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發著顫,嘴唇哆嗦著,呆怔片刻後,我笑了起來,笑出了聲。成功了。我拖著它的胳膊把它抬起,一經手,掂量幾下,免不住訝異。它重了很多。我昨天的猜想是正確的。它已經在無形之中發生了變化,隻是我一直沒有發現。我費力地拖著它,把它塞進了衣櫃中,累得出了一身汗。如果當初人偶師把它送來的時候它是今天這種分量,我是絕對沒辦法一個人把它從樓底下拖到六樓來的。我沒有耽誤太多時間,趕緊去摸它的眼皮,想要把裏麵那兩顆眼珠摳出來。但當我扒開它的眼角後,看到的東西卻叫我當場毛骨悚然,整個驚在原地。周身溫度驟降,我被臨頭澆了一桶冰水,牙齒打顫。那顆人造眼珠,竟然和它的皮膚黏著著生長在一起,紅色的血絲,鮮紅的皮肉,無法分開分毫,就像是它原生的眼睛一樣。我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我已經無法取出它的眼珠了。第19章 得重新罰你-辦公室裏很安靜,我埋頭在小小的工位前,電腦屏幕冷藍色的燈光照映在我的鏡片上,頁麵上的信息在我眼球裏飛速滑過,鼠標滾輪幾乎都要被我擦出火花,我急於在上麵尋求我想要的答案,可是翻了半天,一無所獲。搜索引擎上麵是我剛剛輸下的問題人偶會活過來嗎。大概是我這個問題太過廣泛和離奇,找到的都是一些答非所問的新聞和恐怖片信息,一點實質性的幫助都沒有。在我的這個問題下麵還彈出了好幾行類似的搜索項,譬如‘人偶娃娃養久了會有靈魂嗎’、‘人偶娃娃招鬼嗎’‘養人形娃娃的禁忌’之類的話題。一行比一行怵目驚心。也是,這種並不科學的超自然現象問出來隻會被人當做是瘋子。我想做一個無神論者,甚至在今天早上之前我一直都是。可我要怎麽用科學來解釋我親眼看到的東西?當我一大清早看到我養了將近兩月的人偶眼眶中,那對已經和皮肉生長在一起的眼球時,我一度以為自己要麽是在做夢,要麽就是精神出問題了。我在衣櫃前呆站了有二十分鍾,做足了心理建設,我鼓起勇氣想要試著把它的眼珠強行取出來,可是當我扣開它的眼皮,碰到它的眼球時,眼球上的滑膩觸感還是險些逼退了我,像是在掏生魚腸子。我一邊哆嗦著一邊遏製著心裏的恐懼使力往裏挖,直到一聲極其輕微的噗嗤輕響,我的指甲好似戳破了什麽東西,指尖濕漉,抽出來一看,指腹上裹著一層半透明的紅白相間的薄膜。我一聲低呼驚叫著後退,速度太快太急狼狽摔在了地上。衣櫃裏的人偶安安靜靜躺在那裏,眼睛望著跌坐在地的我,須臾,眼角流下一行蜿蜒的血水,橫跨它大半張臉頰。它不該有血。這一幕直接抽去了我僅剩的勇氣,我衝進衛生間跪倒馬桶旁,哇的一聲狂吐起來,恨不得內髒都要從喉嚨裏翻湧嘔出,我本就沒吃東西,吐出來的隻有酸水,酸水吐完了,還是怎麽都止不住惡心,一股黃綠色的膽汁緊隨其後噴湧而出,那一秒鍾什麽感覺呢,我以為自己今天要活活吐死在這裏。吐到最後隻剩下幹嘔,我癱軟倒地,臉上早已涕泗橫流,倦得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癱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我才撐著膝蓋蹣跚著站起去漱口,洗臉時,水龍頭裏淌出的水流裹挾著我手指上那片血色的薄膜,緩緩流進了下水道。抬頭一看,鏡子裏的人臉色又青又白,眼底滲著淒慘的紅色,像一具被吸幹所有精氣的幹屍。我返回臥室,消化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認它的眼球確實已經和它長在了一起,我做不到強行挖出。我無法想象用自己的手指去摳出兩灘帶血的碎肉,我知道它不是人,可是它會流血,這會給我一種我在生挖活人眼球的錯覺,我受不了那種滋味,我會瘋掉的。……沒關係,我發現的早,還好我發現的早。隻要我不再把它的開關打開,它就不會醒過來,那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是啊,沒關係,一定,什麽都不會發生的。以防萬一,出門前,我用繩子把它手腳綁住捆緊,衣櫃上重新加了兩道鎖,房門也反鎖了,重重保障,萬無一失。明明做了這麽多保護措施,下班後,辦公室裏人都走光了,我還是坐在位子上沒有動。我挪不動步子,我不想回家。我不敢回去。我怕一回去又在玄關那裏看到它,我也怕它已經掙脫了束縛,獨自出了門,在外麵肆意妄為,也許此刻天下已經大亂,隻是戰火還沒有燒到我這裏。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可我就是控製不住地擔憂害怕。手裏的韁繩還在漸漸斷裂,繩子那端拴住的東西快要脫離我的掌控,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隻能鴕鳥似的埋著頭,天真地以為這樣就能躲避現實。枯坐了兩個多小時,已經八點多了。我一天都沒有胃口吃東西,肚子早已抗議嚎叫,胃也抽抽起來,無法,我去樓下想隨便找家飯館填飽肚子,今天晚上就暫時先睡在公司裏。豈知我剛走出電梯來到一樓,就在門口迎麵撞上了走進來的梁枝庭。“南藜?”他見到我腳步一頓,看了眼手表,問道,“這個點才下班?又加班啦?”見到他我本該是高興的,但偏偏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叫我提不起精神,隻是衝他微微點點頭,嗯了一聲。“吃飯沒有?”我嗓子幹巴著回:“馬上去。”梁枝庭:“……”他伸手來摸我的額頭,又往自己額頭上貼了貼,比了下溫度,道,“沒發燒啊,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我撒謊道:“沒什麽,是……工作上的事。”“那解決了嗎?”我說不出話。“,別多想了,心情不好就出去玩一頓,工作哪有自己開心重要,明天的事明天再說,走,哥帶你去玩。”他也不尋求我意見,直接勾著我的肩膀,強行把我往外頭拉。我腳步踉蹌著跟著他,問:“去哪裏?”他對著我一眨眼,笑了開來,露出那顆小虎牙,神色頗為俏皮:“好地方。”說是好地方,其實就是市中心裏一家新開不久的酒吧。我前二十年來孤身一人,生活枯燥乏味,興趣愛好除了偷窺梁枝庭之外更是半點沒有,上班後兩點一線,上班下班回家睡覺然後繼續上班下班回家睡覺,規律得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平日裏休息時我也隻喜歡在家裏待著,我不喜歡人多鬧哄哄的地方,所以基本上哪裏都不想去,就連那些商場我都很少逛,更別提是酒吧這種地方,我遠遠離得八百米開外就要繞道而行。這是我第一次踏足這裏。震天響的音樂每每一響起,我的心髒就跟著節奏一上一下地跳,整個人被音波衝擊得快要變了形狀。真是和我想象的一樣鬧騰。我坐在卡座裏,左邊是梁枝庭,右邊是幾個陌生男人,對麵也坐著幾個,在場大概七八個人,他們都是梁枝庭的朋友,我一個不認識。舞池裏扭動著的男男女女身材火辣衣著清涼,我百無聊賴地盯著人群中一個穿著性感露臍裝的小男生,他前腳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扭腰,後腳就和另外一個男的貼在一起狂親。艸,我閉上了眼睛。感覺要長針眼了。音樂聲太大,梁枝庭忽然湊到我耳邊上問我:“你要喝酒嗎?”離得太近,他的嘴唇難免擦到了我的耳畔,我被他柔軟的唇瓣碰的一個瑟縮,有些癢,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耳朵。他坐在我身側笑著看我,我才意識到我還沒回答他,他是等我的回答,便連忙搖搖頭。梁枝庭見了,體貼地遞給我一杯飲料。“梁哥,這位是誰呀,你也不介紹介紹?”對麵一個黃頭發的男生指了指我。梁枝庭道:“這是我朋友,南藜。他比較認生,你們別嚇著他。”一群人聞言哈哈大笑,直呼梁枝庭真體貼。黃毛回:“認啥生啊,梁哥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玩幾次就熟了。”他對著我舉了舉杯,“你好,叫我小鶴就行。”我點點頭,強撐著自己去和他打招呼:“你好。”他們應該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彼此都很熟悉,我摻和在裏麵,除了一個梁枝庭誰都不認識,好在梁枝庭也沒有從卡座上離開,不然要是他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我還真不知道怎麽繼續坐下去。酒過半巡,桌上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梁枝庭也喝了不少,就我一個滴酒未沾,抱著杯橙汁小口小口地抿。幾個人坐在一起打牌玩骰子,我就靠在沙發上看。其實沒什麽意思,我坐在這裏快一個小時了,耳朵都要被音樂聲鬧聾,除了煩隻剩下煩。為什麽不走?首先是梁枝庭邀請我來的,我要是提前離開就很不知好歹,在他朋友麵前很不給他麵子。其次,我現在也確實無處可去。家,不敢回。既然是這樣,待哪裏都沒差。在這裏還能看見梁枝庭呢。小鶴玩了一局下場休息,他早已喝得滿臉通紅,見我不合群,走上前來往我旁邊一坐,道:“南藜你也來玩啊。”他滿身的酒氣撲麵而來,我不動聲色微微側過了臉,道:“我不會。”“不會打牌啊?”“嗯。”他笑我:“這年頭怎麽還有人不會玩牌呢,你幾歲了?”我沒有回他。小鶴是個小年輕,個子不怎麽高,盡管他努力裝成熟,行為舉止卻都很幼稚,撐死了十九,毛都不知道長沒長齊。我道:“反正比你大。”視線往他腰部以下的位置瞄了一眼,確定了。嗯,我比他大,哪哪都比他大。我的視線大概很直白,小鶴看懂了,臉色又青又紅,好似氣得不輕。“不會玩牌,玩別的,比大小會吧?”小鶴招呼一群人玩骰子,手裏搖著篩盅,對我說,“猜大猜小,輸的罰酒,行不行?”剛想說不玩,正和別人說話的梁枝庭突然聽到了動靜,扭過頭來看著我,問:“你要和小鶴玩?”他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我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這是個運氣遊戲,而我的運氣向來不佳。說大,出小。說小,出大。幾個骰子好似故意和我作對一樣。玩了幾局,我把把輸。每次輸,小鶴就要灌我一杯酒。那些特調酒水,初喝下去不覺什麽,等後勁上來時,人已經反應不過來了。我喝了幾杯後,已經到了一晃就暈的程度,又一次輸了之後,我連連搖手,緊抿著嘴巴,拒絕那杯抵在我唇邊上的酒杯。小鶴不知輕重得想要撬開我的嘴巴往裏灌,我扭著頭躲,酒水撒了滿身。“好了好了,別灌他了。”迷糊中,聽到梁枝庭的聲音似乎在給我解圍。那杯酒這才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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