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很快,容我反應的時間大概隻有兩三秒。我半張著嘴,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喊不出來。這短短的一瞬間,被老天放成了一幀一幀的慢動作,我看到了,但不代表我能躲開,我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尖利的刀尖對準了我的小腹,在即將刺到我的時候,我咬著牙心一橫,等著劇痛襲來。噗呲那是刀尖刺破皮肉,和血液摩擦發出來的聲響。黃毛刺中了人,匕首立刻拔出。紅色的血小溪一樣從刀口噴湧而出,濺落在地麵,形成了小小的水窪。我白著臉,驚懼駭然,喉頭痙攣著,呆呆地看向又一次擋在我麵前的人。地麵積起來的紅色血水裏倒映著我此時的模樣,一道道蕩開的漣漪扭曲了我近乎癲狂的猙獰表情。他蹣跚著後退一小步,小腹處染紅一大片,我哆嗦著趕忙將手掌捂上去,可是不論怎麽用力,都堵不住那源源不斷從他身體裏湧出來的血。一秒間,顫抖的五指也被冰涼的液體染紅。我的靈魂以摧枯拉朽之勢被殘忍從身軀抽離,又被一股蠻橫的外力強行塞進皺巴的皮囊,和我斷裂的骨頭碾碎的器官折疊擠壓在一起。滿目血色裏,我像是死去活來好幾回。作者有話說:溫馨親情故事高望(掀棺材板):天殺的!便宜兒子搶錢啦!!偶哥:‘老爸’-1,財富+999999南藜:問就是窮光蛋第50章 人偶的血沒有味道。黃毛這一刀刺下,周圍的人都默契地停下來,不約而同看向了一旁作壁上觀的亮哥。討債歸討債,沒人想鬧出人命官司。亮哥也是一樣。黃毛理智回籠之後,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捅了大婁子,惴惴不安地偷瞄亮哥,手裏的匕首刀刃上還在滴血。亮哥上前,利落地甩了黃毛一巴掌,斥道:“廢物。”黃毛生挨了這一下,大氣都不敢出。我好似一具被水泥澆灌的屍體,僵硬地站著,隻知道緊緊抓著身邊的人,生怕一鬆手他就會離我而去。他明明被捅了一刀,血還在流,卻始終麵無表情站著,從他的臉上察覺不到絲毫退意和恐懼。亮哥盯著他看了半晌,意味不明地笑出了聲。“看來今天又是白忙活了。”亮哥低低說了句,煩躁地揉著眉心,他招了招手,立即有一個壯漢撈起人群外趁機想跑的老不死,提溜著領子,像拽狗一樣拽到亮哥麵前。老不死地跪在地上抓住亮哥褲腿,嘴裏不停求饒:“您饒了我這次,再通融我幾天,我一定可以把錢還上,求求你們……”亮哥一腳踹他胸口,將他整個踹得趴在地上,一個眼神飛過去,就有三四個壯漢圍上去,對著大蜈蚣拳打腳踢,大蜈蚣起先還有力氣大叫求饒,後來就漸漸沒了聲音,抱著頭蜷縮在地上像死了一樣。亮哥又點起一根煙,好整以暇地觀察著我和他,不知道在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就在我以為這人又要做什麽的時候,他丟下煙頭,無聲領著一群小弟揚長而去。老不死的被揍得鼻青臉腫,被人押著,連滾帶爬地綴在人群最後頭。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之後,周遭驟然恢複死一樣的寂靜。這他媽……就走了?在一片叫我毛骨悚然的沉寂中,他的身子無征兆地歪了歪,似乎有點站不住了。我全身的神經立馬就吊了起來,扶住他焦急地問:“還好嗎?”“沒事。”他衝我笑笑,和往常一樣自然的表情。可這句話在他滿身血跡的襯托下沒有一點說服力。“走……走……我帶你去……”去不了醫院。我不自知咬著嘴唇想辦法,下唇被咬出了血也渾然不覺。醫院不行,那就去找小診所,總之隻要能處理他的傷口,什麽地方都可以。哪知他隻是默默抓住我,輕聲說:“回家吧。”“可是……”“想回家。”對上他的眼睛,我再也說不出不。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血,走在路上肯定會被人發現,我強不過他,小跑著在這條老街上找到了一家還沒關門的衣服店,隨便抓了兩件衣服買下,急匆匆趕回來時,他一個人靠牆坐在地上,腦袋低垂,看上去沒了一點生機。呼吸驟停,我緊緊抱著懷裏的新衣服,幾乎是頭重腳輕地撲了過去。聽到我的腳步聲,他腦袋動了動,緩緩抬起來,對我揚唇一笑:“慢一點。”我狼狽地吐了口氣。半跪在他身邊,我小心脫下他帶血的衣服,刀口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血。如果是人,流這麽多血,肯定早就暈過去了,救治不及時,失血過多,命就沒了。人的身體哪有這麽多血可以流。如果他的血流光了,是不是也會……“放心。”他抬起手,輕輕拂開一縷黏在我臉頰上的發絲,又說起那番我聽過的熟悉說辭,“我不會有事的。”“……”眼淚爬出了眼眶,我胡亂一抹臉,卻越抹越多,怎麽都擦不幹淨。即便是換上新衣服,也很快就會被血弄髒,我特意買的黑色,沾了血也不會太明顯,以防萬一又將外套圍在他腰間,可以勉強遮擋一陣。不細看應該不會有人察覺。他一路並未要我攙扶,我提心吊膽和他到了家,門一關上,我立即去拿藥箱,他也安靜脫掉了身上沾血的衣物。怕把家裏弄髒,他直接盤腿坐在玄關地板上,沒有進來。我拿著藥箱,如同一個差生麵對一本無字天書,壓根不知道要怎麽處理他身上的這一個窟窿。他在藥箱裏找出一卷縫合線,看了我一眼,說:“我有點餓了,能弄點東西我吃嗎?”一句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話。我懵了懵,想都沒想就要拒絕:“可是……”都這個時候了怎麽還吃得下?不是應該先處理傷口嗎!“可以嗎寶貝?我真的好餓。”他可憐巴巴地一求我,我就怎麽都無法拒絕了。“……好。我馬上回來。”我起身去了廚房,動作麻利地快速煮了一碗麵條,端著出來時,他正將染血的三角針丟進垃圾桶。小腹上的刀口已經被縫起來了。看得出縫合的人動起手來又準又急,縫合得不算美觀,黑色的線歪歪扭扭交錯著,蜿蜒鋪在他的皮膚上。“你怎麽”我慌慌張張把碗放下,衝到他麵前看他的傷口,急問:“你消毒沒有?血都沒有擦幹淨怎麽就敢隨便亂來?這麽火急火燎的幹什麽!”隻是煮了碗麵的功夫,他就自己把傷口生生縫好了,正常人誰能一聲不吭地在自己的皮上紮針縫線?我在廚房裏甚至都沒聽到他叫一聲。“……”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其實並不是肚子餓,隻是找了個借口把我支開,不想讓我看見他自己隨便處理傷口的樣子。“你!”見自己的小心思沒能瞞過我,他又露出一張無辜的笑臉,說:“我已經沒事了,別擔心。”他來牽我的手指,眼神示意那碗被我丟在一邊的麵條:“我能吃了嗎?”扶他上床,在他腰後墊了枕頭,能讓他更加舒服地靠在床頭。“你真好。”我沒說話,默默地喂他一口一口吃完了麵。他雖然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但我仍是被那恐怖的出血量嚇得心有餘悸:“你真的,沒事嗎?”“嗯,真的。”他向我嚴肅保證,執著我的手,臉頰貼在我掌心,“你不是親眼看過嗎?”是啊。我親眼看到過他臉上的傷口在短短一段時間內就愈合完畢,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應該沒有騙我,可我怎麽都無法徹底安心。“我去洗碗。”找了個借口,我出了臥室。門後還堆著他脫下的衣物,我走過去拿起,尚未幹涸的血液鑽透布料黏在我手上,濕漉漉的。湊到鼻尖下嗅聞,我閉上了眼。明明是足夠染透衣衫的大量血液,我卻聞不到一點血腥氣。人偶的血,沒有味道。在他剛剛被製造出來送到我身邊時,我曾用剪子刺傷他胸口,當時隻留下一道印子,並沒有血。即便是後來他生出了心髒,變得越來越像人,被我寸寸瓦解,變成一堆殘肢時,他也沒有流出一滴血液。再次回到我身邊後,他外表上屬於人偶的痕跡就徹底消失了。他會進食,會痛苦,會受傷,會流血。他變得和人沒有什麽區別。可事實擺在眼前,他不是人。再像,也不是。他的身體裏有一顆尋常外力無法毀去的心髒。傷口不用特意處理也能完美愈合。我愛他。但這個人類世界可能永遠都無法容納一個格格不入的他。衣服泡在水裏,洗了幾遍都沒洗幹淨。我回了臥室,他本來閉著眼在休息,聽見動靜就睜開了眼睛朝我看來。明明我的腳步聲放得那麽輕。我躺到他身邊,環住他的腰,一言不發。“怎麽了?”他用指尖撥了下我的劉海。“你會怪我嗎?”他一愣。“我為了一己私欲,把你強行拽到這個世上來,對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害你受了這麽多的苦,沒有我,你就不會……”手掌輕輕覆在他的刀口處,一絲力氣都不敢用,生怕他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