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緊閉的房門驀地打開,梁枝庭穿著一件圍裙,屋裏飄來飯菜的香味,他又一次邀請我一起用餐,我盯著他,問:“是不是你幹的?”他愣住,歪了歪頭:“什麽?”想了一秒,他說,“當然是我自己做的飯菜,味道還不錯的。”“……”算了,對牛彈琴,不管這事是不是他做的,這家夥肯定沒有麵上裝的這麽和善,一定在打什麽壞主意。離他遠點總不會有錯。“對了,我……”不等他說完,我轉身進屋,惡狠狠關上門,不想聽到他再說一個字。我以為會麵臨第二次斷電,是我多慮了,我的燈從晚上亮到清晨,沒再熄過。第二天一早,陳鷹雷打不動準時到達,敲響我的房門,這次給我帶了早點。我簡直要被他煩死:“你怎麽又來了?”陳鷹笑得燦爛:“我昨天說了我今天會來啊!”“我說了幾次了,你……算了,”可能嘴皮子說爛了也不能讓陳鷹這麽快就放棄,我側身讓開,衝他揚了揚下巴,“進來吧。”這是我首次讓他進我屋裏,他顯而易見地高興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樂滋滋地進來了。關門時,我看到對麵的房門開了一道縫隙。“小藜。”陳鷹雙手垂在身前交握,一副手足無措的拘謹模樣。“過來。”我領著他,來到那個牆角角落,那裏堆放著所有他送我的東西,我一樣未動。有幾樣點心因為時間久了,發青發黴,明顯不能吃了。“這是……”他當然認出來這些都是他送我的東西。也許其中某些東西是他費了好大功夫才得來的,如今卻被我隨意丟棄在地上。炙熱的心意被層層堆積扔在牆角,慢慢腐爛。垃圾桶上包裝精美的花束,可愛的毛絨玩具熊,未拆封的美味蛋糕,世上多的是一方情真意切,一方冷淡漠然的愛恨情仇。“你不用天天來,也沒必要在我身上花錢花心思,我什麽都給不了你。”好像說的過分了點,我又補了兩句,“你也看到了,我就這德行,沒人會喜歡,也沒人受得了。你人挺好的,年輕,帥氣,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配得上更優秀的人。”陳鷹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他說:“為什麽要這麽貶低自己,把自己說的這麽一文不值?”……他生氣的點十分莫名其妙。說什麽我貶低自己?我明明說的都是實話不是嗎。“你不需要這麽妄自菲薄,我就挺喜歡你這種的。”那你的品味還真是奇特。我指著地上一堆東西:“既然你今天來了,那這些東西你拿走吧,你要是不拿走,也隻是被我扔在這裏吃灰而已。”陳鷹嬉皮笑臉:“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哪有拿走的道理,你想扔就扔吧,我可以再送。”“你怎麽聽不懂……”“我聽懂了,”陳鷹說,“聽懂了又不代表我要聽。我想給你送,我樂意,我喜歡。”“……”怎麽我遇到的都是這種聽不懂人話的家夥。“你……”咚咚剛要再說什麽,敲門聲響起,我幾乎一瞬間就猜到門後的人是誰了。陳鷹怕從我口中再聽到什麽,說:“我去開門!”他屁顛屁顛跑過去,門一拉開,對上梁枝庭的臉,兩個人麵對麵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就這麽僵持著,周遭空氣仿若都凍住了。“你有什麽事嗎?”陳鷹問。梁枝庭隻是麵無表情盯著他,不說話。陳鷹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回頭看看我。我上前,站在陳鷹身後,透過他的肩膀,梁枝庭的視線準確無誤地鎖定在我臉上。“什麽事?”我問他。“給你送點東西。”他手上拎著一盒香噴噴的小籠包,衝我揚了揚。陳鷹的手上也還拎著他帶來的早點。操,怎麽又來了,這倆是把我當餓死鬼嗎,一個接一個地送吃的。他們不嫌煩我都嫌煩了。“那……我先走了。”陳鷹被夾在我倆中間,不知所措了許久,才低聲和我說了聲。我不想麵對梁枝庭的騷擾,陳鷹至少比他人品要好多了,想也沒想,說道:“我送你。”梁枝庭臉上的表情似乎微妙地僵住了:“……”“啊?”陳鷹則是明顯感到意外,都愣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怎麽,不想?”我挑眉反問。“想,想的!當然想你送我!我們走吧!”我關上門,和陳鷹並肩走向樓梯口。電梯門合上時,緩緩關上的縫隙中,我看到梁枝庭還依舊站在我的房門口,臉對著電梯的方向,離得太遠了,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直到門扉徹底關上。下行的小小電梯廂裏隻有我們兩個,陳鷹咳了一聲,說:“謝謝……你送我。”瞥了眼他泛紅的耳根,我眼都不眨:“別誤會,我隻是想出來靜靜。”“啊……”陳鷹蔫吧下來,好一會兒又抬起頭,說,“小藜,你對麵那個鄰居,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感覺他不像是什麽好人。”說的沒錯,梁枝庭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問:“怎麽說?”“你看啊,我都不認識他,可他每次看到我,眼神都特別奇怪,昨天也是,視線涼颼颼的,我又不是他殺父仇人,他一臉凶相,跟要宰了我似的。”我冷笑一聲,心中有了猜想。梁枝庭那玩意兒來者不拒,別是瞧陳鷹頗有點姿色,看上他了吧。想象這倆人攪和在一起的畫麵,噫,真怪重口味的。我和他一起沿著樓下小道,繞著人工湖邊走了片刻,今天太陽很好,曬起來整個身體都暖呼呼的。我往湖邊長椅上一坐,說:“行,那你走吧,我坐一會兒。”“我陪你。”陳鷹立即坐到我身邊,殷勤得不行。我拿這家夥也沒辦法,就隨他去了。春風拂過,湖麵波光粼粼,路邊上盛開的花樹飄下幾片花瓣,落在我肩頭,膝蓋。我撚起膝蓋上的粉色花瓣,用指甲在上麵掐,掐出一道道泛著汁水的小月牙。心情因此好了不少,偏偏這時又有個煞風景的人張嘴打斷我的休閑時光:“小藜,你就沒打算,再重新試著談戀愛嗎?”怎麽又扯到這個話題了。我頭也沒抬,用之前的借口隨口敷衍:“我說了,我喪偶。”“那總要重新有個人來照顧你。”“我不靠人,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你要為你的未來打算。”陳鷹就差沒明說他希望這個‘未來’裏能有他一席之地了。我厭煩了,吹掉手裏那片被我掐得破爛的花瓣,道:“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話題突然跳到‘喪偶’的原因問題上,他愣了愣,問:“什麽?”我扭頭直視他,小聲說:“我親手殺了他。”雖然是有意想要嚇唬他,但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安靜了片刻,沒有我想象中的落荒而逃,而是問:“為什麽?”居然還問凶手為什麽。我道:“因為我討厭他。”陳鷹搖搖頭,我以為他要反駁我,他輕輕說了一句:“你不討厭他。”我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如果你討厭他,你就不會這麽難過了。”這下換我愣住了。他說什麽?難過……我?說什麽屁話。“你每次提到他的時候,看起來都很難過。”他道,“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我當然不後悔。本應該爽快地回答他,話卻在喉嚨裏翻騰,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他拂掉我頭發上的花瓣,語氣柔和:“不管你過去發生了什麽,經曆了什麽,隻要你想,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擔麵對。”腦袋後仰,我躲開他的手,逃離這個明顯曖昧的動作:“你都不了解我,說這些不是太絕對了嗎。”“如果你願意,可以讓我了解你。”“等你完全了解我之後,就會討厭我的。”我呢喃道,“……沒有例外。”湖麵上飛過幾隻白色的鳥,在水麵上留下一道道破開的漣漪。“他煮了一碗麵。”良久,我開了口。陳鷹沒有說話,他可能無法理解我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可他沒有打斷我。“很難吃。”“可我後來突然又想吃了,麵卻被倒掉了。”陳鷹安安靜靜陪著我在湖邊坐了很久,坐了大概兩個多小時,我穿的少,風都開始有些涼了。我也想回去了。陳鷹和我道別離開後,我又在湖邊上站了會兒,抓了幾片花瓣揉在掌心裏玩。轉身離開時,我朝上麵看了一眼。高高的小區樓戶型基本上都差不多,全是露天陽台,我站在自己現在入住的樓棟下方,正好看到某一層的陽台上站了個人影,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看著我。誰知道他看了多久。我又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