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都城,漢宮之中。韓信與漢帝劉邦,在進行一次徹底作死的談話。


    韓信:為臣將兵,多多益善。


    劉邦:何以言之?


    韓信:陛下不聞我韓信點兵之事乎?


    劉邦:未也。卿可詳為言之。


    韓信:陛下諒必知之,某乃兵家王敖老祖弟子,故精於算數之學,兵馬再多,定不致出錯。昔與項王作戰之時,臣帶一千五百將士,與楚將李鋒交戰。楚軍敗退,我軍也有死傷,當時未點其數,由是整頓兵馬回營。忽有後軍來報,說有楚軍騎兵追來。臣欲迎敵,便命士兵列陣,先使三人一排,多出二名;又使五人一排,多出三名;再使七人一排,多出二名。某屈指一算,便知部下尚餘一千又七十三人,可勝來敵。


    劉邦:是何算法,精確如此?


    韓信:此法在凡人眼內,自是極難,但在我兵家門中,卻是容易得緊。以三三數之,餘數乘以七十;五五數之,餘數乘以二十一;七七數之,餘數乘十五。三者相加,如不大於一百零五,即為答數;否則須減去一百零五或其倍數。陛下請試算之,其數為何?


    高祖在心中盤算一遍,答道:當是二十三數。


    韓信:然也,陛下福至心靈,果然了得。因臣帶一千五百兵出,以一百零五乘以十倍,得一千又五十人;再加此二十三數,故知所餘之兵,乃一千又七十三人也。


    劉邦又默算一遍,果然絲毫不錯,大為奇異,便低聲記誦:三三數之,餘數乘以七十;五五數之,餘數乘以二十一……


    韓信笑道:陛下也不用這般硬記,隻記一首詩可也: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樹梅花廿一技,七子團圓正半月,餘百零五便得知。


    酒過三巡,高祖不服,又笑問道:賢卿用兵,既是多多益善,卻為何仍被我擒之?


    韓信心中一凜,謹慎答道:陛下雖不善於統領士卒,而善於統率上將,故臣終被陛下所擒。況陛下之能,取之於天,絕非人力所及者。


    劉邦聞言大喜,由是對韓信忽生愧疚之情。當夜二人大醉,盡興而罷。


    自此之後,倏忽半年。


    忽有一日,趙相陳豨被任命為钜鹿郡守。至朝中謝恩已罷,領了璽印,來向淮陰侯辭行。韓信陡見故人,不勝之喜,置酒相待。宴罷至於後園散步,摒退左右侍從,仰天歎息。


    陳豨:大將軍因何長歎?


    韓信:我有隱私,可向公說乎?


    陳豨:末將不才,一切聽任大將軍吩咐!


    韓信:公乃陛下寵信之臣,所轄钜鹿,更是天下精兵聚集所在。公此去為郡守,朝中必有人忌之。若向陛下奏公反叛,公將奈何?


    陳豨:天子能信此流言乎?


    韓信:曾參殺人之事,公不曾聞乎?一人誣奏,陛下定不信之;但三人成虎,有人再次告發,陛下則疑;三次告發,必起大兵伐卿矣。


    陳豨:果若如此,則當奈何?


    韓信:到時賢卿百口莫辯,無力自明,便隻有造反。


    陳豨:我若造反,其事能成乎?


    韓信:若果有此日,則我在京為公內應。


    陳豨:有大將軍相助,則取天下如同拾芥之易,末將敢不從命!


    於是喜不自勝,再拜致謝,告辭而去。


    韓信既被降為淮陰侯,劉邦乃乘勢大封宗室,著手削奪異姓王手中封地。遂下詔命:


    先將楚地一分為二。以淮河以東之地,賜封從兄劉賈,命為荊王;以薛郡、東海、彭城之地,賜封親弟文信君劉交,命為楚王。


    次分趙地。割出雲中、雁門、代郡三郡之地,賜封次兄宜信侯劉喜,命為代王。


    再分齊國。割出齊地七十三縣,賜封庶子劉肥,命為齊王。


    又以太原郡三十一縣為韓國,遷徙韓王信於太原以北,使備禦匈奴,建都晉陽。


    韓王信拜受詔書,入於內室,對心腹侍臣說道:漢帝裁弱異姓諸王,孤將危哉!


    侍臣:是也。楚王為漢室立下蓋世功勞,且被降職奪封,況大王乎?


    韓王:此言何意?


    侍臣:世人皆知,楚王與丞相蕭何交情莫逆,且是被其所薦,方得拜將。大王則是軍師張良公力保,方得為王。蕭何見在朝廷,尚不能保楚王,況張公已逝乎?


    韓王:卿言甚是有理。然則我將奈何?


    侍臣:若依臣計,不如幹脆造反。


    韓王:以楚王之能,且為劉邦所擒。憑我弱韓之力,豈是漢帝對手?


    侍臣:漢帝命大王徙邊,則何不要求再往北境,虛以抗擊匈奴為名,實與匈奴聯手?


    韓王:此計甚妙!卿之智謀,不弱於張子房也。


    計議已定,於是上書:韓國易被匈奴入寇,晉陽相去邊塞甚遠,臣請治馬邑為都。


    漢帝未知其心懷反意,反而喜慰誇讚,當即許之。


    韓王信大喜,因而遷都馬邑。一麵招兵買馬,積草囤糧,意欲反漢自立。


    諸王列侯皆已受封,高祖複又下詔,命評定最高元功諸將位次。諸將皆奏:


    平陽侯曹參,大戰數十,小戰不計,身被七十餘創,攻城略地,功勞最多,宜居第一。


    關內侯鄂千秋力爭:群臣之議,皆為誤解。


    漢帝劉邦:卿何以言此?


    鄂千秋: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耳。皇上與項王相距五歲,失軍亡眾,數度跳身遠遁,全賴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充。皇上雖無詔旨,輒有數萬徒眾送出關中。又轉漕關中,給食不乏。陛下數亡山東,蕭何常保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駕乎於萬世之勳哉!臣謂當蕭何第一,曹參次之。


    漢帝讚道:此論甚善!


    乃評定丞相蕭何為建國首功,悉封蕭何父子兄弟十餘人。更益蕭何食邑二千戶,特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因鄂千秋食邑安平,特加封為安平侯。


    隻因漢帝悉除秦朝苛儀酷法,化繁為簡,群臣便皆不依禮法,常飲酒爭功,醉後妄呼,竟至在大殿中拔劍擊柱。漢帝不勝其煩,愈益厭惡。儒士叔孫通猜知帝意,於是進言。


    叔孫通:為將者攻城略地,陛下可仗其蕩平天下,但未可使之治國。儒者難與進取,但可與守成。臣請陛下詔準,征聘齊魯諸生,與臣門下弟子,共起朝儀,以規尊卑上下。


    高祖甚喜,問道:繁文縟節,得無難乎?


    叔孫通: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不難,不難!


    漢高祖:卿可試為之,需令百官易知,度其所能行者為之。


    叔孫通領諾出宮,乃親往齊魯,征召魯國諸生三十餘人,至朝中製定禮樂。魯國儒生皆喜而從之,惟有兩生不肯應征。


    二儒生: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漢其能國祚恁久乎?公去矣,無汙我禮樂!


    叔孫通:公等真乃鄙儒也,不知時變。


    遂與所征三十人西歸,還至長安。於是召集朝中學者與弟子百餘人,以綿蕞為席,就野外演習朝規禮儀。月餘之後,請高祖到野外試觀。


    漢帝觀禮大喜:如此之便,我能行之。


    便下詔旨,令為群臣規製,漢禮乃成。


    公元前200年,漢高祖三年。


    劉邦命在都城長安西南角,於秦王章台基礎上修建未央宮,又稱西宮。


    宮殿建成之後,便自櫟陽遷都長安。


    畫外音:未央宮乃君臣朝會之地,約占全城七分之一麵積,較長樂宮稍小,但建築壯麗宏偉,則有過之。四麵修建宮門各一,唯東門和北門有闕。宮內有殿堂四十餘屋,並六座小山及多處水池,大小門戶近百,與長樂宮之間又建閣道相通。前殿居於全宮正中位置,其基壇是因龍首山丘陵而為,順其山勢造成。


    便在此年,匈奴冒頓單於率兵南下,以十萬鐵騎圍攻馬邑。


    韓王信引兵親與匈奴交戰,因敗多勝少,隻得多次派遣使者,與匈奴求和。


    冒頓接受韓王議和,轉而攻代。代王喜不敵,棄國逃歸長安,哭告漢帝。


    畫外音:代國乃是最北方諸侯國,都於平城,即今山西大同。其地北到大漠,南到雁門關,西到黃河,東與燕國接壤,境內有恒山、五台山之險,方圓五百裏,與匈奴接近,所謂天下用武之地。胡漢雜居,人民剽悍尚武,盛產馬匹,地處塞外,向為中原帝國屏藩。


    漢高祖聞說匈奴破代,不由大怒,又懷疑韓王信暗通匈奴,便致書責備,命其出擊,務必將匈奴騎兵驅出塞外。


    韓王信無力戰勝匈奴,擔心會被漢帝借此誅殺,便與匈奴約定,以馬邑之地請降。


    冒頓單於自然大喜過望,乃命韓王信為前鋒向導,與匈奴軍共同揮師南下。兩國合兵,一舉攻下太原郡,繼而占領河東北部。


    漢帝劉邦聞報大怒,乃親率大軍出征匈奴,同時鎮壓韓王信叛亂。隨行謀士,有陳平、婁敬;領兵之將,有樊噲、夏侯嬰、周勃等人。


    漢軍進入太原郡,連連取勝;進至銅鞮,更獲大捷。韓王信遭到重創,大將王喜陣亡。韓王信立腳不住,隻得逃奔匈奴。韓將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等人,擁立趙國王室後裔趙利為王,聚集殘兵敗將,再與匈奴合謀攻漢。


    冒頓單於乃派左、右賢王,與王黃等屯兵廣武以南,至晉陽一帶,阻擋漢軍北進。


    漢軍乘勝追擊,在晉陽打敗韓王趙利與匈奴聯軍,乘勝追至離石,再次獲勝。


    匈奴又在樓煩西北集結兵力,被漢騎兵都帥周勃統兵奔襲擊潰。


    至此,漢軍三敗匈奴。由於節節勝利,漢帝開始麻痹輕敵,領兵直達晉陽。


    哨騎來報:匈奴駐兵於代穀,距此不足百裏。


    漢帝吩咐:速速派人,前往偵察虛實,以備決戰。


    代穀深處,匈奴大營。


    冒頓:漢軍連勝,必將進軍追擊。我有一計,可勝漢軍。


    諸將:敬聽大汗吩咐!


    冒頓:你等諸將,各引本部,分別埋伏。可將精銳士兵、肥壯牛馬,都引至草原深處隱藏起來,隻以老弱士兵,以及瘦弱牲畜,散布代穀各處。隻待漢軍來搶,便領精銳出擊。


    諸將:大汗英明,我等遵命!


    匈奴埋伏已定,漢使細作方至。先後十餘批往來探查,皆都回報漢帝,言說匈奴可擊。劉邦還不放心,乃派劉敬以議和為名,出使匈奴,就探虛實。


    劉敬出使十日,沿途仔細觀察,回來報告漢帝:臣使匈奴,盡見老弱,未見精銳。臣謂兩國交兵,皆應炫耀己長,以示軍威為常。今彼隻以瘦弱牲畜及老弱部眾示敵,必是故意顯露己短,而埋伏奇兵,以誘我也。故臣以為,匈奴實不可擊。


    然而劉邦此時,已揮令二十萬大軍越過句注山,箭已離弦,不能不發。


    因聞劉敬之奏大怒,指其鼻端罵道:齊國豎儒!但憑口舌之利得官,實無一能!今竟敢胡言亂語,亂我軍心!左右,與我推出帳外,砍了!


    諸將:陛下不可!兩軍未交,先斬大臣,恐與軍不吉。


    劉邦:既是如此,先寄下這顆狗頭!將劉敬拘禁在廣武,待我凱旋回師,再行嚴懲。


    劉敬平白無故,差點兒混丟腦袋,再拜謝恩起身,跟隨刑卒出帳。劉邦怒氣難息,乃率輕騎五萬先發,前往平城,命主力大軍陸續在後趲行。


    冒頓單於也早派出許多細作,聞報漢帝已至平城,便在白登山設下埋伏,以老弱之軍到平城之外十裏,放牧誘敵。


    漢帝站立城頭,望見匈奴軍馬,不由大笑:似此老弱殘勇,豈是寡人敵手!


    陳平:示敵以弱,必有詭計,陛下尚須小心為上。


    劉邦:卿乃智謀之士,怎與那劉敬腐儒一般,如此膽小怕事!


    陳平心頭一凜,便不再言。漢帝下令大開城門,恃勇而出,親帶兵馬出城圍剿。


    匈奴人見城內兵出,不敢接戰,棄牧而逃。劉邦揮軍大進,直追至白登山下。


    冒頓單於站立山頭,見劉邦進入包圍圈,立即下令:燃起狼煙,調兵攻擊!


    於是號角長鳴,匈奴四處精銳齊出。因聚集馬軍四十萬騎,將漢軍驅趕上山,重重圍困。漢軍由是內無糧草、外無援兵,不能相救。


    劉邦組織突圍,經過幾次激戰,損兵折將,不能透圍,複歸山上,據寨以守。


    冒頓見漢軍銳氣已失,親自率領騎兵,從四麵進行圍攻。西麵白馬,東麵青馬,北麵黑馬,南麵紅馬,中軍親兵皆是黃膘馬,竟按五行之陣,上山奪營。


    劉邦揮令漢軍以弓石力拒,結果雙方損失皆重,相持不下。匈奴圍困七天七夜,不能占領白登。漢軍糧盡,卻也衝突不出,饑寒交迫,危在旦夕。


    麵對敵軍重重圍困,劉邦終於醒悟,對諸將歎道:悔不聽劉敬良言,丞相相勸,以至於此。朕實該死,隻是連累諸公,心中不忍。


    陳平:事已至此,陛下何必自責。臣有一計,庶乎可以脫困。


    劉邦:丞相不怪朕躬鄙陋,漢室大幸。若有妙策,請道其詳。


    陳平:臣聞匈奴向有習俗,單於之妻名曰閼氏,皆出於最大部落酋長之女,其權極重。今冒頓單於新得閼氏,十分寵愛,朝夕不離。臣登高以觀,見其夫妻二人經常騎馬進出,淺笑低語,情深意篤。陛下何不如此如此,重賄閼氏?庶幾得脫今番之難。


    劉邦不由大喜,乃依其計,遍搜營中珍寶,派遣使臣乘霧下山,直奔閼氏營帳求見。使臣乃趁冒頓巡營之時,潛至中軍大帳,向閼氏獻上金銀珠寶,下其說辭。


    漢使:我漢地皆多美女,貌若天仙。今單於將漢帝圍於此地既久,我國中群臣定會搜求美女進獻,以贖天子。彼時美女入於匈奴,單於大王必幸愛之,王後必失其寵矣。


    閼氏信以為實,便道:卿其且回,我必勸說單於,放你漢帝回去,就此罷兵。


    漢使大喜,便留下重禮,拜辭而去。


    冒頓單於歸帳,閼氏勸道:我聞軍中傳言,漢朝有數十萬大軍前來救援,隻怕明天就會趕到。如今白登山屢攻不下,奈何?


    單於驚道:竟有此事?


    閼氏:漢、匈兩主,不宜逼迫太甚。今漢帝被困在此,漢人怎肯就此罷休?自會拚命相救。大王即便擒其皇帝,奪其城地,我遊牧民族,亦水土不服,無法長住。萬一不勝,待其救兵到來,內外夾攻,則我夫妻尚能共享安樂否?


    冒頓:如此奈何?


    閼氏:漢帝被圍七天,軍中不亂,必有神靈相助,雖危無險,終會平安。大王何必違背天意?不如趁此言和,不致徹底反目。


    冒頓思索半日,信以為然,便有言和之意。又過三日,因見王黃及韓王趙利失期不至,懷疑其同漢軍必有勾結,便即下令,密開包圍一角,讓漢軍撤出。


    閼氏大喜,乃密令心腹上山,說與漢使:速令漢帝潛出重圍,休使匈奴諸部大人得知。


    冒頓下令撤圍當日,正值大霧彌天,對麵五步以內不能見物。


    劉邦以手加額,自言自語道:雖是陳平奇計了得,亦是老天助我!


    遂命漢軍引弓上馬,從包圍缺口銜枚以出,由是得以脫險。


    冒頓聞說漢軍已經逃遁,便命將包圍重新合攏,若無其事,入帳安眠。次日辰時,大霧散盡,匈奴諸部大人齊來叩見單於,紛紛擾攘,失驚打怪。


    諸部大人:大汗不好!怎地一夜大霧過後,山上再無一人一騎?


    單於故作大驚:胡說!世間焉有此事?


    便即頂盔貫甲,與諸部大人出營上馬,來至山上察看。隻見遍山滿坡,皆是漢軍所棄營帳,卻並無一人一騎,就連一麵旗幟也不遺留,隻有馬糞滿坡,人屎遍地。


    冒頓思索良久,便對眾將道:我聞中原多有異人,漢營亦多才俊。彼有三軍大帥名叫韓信者,慣會撒豆成兵,移山倒海。此必是其人施行道法,將漢帝遁去,如其奈何!


    諸部大人聽了,便似雲裏霧裏,半信半疑,隻得作罷,各自回營,引兵散去。


    漢帝潛出重圍,於是下令:眾軍倍道疾馳,還歸平城。


    太仆滕公夏侯嬰聞此,急忙諫阻:陛下絕計不可!


    劉邦:卻是何故?


    夏侯嬰:我若放馬奔馳,則必揚起塵土,十裏之外便可望見。若引匈奴大軍就此追來,何能遠逃?則必前功盡棄,且又惹惱冒頓單於,更陷瘀氏至入困境。


    漢帝大悟,乃命大軍緩步,徐行而還,於是安全退入平城。與此同時,城外人歡馬嘶,樊噲等諸將引領大軍亦到。匈奴胡騎見漢軍主力大至,知道再無勝算,隻得全部解圍而去。漢帝罷兵還歸長安,令樊噲引其本部軍馬,屯守巡防代郡諸地。


    大軍還至廣武縣,劉邦命赦劉敬出監,當麵謝罪:孤不用公言,困於平城白登山中,幾乎不能與公相見。此前所派探馬十餘批,誤我視聽,皆已斬之矣。今加封賢卿二千戶,晉為建信侯。所受委屈,休得放在心上!


    劉敬:風暴雨露,皆是天恩。小小誤會,為臣者焉敢懷怨?


    劉邦大喜,於是攜其南歸。


    大軍經過曲逆,漢帝見其地形勝非凡,讚道:壯哉此縣!吾行遍天下,獨見洛陽與此地,風水絕佳,藏龍臥虎,非同凡響。


    陳平:陛下之意,莫非將於此更建陪都乎?


    劉邦:非也。賢卿此番又獻奇計,建立解圍脫困大功,非重獎不可。既然此地風水絕佳,朕便封賢卿為曲逆侯,盡以此縣,作為食邑。你道如何?


    陳平:臣安敢望此?


    劉邦:卿不必過謙,自隨寡人征伐,六出奇計,當得此封。


    劉敬:臣嚐聞丞相智計過人,天下無雙,但未知其詳。敢問陛下,丞相六計為何?


    劉邦:卿即不知,聽朕言之。捐金行間,離間項羽君臣,此謂一奇;以粗食進獻楚使,離間亞父範增,此謂二奇;夜出子女二千人,以紀信假扮寡人,得脫滎陽之圍,此謂三奇;躡我足跟,請封韓信為齊王,穩定軍心,使共伐項王,此謂四奇;勸我偽遊雲夢,兵不血刃,生擒楚王韓信,降為淮陰侯,此謂五奇;獻珍寶重賄匈奴閼氏,以解白登之圍,此謂六奇。不愧鬼穀掌門,智計百出也。


    劉敬:丞相智計,為臣拜服。然更欽敬者,是陛下不忘臣下之功,如數家珍也。


    劉邦、陳平及群臣聞此,皆都大笑。


    十二月初,漢帝回兵長安,經過趙地。


    此時趙王張耳已死,其子張敖繼承父爵,更娶魯元公主為妻,乃是帝婿駙馬,皇親貴戚。聞說皇丈嶽父到來,乃親出城外三十裏,至馬前跪迎,執子婿之禮甚卑。


    高祖因此番敗於匈奴,心情不佳,遷怒趙軍未來救駕,遂於殿上箕倨而坐,侮慢詬罵。張敖膽戰心驚,不敢還口,隻是叩頭求饒而已。


    趙相貫高、趙午等人見此皆怒,退出殿外,私下說道:我家大王不知天子受困白登山,又有何罪?受此淩辱而不發作,真乃孱王也!


    正私議間,漢帝退殿,張敖灰頭土臉而出。


    貫高遂上前進言:今天下豪傑並起,能者先立。大王事帝甚恭,而漢帝殊為無禮,當眾辱詬殿下;我等殊不可忍,請為大王殺之!


    張敖聞言大驚,乃齧指出血,向眾人發誓道:我先人亡國於秦,全賴漢帝,方得複國。今雖受小辱,又有何妨?我誓不相背,卿等無複狂言!


    貫高、趙午聞此,喏喏而退。還至府中,又相互密議。


    趙午:我王不肯背德,奈何?


    貫高: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我等可行刺駕之舉,事成大功歸王,事敗獨坐可也!


    高祖劉邦在趙國大發一頓威風,亦自覺不妥,詔命駕還長安,使人撫慰女婿張敖。


    還都之後,高祖下詔:代王喜棄國自歸,降為合陽侯;更立皇子如意,封為代王。


    白登之圍後,冒頓單於以為漢帝好欺,屢次違背盟約,對北地邊界侵擾劫掠。劉邦知道匈奴不可盡滅,為休養生息,乃采納建信侯劉敬和親建議,要嫁長公主與匈奴單於。


    呂後不舍親女遠嫁漠北,日夜哭泣。劉邦無奈,改以宗室女冒充公主,嫁給冒頓單於,並派劉敬為使,陪同前往。此後,漢匈各以長城為界,兩國關係得到暫時緩和。


    風和日麗,豔陽在天。


    滕公夏侯嬰乘車外出,走到長安東門,駕車轅馬嘶鳴,不肯前進,不停用蹄刨地。夏侯嬰感到奇怪,便即下車,命令士卒掘馬所刨之地。


    挖出一尊石槨,見槨中有銘,字體古怪,人皆不識。


    夏侯嬰:用水洗淨,將銘文抄錄下來。


    仆從應諾,錄銘以歸。夏侯嬰持其錄銘,到至朝房,求教博士叔孫通。


    夏侯嬰:叔孫先生,請觀此文何謂?


    叔孫通:此是古代蝌蚪文也。


    乃取毛筆,用今文寫出:佳城鬱鬱,三千年後,乃見白日。籲嗟滕公,居於此室!


    夏侯嬰觀罷大駭:天也!此謂我死後,當葬在此處乎?


    叔孫通亦自嗟訝:今日之事,早在三千年前,便已料定乎?可怕,可畏。


    公元前199年,漢高祖四年。


    丞相蕭何入奏:未央宮竣工,臣請禦駕前往巡視。


    高祖甚喜,遂命前導,往觀未央宮殿。見其周圍二三十裏,殿宇規模亦皆高敞;前殿尤其巍峨,最為豪華壯麗。東西兩方,闕門最廣;武庫太倉分建殿旁,氣象巍峨。


    劉邦看罷,嫌其過於壯麗豪華,於是責備道:朕之起義,原為救民。今天下初定,民窮財盡,卿怎將這座宮殿造得如此奢華?


    蕭何:正因天下初定,臣才多征民夫,以營建宮室,使其有工餉可賺,以養其家。況且宮室壯麗,才能顯出天子威嚴,免得子孫重建。看似勞煩,其實是為省儉也。


    劉邦:如此說來,朕未免錯怪丞相矣。


    蕭何:雖蒙陛下寬宥,但來日方長,為臣行事難免有誤,尚望陛下有以教之。


    劉邦:卿做事頗有遠見,無須更囑。當年攻破鹹陽,諸將乘亂入宮,未免有所攜取;惟汝隻取書籍表冊而去,致目下辦事有條不紊,方便多矣。


    蕭何:臣無所長,一生為吏,對於前朝典籍視為至寶,平日得以借鑒,今為陛下一語道破。陛下天資聰慧,事事留意,非臣下可及萬一。


    漢帝聽罷大喜,手指未央宮四周:此處可添築城垣,以為京邑,名喚長安。


    數日之後,漢帝離京出巡,行經趙地,過柏人縣(今河北隆堯)。


    趙相貫高聞訊,認為時機已至,為報前番趙王張敖被辱之恨,即遣親信,在柏人館舍夾壁牆中埋伏,隻等劉邦入住,便群起擊殺。


    劉邦抵達柏人縣後,打算入駐館舍,車駕停於門首。就在踏入門檻之時,突然間心血來潮,停住腳步。


    高祖因問侍從:此地喚作何名?


    從人答道:柏人縣。


    高祖喃喃自語:柏人者,迫人也。豈非有人,想要迫害朕乎?此地不宜停留。


    說畢,乃撤回腳步,重新上車,率眾離開館舍,離開柏人西去。


    貫高等人陰謀未能得逞,以為神助天子,跌足而歎。


    五年冬十一月,新年第二月。漢高祖下詔:從關東移民,以實關中。徙齊楚大族田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五姓於關中,同時遷入燕、趙、韓、魏之後,以及豪傑名家。


    冬臘月,高祖置酒於未央宮,大宴群臣。飲至酒酣,高祖端酒,為父親劉太公祝壽。


    劉邦笑道:憶昔孩兒年輕之時,常遭家父大人訓斥,常謂劉季無賴,不能治理產業,亦不如兄長勤快實幹。則我如今成就業績,孰與仲多?


    太公聞此,麵紅耳赤,無語可答。蕭何等沛人聽罷,無不大笑。


    轉過新春,韓王信在西域寄書王黃,令勸說趙相陳豨,以漢帝折辱趙王之事為由,慫恿陳豨背反漢朝。


    陳豨覽書,猶豫未定。


    韓王信見陳豨久不答複,自己不甘久在異鄉為客,便再次糾合匈奴騎兵,一起入侵漢境。大兵進入參合陂,欲先奪燕趙之地,再恢複韓國領土。


    邊關受侵,烽火四起,傳報長安。


    漢帝劉邦聞報大怒:遣柴武為帥,帶十五萬大軍前去迎擊,務必斬此逆賊!


    柴武領旨,先寄書給韓王信:大漢天子寬仁,天下少有,秦皇楚王,皆不及者。盡管諸侯屢有背叛,當再度歸附之時,漢帝總能複其原有爵位名號,並不誅殺,亦不念舊惡。殿下前因戰敗,逃歸匈奴,並無大罪,皇上亦知,並可見諒。何不速歸,以求天子恕罪?


    韓王信回書:漢帝拔我於平民,使南麵稱王,萬分榮幸。滎陽戰時,不能以死效忠,此罪一也。匈奴進犯馬邑,獻城投降,此罪二也。今為敵虜帶兵,與將軍爭戰,罪之三也。文種、範蠡無罪,一死一亡;伍子胥有功,隻因得罪吳王,亦被誅殺。我有三罪,欲求苟活,不亦難乎?今逃隱山穀,思歸之心,如癱者不忘立行,盲者猶記目明,奈情勢不許耳!


    柴武覽書,知道韓王信寧死不降,於是揮軍大進,屠平參合城,斬殺韓王信。


    便在此時,貫高刺殺漢帝之謀泄露,被其仇家發現,遂向朝廷告發。


    劉邦聞報,大怒宣詔:凡趙國群臣賓客,敢從張敖造反者,皆都族誅,不留遺類!


    信息傳至邯鄲,趙王張敖大驚,因不知事由何來,便遣使往貫高及趙午等人府中,以天子詔旨詢問。趙午等人因見事發,皆至相國府中,爭要自殺。貫高大怒,堅決不許。


    趙午:大丈夫敢作敢當,寧死不辱,有何不可?


    貫高:大王並未參與我等預謀,卻先被問罪。倘若我等自殺,誰為大王開脫?


    趙午:國相之言是也。我等愚蠢,計不至此。


    於是主動前往王宮,向傳詔天使自首投案。天使不敢作主,便將所有參與謀反之人,與趙王一起,皆命裝入囚車,押往長安,請求天子發落。


    漢帝劉邦見到張敖,怒不可遏,詔命有司刑訊貫高,問其主使之人,定要其招認趙王。


    刑部官吏奉旨,鞭笞貫高數千,又用鐵器刺遍全身,乃至身上再無容刑之處。貫高始終堅說,行刺之事隻限於自己與趙午等人,趙王張敖非但不曾參與,而且毫不知情。


    漢高祖聞之,讚道:貫高乃是壯士,絕非刑罰可使其屈服。我聞中大夫泄公是其好友,可以私交去問其謀反詳情,令其說出背後指使之人,是否乃為趙王。


    泄公領旨,遂攜酒食前往獄中,以探視故友為名,試探內情。酒至半酣,泄公問道:賢兄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又何必拋母棄子,替他人攬過?


    貫高:世上之人,有誰不愛父母妻兒?謀弑天子,乃是夷滅三族重罪,難道小弟會為專保趙王,而犧牲親人性命!隻因趙王確實未曾參與謀反,我又焉可誣攀好人?


    泄公:此事難解!既趙王不反,賢兄行刺天子,卻為何故?


    貫高:是我等不忿天子,當眾辱我君主,故而出於義憤,為此大逆不道之事也。


    泄公知道貫高所言是實,於是照實回報天子。


    漢高祖聞報,甚為讚歎,遂下恩命,釋放趙王;並特赦貫高死罪,一並釋放。


    泄公大喜,齎持赦旨再入獄中,來釋好友。未料貫高聞赦不喜,反而大哭。


    泄公:賢兄此是何意?


    貫高:我被酷刑,體無完膚而不自殺,是為使皇帝知其趙王之枉也。今趙王得脫,我使命畢矣。且人臣有弑君大罪,有何麵目再見皇帝!縱天子不殺,我寧不慚愧乎?


    於是便效當年俠客朱亥一般,將手指伸入口中,扼喉自殺。


    劉邦聞報,甚是惋惜:朕聞燕趙之國,頗多慷慨悲歌之士,今觀貫高之行,誠不虛也!


    趙國郎中田叔、相府門客孟舒等人,在趙王被捕入京之時,皆請作為趙王家奴,甘願以死相從。張敖既獲免罪,天子以為田叔、孟舒等皆為賢士豪傑,特在未央宮召見。


    高祖與田叔等共語,讚道:卿等非但高義,文武才能,朝廷眾臣亦無能出其右者。


    於是下詔:田叔、孟舒等人,盡都拜為郡守,或為諸侯國相。(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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