覆雪照看著,不會有事的。讓他沒想到的是,兩個人竟然還沒有離開百裏家,按照當初的設想,百裏覆雪成親後就會飛升,水神也會找借口離開,或者留一縷分身糊弄,可是聽成衣店老板的意思,兩個人都還留在百裏家。他不覺得水神真的會留下來跟百裏覆雪孕育子嗣,畢竟神明的後代,不是凡人能夠承受的,看看百裏落塵的下場就知曉了。也不知道兩個人究竟在做什麽。他胡亂想著,聽到成衣店老板笑道: “夫人從來不露麵,我們哪裏知曉呢?但畢竟是轟轟烈烈娶回家的,又是大能,就算生不出孩子,也沒人能拿他怎麽樣罷。”年渺點點頭,又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等季一粟挑好之後,倆人才一起離開。季一粟買東西,很少用挑的,基本都是全部打包,所以速度也非常快,早就在等年渺了,倆人剛出了成衣店大門,便看見門口一道暗影閃過,百裏落塵站在他們麵前。他看都沒有看年渺一眼,隻恭恭敬敬喊了一聲“老師”,將一塊玉簡交給了季一粟,隨即化為塵埃而去。年渺還是感受到了對方的神識在自己身上飛快掃過,似乎有一瞬間的震驚。玉簡在交到季一粟手中時就立即消失,季一粟神情淡然,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偏過頭問他: “還想去哪裏?”“你不是說,認識一位頂階的煉器師,可以給我打造麵具麽?”年渺想了想道, “我們現在就去找他罷。”其實麵具倒是其次,他的輪回之鏡出一點問題,可能很需要一位見多識廣的煉器師看看。【第四卷 完】 過渡章,晚上還有一章,新副本了qwq第122章 山在突破到渡劫後期之後,年渺終於有機會進入到了幾乎要蒙塵的鏡子裏。他和輪回之鏡神識相連,可以時刻感受到鏡子的變化。自從上一次輪回之鏡吞噬了偽妖的緋紅鏡子,便一直處於一種痛苦又饜足的狀態,好像是吃撐了一樣,無法完全消化,所以和鏡靈一樣,陷入了沉睡之中。年渺和鏡子的聯係尚在,依舊可以進出,他在原有的樓閣外,又看到了一座全新的,微微泛紅的樓閣,在一片淡藍中十分突兀。這座新的樓閣黯淡無光,甚至看上去有些破敗,門上的牌匾寫的是“森羅萬象”四個字。應該不是輪回之鏡的東西,而是偽妖的鏡子的能力,被輪回之鏡吞噬了,可惜因為沒有完全消化,大門緊閉著,無法打開。年渺雙。,修的這段時間無暇顧及鏡子,再次聯係後發現,鏡子依舊在沉睡,但痛苦減少了許多,大抵因為他修為的精進,可以給鏡子也提供靈氣,想必等他再次突破,輪回之鏡就可以徹底將偽妖的鏡子消化完蘇醒了。然而當他將輪回之鏡拿出來查看時,發現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鏡麵竟然出現了一絲裂痕。很輕微的裂痕,像蛛絲一樣,有半根食指那麽長,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可鏡子是十分脆弱的法寶,一擊致命,一旦出現裂痕,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會完全破碎。這讓年渺有了危機之感,他和輪回之鏡是有契約的,鏡子碎了,即使他的小命能保下來,恐怕也要受到不小的傷害。而這個時候,一直沉睡的鏡靈居然有了響應,在“藏匿”的樓閣裏,給他留下了一道訊息:找煉器師。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沒有說是哪位煉器師,所以年渺下意識去求助季一粟,季一粟應該會認識能夠修複神器的煉器師。季一粟的確認識一位,他的劍也是這位煉器師所鑄造的。他所認識的這位煉器師,是毫無疑問的六界之內最為厲害的煉器師,經過對方手冶煉出來的,無一不是大名鼎鼎的神器。但和絕大多數身懷絕技的高手一樣,此人孤僻古怪,性子高傲,隻按自己的興趣做事,從來不會接受別人的命令,更不會專門為人定製武器。之所以會為季一粟鑄劍,是因為他對季一粟很感興趣,一個橫空出世的新魔神所需要的武器,是很有挑戰性的。當年季一粟想尋找一把合適的武器,第一次是去了“寄餘生”交易,然而不但沒有交易成功,還被主人戲弄了一番,正準備報仇時,他便主動找上了季一粟,提出會無條件為對方打造一把完美的武器。事實證明,他有這個能力。季一粟的麵具“若存若亡”,也是他的作品,所以季一粟直接帶著年渺登門造訪。和書上寫的一樣,身懷絕技的大師都喜歡住在遙遠偏僻的地方,年渺如此感歎著。他們來到的,是在妖界和魔界交界處的地方,連綿不斷的山巒上,古老的深林間,沒有任何人的蹤跡,甚至連鳥獸都看不到什麽,隻有遮天蔽日的樹林,每一棵樹都無比粗壯,無聲訴說著自己古老的年紀,年渺一路走來,竟然看不到一棵稍微顯纖細和年輕的樹。難以想象這是多麽古老的地方,恐怕是從開天辟地之初就存在了,而且封閉得連新樹都不長。季一粟牽著他在一棵最為粗壯的老樹前停了下來,這棵樹飽受歲月和風霜的摧殘,已經蒼老不堪,樹幹足足有一座院子那麽寬,樹冠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密密麻麻的枝幹低垂下來,插。,入進泥土裏,仔細觀察會發現,周圍的樹木,都是它的枝幹衍生出來的,竟然是獨木成林。年渺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樹,能長成這樣,不知有多少歲了。季一粟在樹幹上不緊不慢地叩了三下,隨即安靜地等待著。片刻之後,深褐色的粗糙樹幹上,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像是有人用斧子在上麵砍了一下似的,裂縫越來越大,兩側的樹幹緩緩拉開,裏麵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是什麽。季一粟拉著年渺毫不猶豫地邁了進去。眼前黑了一下,又很快豁然開朗,仿佛是通過了一個結界,穿梭進了樹裏的世界,兩側是爬滿了青苔的岩石,堆砌得雜亂無章,蜿蜿蜒蜒扭向遠方,勉強能看出中間是一條泥土小道,碧空如洗,是純粹的湛藍,像一塊無暇透明的琉璃,溫柔地撒著金光,依舊有許多樹木,但不像外麵那麽濃密,稀稀拉拉隨意散布著,地上是柔軟嫩綠的草,兔子,梅花鹿,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小獸在草地上玩耍,察覺到有陌生人的氣息,都驚恐地逃散,躲到樹木後麵,又偷偷摸摸探出半個頭來,好奇地觀察著,眼睛裏有神采和情緒,應該都是開了靈智的。年渺也好奇地看著它們,他見過的靈獸不多,有靈智的更少,也不知道這些會不會幻化出人形來。在草地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茅草屋前有兩棵纖細的年輕的樹,樹上拴著繩子,繩子中間是一張綠草織成的柔軟的睡床,似乎有人會在上麵蕩秋千,年渺十分驚訝,他以為身懷絕技的大師,都是高冷的,年紀肯定也不小了,怎麽可能會和小孩子一樣,喜歡蕩秋千。應該是給那些開了靈智的靈獸玩耍的,年渺想,看來這位煉器師,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喜歡並照顧靈獸的人,想必脾氣也不差,會願意幫自己修複鏡子。說起來,他還沒有問季一粟,這位煉器師叫什麽名字。他不好意思開口打破這片世外桃源的寧靜和安謐,於是傳音給了季一粟。季一粟頓住,然後直接開口: “你可以,叫他小山。”年渺: “……”這是從“小水”裏麵得到的靈感麽?他有些詫異,看來這位煉器師,和水神他們一樣,都是神明,從稱呼上看,應該是山神。“小山小山,誰叫小山?”他突然聽到一個怒氣衝衝的男聲罵罵咧咧出現, “你怎麽不叫小魔?!”聲音是從四麵八方出現的,根本找不到源頭,年渺抬眼,隻能看到躲躲藏藏的靈獸和樹木草地,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他下意識望向茅草屋,既然有屋子,有秋千,就一定有人住。果然,茅草屋的門隨著“吱呀”的聲音緩緩打開了,年渺忍不住屏住呼吸,直直望過去。月,水,妖,魔,他也見過不少神明了,不知道這位山神,是什麽樣。門後走出來的,是一位極其清俊的青年,看模樣隻有二十歲出頭,穿著看似簡單但繡著精致花葉暗紋的淺青色衣服,身量頎長,長發披散,隻有兩側的頭發攏到腦後紮著,神情溫和,眉眼淡雅,很難讓人想象得出來是一位孤僻古怪的煉器師,更像是一位救死扶傷大濟蒼生的溫柔大夫。也不像能發出罵罵咧咧的聲音……但人不可貌相,年渺也見過不少人,知曉世上總有許多古怪的存在,但季一粟沒有反駁,他也不好開口,隻垂下眼,作出謙遜的模樣。季一粟也望向了來者,但隻微微點頭示意,拉著年渺卻走向了兩棵樹之間的秋千草床前。年渺這才看清楚,那凹陷下去的草床上,竟然躺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看上去也就幾個月,粉嫩的小臉氣鼓鼓的,怒瞪著來人,繈褓同樣是細軟的綠草編織而成,微微泛著漂亮的銀光。年渺更加驚訝了,沒想到山神看著那麽年輕溫柔,竟然都有了孩子。他一直以為這些神明是不會輕易要孩子的,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為百裏覆雪提供靈體,結合而成子嗣,一是覺得怪怪的,二是不想在世間留下自己的痕跡和牽絆,即使隻是靈體結合而成,那也和自己有關係,他更想要灑脫自由,無拘無束。茅草屋中出來的人也徑直走向了秋千,將嬰兒從床上抱了起來,望向季一粟,溫聲開口: “新魔,你剛才對我點頭,是在跟我打招呼麽?我好感動。”他的聲音溫柔如拂過瑩瑩碧草的春風,十分好聽,和剛才那個生氣的聲音一點也不一樣。年渺微微一怔,忽然想明白了什麽,震驚地望向了對方懷中的嬰兒。嬰兒盯著季一粟,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話,開口是卻是成年男子的聲音,陰陽怪氣道: “這年頭,魔都會披人皮了,天下要亡。”年渺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知道季一粟從前究竟是何等性子,怎麽這些故人,不是畏懼就是罵罵咧咧陰陽怪氣的。嬰兒又瞪了他一眼,他趕緊抿起嘴巴,乖順地垂下眼睛。季一粟瞥向嬰兒,嬰兒頓時沒了任何氣勢,甚至往青年懷裏縮了縮,聲音有些發虛: “真古怪,身上全是你的味道……這麽護著,是你兒子?”“是我夫人。”季一粟坦然道,隨即問, “你叫什麽?”嬰兒冷冷“哼”一聲,傲慢道: “尋深子,說了你也記不住。”年渺這才確定,這繈褓中的嬰兒,竟然才是真正的煉器師,也不知這樣被裹在繈褓裏,要怎麽樣才能夠替人煉器。“新魔”這個稱呼,他隻聽水神月神他們喊過,就連寄餘生,都很少這麽叫季一粟,想必這位山神,和月神水神他們一樣的地位。可是水神月神他們似乎都沒有名字,這位山神,竟然有自己的名字,尋深子,聽上去確實像一位煉器高手。“這是你夫人?”那抱著山神的青年望向年渺, “早就聽說你現身後,身邊一直帶著一位小朋友,沒想到是你夫人。”季一粟看向他: “你在這種地方也聽說了?”青年溫和道: “我們是隱居,並不是死了。”他含笑看著年渺,主動道: “叫我青容就好。”他也是叫季一粟新魔的,年渺猜同樣也是一位神明,隻是和山神一樣,也是有名字的。不知道這位神明究竟是什麽神。青容一邊和他們說著話,一邊抱著尋深子往屋裏走: “還是先進來坐罷,沒有讓客人一直站在外麵的道理。”倆人跟在他身後,進了茅草屋,和屋外不一樣,屋內同樣別有洞天,要寬敞不少,收拾得十分溫馨,同普通的農家屋舍沒有什麽兩樣。青容請他們在桌前落了座,將桌上的茶碗在麵前擺開,倒上了茶,這茶也不知道是什麽茶,有種青草的清香,十分別致,讓人聞著就心曠神怡,仿佛跌入了一個完美靜謐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