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鬆見了殿門前欲進不進的花陽,連忙招了招手,竟是一反常態的一早上就露出了笑容,“阿陽快來,小舟大夫說你們是朋友,既然早就約好了,今日就不要練功了,快跟他出去吧,隻要早些回來便是了!”


    這個藍衣人也就是蘭仙醫蘭舟了。因為蘭氏家族世世代代為醫者,代代勤勤懇懇又妙手仁心,整個蘭家都在方壺山上得了個不錯的口碑。此時的蘭舟也轉過身來,衝著花陽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兩排白牙甚是璀璨。


    花陽得了個可以偷懶的機會,自然懂得利用,隻是她不明白的是,這個蘭舟小小年紀怎麽會有如此大的麵子?連赤鬆子都要對他和顏悅色。


    一直到了蘭舟把她拽出了殿門,又拽出院落,花陽還是有些糊裏糊塗,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蘭舟卻是神神秘秘。


    未想到他帶自己來了隨州……隨州……那個生了她養了她的隨州……


    蘭舟說,他為了借鑑凡間醫術,從小隨著爺爺遊歷,從她的口音,他猜出了她就是隨州人,他還說,山中修習日子清苦,遂帶她回家鄉看看。


    然而此時,當她站在歸澤宮中,卻發現早已是物是人非,唯有一個灰衫的老館兒,正費力地掃著宮中的敗葉,蘭舟這才知道,原來花陽就是隨州城最小的帝姬。


    那時候九黎氏部落首領蚩尤率兵西侵到了涿鹿,本正安居樂業自給自足的涿鹿百姓隻得四處奔波逃竄,炎帝神農氏率兵親征,奈何東夷人體型高大,又矯勇善戰,而安然許久的炎帝部落已經漸漸衰減了兵力,連戰三次,竟都是敗了。


    連山氏炎帝部落與軒轅氏黃帝部落一直交好,炎帝隻得求助於軒轅黃帝,蚩尤部落向西侵犯,對黃帝部落自然也形成威脅,公元前2983年,北方黃帝部落與南方炎帝部落結成部落聯盟,為了交流方便,炎帝一家帶著他的政權集團遷到了晉城長平。


    當然這些她是不知道的,問了掃地老伯,老人家卻因為年歲太大,已是耳聾眼花,答非所問。


    路遇從前的司天正卿,這才知道了個大概。司天正卿秦書本是司管占卜祭天的最高官階,炎帝遷於北地,秦書已然年老,不宜長途奔波,且又故土難離,因而自發請求致了仕。


    ******


    沒有炎帝的隨州城依然繁華似故,南北集市上行人如織,買菜的買菜,餵馬的餵馬,倒像是時光從未曾流走一樣。


    路遇賣米粉的鋪子,鋪子裏的穀大嬸正忙著給客人找零,抬頭望見了花陽眼睛瞪的溜圓,硬是把臉上的褶子都撐了開來,此時已顧不得招呼顧客,忙小跑到街上來扯住花陽衣袖,說什麽也要請她吃一碗湯粉。


    穀大嬸的米粉她吃了十幾年……熟悉的味道似是把她拉回了那樣的孩提時代,無憂無慮,轉過一個街角都有她最最熟悉的人和物……修草履的景伯,打銅鏡的三爺,賣簪花的姚姐姐……


    米粉鋪子的窗簷上飛過一隻呢喃的燕子,也不知是舊是新。


    穀大嬸一邊忙去一邊時不時回頭打量花陽,得了空閑才來坐坐,那樣一個被全城人寵著愛著成長起來的小公主,竟是去了山上苦行,如今看著消瘦了許多,下巴變得尖尖的,兩隻眼睛都顯得大了許多,這樣看來雖是麵容更加姣好了,可長輩看晚輩,都是怎麽看怎麽瘦……


    又見她穿的甚是素樸,哪裏還有半分小姑娘的樣子,便以為她在方壺山上受了什麽氣,斜著眼看了眼那邊蘭舟,這才把花陽拉到一邊,低低問了此事。


    花陽聽此隻覺好笑,連連解釋,這才讓穀大嬸放了心。


    ******


    炎帝遷都的事情赤鬆子又怎會不知?自己得此消息還要借他人口,心中隱隱生起一股悶氣。難道自己所擔心的事,竟在他那裏都不值一提了?


    其實這事正常人一猜便知,赤鬆子之所以不跟她說,不過是不想讓她跟著擔心,可是自打她經了東海一劫,自己孤苦伶仃生活了兩年,心思愈發變得細膩敏感,每遇到什麽事,第一個反應都是朝著人家不在乎自己的方麵去想。


    赤鬆子也覺著小弟子這幾天有點奇怪。不撒嬌不任性也不討價還價,自己叫她做什麽都乖乖去做,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拿正眼看自己。這孩子平時快言快語的,那都是沒事的時候,真遇到什麽事了,反倒成了個悶葫蘆,赤鬆已經有所感悟……大約是自己哪裏惹到了她。


    所以這日他特地把她叫到近前,放低姿態問了她一番,卻被她四兩撥千斤地推了回去。


    赤鬆子本正在鬱悶,卻見殿外來了個半大小子,一身衣服金燦燦,好不豪氣,赤鬆認得他,這人乃是景財主的獨生子景羨溪,自己跟他沒有什麽交集,絕對不是找自己來的,心裏不禁疑惑阿陽什麽時候和他沾上了關係。


    金寶兒到了赤鬆麵前倒是恭敬地很端端正正地朝著赤鬆作了個揖,又客客氣氣地跟赤鬆問了好,倒真真正正對得起他那個大名。


    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赤鬆臉變了色,他說,先生德隆望重,是方壺山上頂頂的好人,他還是,他教出的徒弟人品卻不怎麽地,竟然作出那等偷雞摸狗之事……


    赤鬆子大怒,想他最最重視德行人品,而他自己教出來的徒兒,竟被人家找到家裏來告狀,虧他還當是自己哪裏做的不周惹了她,誰曾想……是她自己心虛罷!


    赤鬆子叫阿久去庫房裏拿了一兜子仙友送的靈石珠寶,要拿著這些跟金寶兒理賠,而金寶兒本就不是奔著討要賠償,又哪裏肯收,誰知赤鬆態度堅決,倒是把金寶兒的臉羞的通紅,最後不得不提著兜子訕訕離去。


    ***


    花陽被師父禁了足,師徒兩人大吵了一架。


    她本就生了赤鬆子的氣,好巧不巧又來了個八婆金寶兒,花陽自然是躲不過赤鬆的一番盤問……她自然知道師父是個人精,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他看在眼裏,哪裏還敢狡辯隱瞞,豈料赤鬆竟是不信她的,非說那先前偷了景府夜明珠的小賊也是花陽,讓她快快把贓物交出。


    花陽她們去的時候明珠已然不在,又哪裏能拿的出來,奈何師父說她撒謊都不眨眼睛,如此被他不信任,花陽心裏委屈的很。一時沒有控製好心中澎湃的情緒,竟衝著師父吼了出來,直把赤鬆氣的發抖,手指著小書房讓她滾回去禁足。


    此時的花陽盯著桌上那個剛刻上去的赤鬆的名字,手被小刀上的黑鏽蹭的黑漆漆,抹了把眼淚小臉也畫了魂兒,心中越想越氣,直接拿著刀子惡狠狠地在赤鬆的名字上紮了好幾個窟窿。若是他根本就不信任我,當初為何還願意收我為徒?


    禁足的時間很不好過,頗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花陽竟是暈暈乎乎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島上的四季變化雖是比較平和,但初冬的寒風還是有幾分淩烈,花陽被風吹醒的時候,眯著眼睛打了個噴嚏,再加上剛才好似哭的太狠,此時鼻不通氣眼又花,想要站起去關上窗戶,卻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赤鬆子就在大書房裏讀書,實際上也因為剛才的事還生著氣,又哪裏讀的進去,坐了足有一個時辰,卻隻翻了兩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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