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待紅綠燈變成紅色,穿過高速公路。當他到達公路中間的緩衝地帶時,紅綠燈上的發光小人已經開始閃爍,就像每個早晨一樣,安德魯還是繼續跑著。他舉起拳頭,中指向上,回應車輛的喇叭聲。然後取道河濱公園的小道,同時加快了速度。


    從這個晚上開始,他每晚去敲瓦萊麗家的門,希望可以向她道歉,告訴她他是怎樣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他不再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每當他問自己到底是怎樣的瘋狂讓他這樣對待瓦萊麗時,他都很想用頭去撞牆。


    現在他們分手已經一周了,整整七天的噩夢壓在他生命中的那個女人身上,整整七天卑鄙的自私自利,而這些事情本不應該發生的,他曾對她許下過諾言。從此以後,他應該隻做讓她幸福的事情。他會請求瓦萊麗忘記一切,即使瓦萊麗在原諒他之前命他走上最艱難的十字路,隻要有必要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的。


    安德魯·斯迪曼跑上4號防波堤,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重新贏回他妻子的心。


    突然,他腰部的下方感到雷擊似的刺痛,一種可怕的撕裂感一直上升到他的腹部。如果疼痛的位置再高一些,在胸口的位置上,那麽他可能會以為自己得了心肌梗死。他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不,這不僅僅是一種感覺,他的雙腿沒有力氣,他隻能盡量在倒下的時候用雙手保護住臉。


    倒在地上,他的臉貼著人行道,他很想轉過頭請人來幫忙。安德魯·斯迪曼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喉嚨發不出聲音,直到一陣咳嗽令他的口中噴出黏稠的液體。


    看到大片紅色在自己眼前鋪開,安德魯明白了這是他的血灑在河濱公園的小徑上。因為某個他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像屠宰場裏的動物一樣很快失血過多。一層黑幕蒙上了他的眼睛。


    他猜想是有人向他開了一槍,盡管他並不記得自己聽到了槍聲;也許是有人捅了他一刀。利用自己最後的一絲清醒,安德魯努力回想著到底有誰會謀殺他。


    現在呼吸對於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他全身無力,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了。


    他等待著過去的生活像幻燈片似的從眼前經過,等待著走廊盡頭的神聖光束,等待著有個神聖的聲音將他引向彼岸。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安德魯·斯迪曼最後的意識是陷入虛無前的一段漫長痛苦的時間。


    7:15,這是7月的一個早晨,光線熄滅,安德魯·斯迪曼明白自己正在死去。


    8.一切重來


    一股冰冷的空氣灌入他的肺部,一股同樣冰冷的液體在他的血管內流淌。刺眼的光線令他睜不開眼睛,當然還有恐懼。安德魯·斯迪曼想著自己醒來時是否正在煉獄或者地獄中。鑑於他最近的表現,天堂應該離他很遠。


    他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他覺得很冷,極度地冷。


    死亡常被人們認為是永恆的延續,但安德魯·斯迪曼不想永遠留在黑暗中。他鼓起最後的勇氣,終於成功地睜開了雙眼。


    最令他覺得奇怪的事,是他此時正背靠著查爾斯大街和高速公路西段出口的紅綠燈。


    如果這個路口是地獄的入口,那麽地獄就一點兒都不像波基普西的天主教學校教義課上所講的那樣。但是由於安德魯已無數次穿過這個路口前去晨跑,所以他還是很快認出了這個地方。


    身子像風中的落葉一樣顫抖,背上濕乎乎的,安德魯機械地看著自己的手錶。現在剛剛7點,就在有人謀殺他的前十五分鍾。


    這個他剛剛在腦海中形成的句子,在他看來沒有任何意義。安德魯不相信神跡顯靈,更別說能令他回到死亡前一刻鍾的重生方法。他看著自己的周圍,四周的景象與他每天早晨習慣看到的沒有任何不同。車輛魚貫著向城市的西邊駛去,在高速公路的另一側,車輛開過一個接一個的減速帶,向著金融街方向前進,沿河一線的跑步者邁著大步跑過河濱公園的小徑。


    安德魯盡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麵對死亡,他隻能希望它盡快幫助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如果再次在背上感到這樣的痛苦,如果他的視線內再次出現點點金星,這就證明在他身上,身體與靈魂總是合二為一的。


    他呼吸急促,盡管努力大口呼吸著空氣,但是同時也在咳嗽著。他覺得一陣噁心,俯身向排水溝內吐出了他剛剛吃下的早餐。


    這個早晨不可能再去跑步,他這一生也不會再沾一滴酒,哪怕是菲奈特—可樂。生活要他付的帳單實在是太糟糕,他沒法兒令這一切重來一次。


    安德魯忽然覺得自己身上又有了一點兒力氣,他轉過身。隻要一回到家,他就可以馬上洗個熱水澡,休息一會兒,然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的。


    然而當他繼續向前走的時候,背部的疼痛又出現了。安德魯相信自己失去了幾秒鍾的意識。這幾秒鍾令他方寸大亂。


    但他可以發誓自己感到疼痛的時候的確站在4號防波堤上,而不是查爾斯大街的一頭。他知道自己必須去看病,必須檢查一下這種精神上的混亂。各種症狀相當棘手,他不得不為自己擔心。


    他對瓦萊麗的情感倒沒有那麽複雜多變。正相反,對死亡的恐懼進一步加深了他對瓦萊麗的愛。


    等一切回到正軌後,他會打電話給報社說自己今天要晚點兒過去,然後跳上一輛計程車,直奔紐約警察局的馬廄,他的妻子就在那裏工作。他再也等不及了,想馬上告訴瓦萊麗他是多麽後悔,他多麽希望瓦萊麗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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