峕姬詫異地看著身前的兄長,這個人和傳聞裏的榆罔帝子完全不一樣!


    少昊和榆罔幾乎是一起長大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但世人對他二人的看法卻截然不同。


    若說少昊是少年才俊,榆罔就是紈絝子弟,少昊是聰穎好學,榆罔就是荒度光陰,少昊是中天王族新一代裏最拔尖的人物,甚至極有可能以庶子的身份登上帝俊的寶座,而作為神農儲君的榆罔卻被默默認定為亡國之君……


    峕姬皺眉,一個荒度光陰的紈絝子弟能有此刻這種氣勢麽?如此聰敏過人的人物真會亡了神農國?


    榆罔輕笑一聲,“咱家三姐妹女娃清高,瑤姬嬌縱,而你峕姬卻是孤傲。你的神職造就了你的孤寂,你的孤寂註定了你的獨傲。試想神農若出事,你的第一考量絕不會是神農……甚至還在少昊之後。為兄,說的對麽?”


    峕姬眼神一顫,垂下雙眸,苦苦一笑,“兄長看出我交書簡給父神的用途了?”


    榆罔半側過身,高深莫測地瞧著她,似笑非笑,“你的用途如此明顯,何人看不出?第一,無非神界能永葆至高無上之位,順天應時,第二,將禍水惹到黃帝身上,引他常駐神界,既能幫亓官思報仇,又能讓少昊在人界大展所長,無後顧之憂。最後……”他止了話音,朝峕姬走了幾步,走到她身邊,靠在她耳側,用極細極細的聲道:“最後,你骨子裏看不慣瑤姬,你想借父神之手讓她身敗名裂,讓蚩尤得到她,讓她得不到少昊……如此一舉數得的事,你有什麽理由不幫蚩尤?”


    峕姬被說破計謀卻也不急不亂,抬眼瞅著榆罔,不卑不亢道:“兄長既然已知曉旹兒的用途,為何今夜還故意引父神到這兒來?”


    榆罔一愣,本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卻被將了一軍,轉而坦坦然地哈哈一笑,輕拍了拍她的細肩,“不愧是西王母的高足,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有趣有趣!哈哈!”


    峕姬莞爾,故意一禮,“那麽旹兒多謝王兄誇獎。”


    “哈哈,你這丫頭比女娃和瑤姬有趣多了!!!哈哈哈!”榆罔笑不攏嘴,“那麽青出於藍的峕姬帝姬,接下來,卿欲如何?”


    峕姬笑意深深,幽幽瞅著榆罔,就像一頭雄獅在荒漠裏尋找心儀獵物已久,突然發現此獵物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猛地一把握住榆罔的雙手,將他的雙手包在衣袖裏,榆罔被她此舉嚇了一跳,但倒也見慣大世麵,很快冷靜下來,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王兄,蚩尤日前一鬧已打草驚蛇,要想在台麵下處理此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蚩尤漏網的同謀一同抓起來,加以嚴懲。”


    峕姬的微笑很冷,看得對麵的榆罔心口一驚,什麽同謀,蚩尤哪來的什麽同謀?!


    他卻隻能木然跟著道:“……‘同謀’?何人?”


    峕姬不語,纖指抬起,指著自己。


    榆罔瞪圓了眼,半響才反應過來,揮開峕姬舉起的手,怒斥道:“你這是做什麽!你想幹什麽?!不行!”


    突然,就在此刻,一大群神農的禁宮侍衛破了宮門一衝而入,瑤姬被簇擁著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一見榆罔、峕姬二人就不管不顧大喊道:“大膽逆賊峕姬!深夜挾持傷心失神的父神意欲何為,還不給本姬抓起來!”


    “諾!”


    隻聞一陣驚天動地的盔甲聲響起,所有侍衛拿著刀劍一擁而上,竟不顧儲君榆罔在前,徑直朝峕姬撲殺過去,可見瑤姬暗中部署在神農軍隊的勢力以超過了榆罔盛名的威懾力!


    峕姬見狀,眼珠子一轉,不如將計就計?


    於是乎,立刻撲通跪下,扯著榆罔衣擺就嚎啕大哭,一改此前清冷的形象,“王兄!!!旹兒知錯了,王兄,您饒了我吧!!!都是蚩尤威逼利誘,旹兒敵不過他這才聽從於他陷害瑤姬王姐和黃帝的,王兄!!!旹兒錯了!”


    麵對千百禁軍榆罔能夠麵不改色,此刻卻隻能愕然地等著跪在腳下的峕姬,心裏既氣憤又惱恨,氣的是峕姬從一開始就打算犧牲她自己,惱的是自己對此竟一籌莫展,隻能跟著峕姬的戲碼演下去!


    身為一國儲君,他沒有力挽狂瀾的辦法和能力,身為一個兄長,他竟連保護妹妹的能力都沒有了!這種無力感洶湧地衝進腦海,讓他突然想起了少昊和殷契……


    原來,少昊離去的原因,就是這種感覺。原來,他寧願捨棄天西帝王和中天帝子的尊位也要背井離鄉去到貧瘠愚昧的人間,為的就是擺脫這種感覺!!!


    他知道扯著自己的峕姬是假哭,可此刻他怒地倒真的想哭了,怒地雙手握拳,怒地眼眶充血!


    看著不遠處立於禁軍之後的瑤姬,他知道她在笑,他知道她背後的黃帝也在笑,他甚至知道他們倆幕後的人一定也在笑。


    但他神農氏榆罔絕不會讓他們笑太久,他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磅”的一聲,炎帝一把摔開大門,走了出來,神情威嚴得看不出是方才失去方寸的老人,仿若當年叱吒風雲的神農大將,“放肆,還不給本主退下!”


    炎帝一出,眾將果紛紛止步,或疑惑瑤姬話中說主上被迷惑的真假,或憂心被炎帝查出底細,各個麵麵相覷,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瑤姬倒是不慌不亂,她悠悠來到父親身邊,一如過往親昵撒嬌的挽住炎帝的手肘,含淚道:“父神,您沒事吧,擔心死瑤兒了!”


    炎帝皺著眉頭看著瑤姬,他寵愛瑤姬多年,峕姬走了他把對峕姬的愛給了她,女娃走了他也把期望寄託給了她,除了聽訞,瑤姬幾乎是他呆在內宮的唯一理由,甚至他和瑤姬相處的時間超過了妻子。


    故而他不敢相信自己一手教導長大的瑤姬會變成蚩尤和峕姬說的那個樣子,雖事實擺在眼前,但他一直猶豫著!


    不過沒想到瑤姬竟敢沒徵得他和榆罔的手令,擅自調動禁軍,甚至不顧榆罔顏麵……這麽一看,峕姬的證據,倒並非子虛烏有。


    他抬眼瞅了瞅一臉為難的榆罔,後者大皺眉頭的急切搖了搖頭,他一嘆又看向哭跪在地上的小女兒,正好峕姬抬起頭,一臉愧疚認錯的模樣,“父神!旹兒知錯了!方才父神在殿內休息,王兄這才對旹兒曉以大義,旹兒如今知錯了,求父神念在女兒年少離家,無知無狀,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話音未落,峕姬就“嗑”的一聲頭額磕地,看得榆罔心痛萬分,他忍痛地咬了咬唇,轉身對父親抱拳一禮,“父神,小妹之所以跟著蚩尤胡鬧,多是剛從崑崙回來不熟悉神農盤根錯節的人情世故才會受其蒙蔽,錯怪二妹。如今她已願悔改,求父神給她一次機會,放過她這一回!”


    炎帝看著眼前前一刻和後一刻態度截然不同的一雙兒女,心裏頭雖明白他們的用意,但要犧牲剛剛回神農的峕姬,他實在下不了手!


    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瑤姬突然緊緊抓住炎帝的手,聲淚俱下,“父神,有件事瑤兒一直沒敢告訴您,其實女兒是極愛少昊帝子的……當日瑤兒之所以出走巫山,就是因為瑤兒知道少昊和旹兒有情,瑤兒不想當他們的絆腳石攔路石,於是隻好避開他們。哪知道,旹兒得了少昊的心竟會不念我這個二姐的好,反過頭和蚩尤將軍汙衊我的清白,您讓女兒……讓女兒日後……日後如何見人?!又如何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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