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神我渡接過威士忌,看也不看地全部倒進旁邊的垃圾桶。


    凱瑟琳已經不知道是否應該露出失落的表情,鳴神我渡來過不少次這間酒吧,可從來沒喝過酒。一杯威士忌是慣例,是作為進入地下黑市的入場券,可幾乎所有人都會喝下再進。


    唯獨鳴神我渡從來不喝也不看,一開始凱瑟琳還以為自己是遇到了極其挑剔的男人,對自己調製的酒不滿意,可鳴神我渡從來都是如此,看也不看地全部倒掉。


    對調酒師來說,這是赤裸裸的侮辱,有一次凱瑟琳實在是憋著一肚子火,問他你都不喝一口為啥就直接倒掉,說不定很好喝呢。


    “不喝,胃會爛掉。”鳴神我渡的答案她至今記得很清楚。


    他的目的很單純,進入地下黑市。


    “好吧好吧,小哥你還是老樣子,4098,你自己進去玩吧,哎。”


    凱瑟琳無奈地把一張紙卡遞給鳴神我渡,將空杯子收回,轉過頭去看酒吧熱鬧非凡的舞池那邊,那些青年男女激情地扭動著身軀,舞姿華美而熱烈,他們的肌膚不時接觸到一起,爆發出荷爾蒙的強烈甜味,熱鬧得像是無止境的節日宴會。


    可眼前這個倒了自己酒的黑衣小哥,依舊是麵無表情,眼眸深處藏著殺人的銳利,走在這邊就自帶一種孤獨感,有時候凱瑟琳真的想掀開他的衣服看看那下麵是不是機械的金屬身軀,除了機器人她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麽的不近人情。


    鳴神我渡沒有停留,轉身推開吧台後的酒櫃,走進暗門,沿著幽深的樓梯向下直走,地麵兩邊的牆壁上掛著青苔,深處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邊站著一位黑衣侍者。


    鳴神我渡報出4098的數字,接著把紙卡遞給侍者,侍者則假意輸入門的密碼,打開大門。


    實際上這扇門根本就不是侍者用密碼打開的,有人在暗中操作,利用監控觀察,躲在暗處開門,這是常見的黑市把戲。


    裏麵是一個塞滿了各種雜物的小單間,大小也就公共廁所一個隔間大小,可侍者不緊不慢地移開那些雜物,可以看到“單間”方形的地邊地板周邊有著很不顯眼的縫隙,這實際上是一台電梯,算是進入地下黑市的第二道防線,掩人耳目,就算警察來檢查,強行打開了密碼門,也很難猜到這會是一座電梯。


    電梯往下,周邊原本的牆壁瞬間脫離開來,真正的電梯本體完全隻是一個有些生鏽的鐵籠,直通地下。


    這座酒吧的地下大有玄機,事實上,這座城市裏有不少的酒吧都連接著這座地下黑市,作為進入點,鳴神我渡這種沒什麽路子的也就隻能來這座“門票”容易搞到的酒吧進入。


    侍者陪同這鳴神我渡,電梯一路下行,在第二層停下。


    這座地下黑市帝國分為三層,第一層是槍支彈藥火藥炸彈這些武器類的所在地,第三層則是奴隸販賣,皮肉交易和賭博的場所,而鳴神我渡要去的是地下2層,那裏是各種黑市藥物的買賣地,實際上最為多的商品是毒品和來路不明的人體器官。


    在戰爭後的x國,由於資源短缺,社會秩序混亂,黑市的商業活動得以迅速發展。此時黑市商人為了撬開社會發展的藩籬,賺取豐厚的利潤,除了各種物品的販售之外,還積極擴大商圈,擴大自身影響力,拉攏警察、官員等有權勢的人,從而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間。


    這裏的黑市就是典型……鳴神我渡很平靜地走進第二層,這裏就像一個巨型的鼴鼠開鑿的洞穴。


    街邊到處紮著簡陋的鐵皮棚子,這些都是商家,事實上就和你逛大型購物商場沒什麽兩樣,隻是商場裏販賣的是那些衣服,包包之類光鮮亮麗的東西,而這裏販賣著這座城市的罪惡。


    就像光與影同時存在一樣,每一座城市在他光鮮亮麗的表麵下都會有它的罪惡,而這裏正是充斥著這種罪惡的地方。


    街邊角落裏躺著身形消瘦,宛如喪屍一般的人,這些在這裏被稱作“毒鬼”,往往都是被毒品侵蝕得不成人樣,卻無法戒斷那可怕的,如同地球引力般對毒品的渴望,隻能像沒有歸宿的鬼魂一樣在這座地下黑市裏遊蕩。


    “嘖,擋路!”一旁來黑市交易的人一腳踢開一個擋道的“毒鬼”,滿臉嫌棄與厭惡。


    “老爺,給點粉吧,再不吸要死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毒鬼”突然死死抓著鳴神我渡的腳踝,她麵容消瘦得如同拆掉繃帶的風幹木乃伊,眼眶凹陷,身體輕的和木柴似的。


    鳴神我渡麵無表情地甩開了她,這些“毒鬼”大多是男性,事實上這樣的“女毒鬼”很少見,因為即使有大多也被送去了第三層的奴隸和皮肉交易處,這女孩瘦的皮包骨,估計也是賣相不好才沒被帶去。


    不過,說到底造成這樣生不如死的情況,是他們自己的錯,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吸食這些吞噬生命換取快感的粉末,都是他們自己的意誌不足導致的。


    這世上所有的悲劇,都是當事人能力不足導致的。


    鳴神我渡沒有那麽好心幫這些“鬼”,這個世界的“人”其實並不多,每個人心裏都藏著欲望的魔鬼,當魔鬼跑出來的時候,就會把人變成怪物。


    “鬼”才是人類的本質。


    鳴神我渡沒有多做停留,他早就習慣了黑市,在這裏,他如果裝老好人資助一個“毒鬼”,那麽就會有無數“毒鬼”渴求他的救助。


    “兄弟,我賭技很好的,要不要試試看資助一點,包贏。”


    “小哥哥,來姐姐這兒坐坐嗎?很舒服的。”


    一路過來賭鬼與窯子拉客的層出不窮,但看到鳴神我渡那張鐵鑄的一般冰冷的麵容後都默默打消了念頭。


    這是生物的本能,對於“危險”,本能的遠離。


    在他們眼裏,那對閃著幽綠色的眸子的鳴神我渡和披著人皮的“全自動加特林”並無區別,明眼人都會遠遠地避開他。


    “揚,老樣子……精神藥物,劑量加一半。”鳴神我渡把一遝鈔票拍到一座廢鐵皮車改裝成的商鋪的前台上。


    裏麵,一個穿著顯眼的藍色大衛衣,皮膚略黑的男生正摟著穿著暴露的女生卿卿我我。


    這兩人的裝扮不可謂不炸裂,男生上半身是藍色衛衣,下半身卻脫得隻剩條短短的灰色內褲,手上戴著好幾個大金戒指,脖子上也是大金鏈子,像極那種土包子暴發戶,女生就更離譜,上半身的“衣服”僅僅是兩條帶子,不,也許那根本不能稱為衣服,雪白的軀體近乎一覽無餘。


    這裏當然不是情趣酒店,但自己的老同學就是這樣的人,一直都是。


    “嘿!鳴神我渡,你小子怎麽又死著個臉來買藥。”


    “劑量增大,果然啊。”那位揚熱情地把頭湊過來,睜大眼睛像打量物件一般仔細觀察鳴神我渡。


    “你的臉色看起來像我那死了三年的老爹的屍體,看得我都軟了。”


    名為揚的男人低頭看了看下麵,又伸手在女人身上猛掐一把,接著才悠哉悠哉地去翻庫存。


    “老弟,你這毛病這麽多年了,越吃越多可是一點沒見好呀。”半天,揚一邊嘟囔著一邊把幾盒包裝髒兮兮的藥丟給鳴神我渡。


    “袋子在邊上,自己打包。”揚看起來和鳴神我渡很是熟絡。


    事實上兩人初中是同桌,揚小學起,在鄉下當農民的父親帶著他進城謀出路。


    可卻四處被騙,老父親不僅沒賺到錢,還被騙光了揚的學費。


    可這時轉機來了,這位農民父親偶然間為販毒集團運了兩次毒,了解了地下黑市,抱著試試的心態他最後借了難以償還的高利貸,在黑市開了一家破店。


    他當時想著要麽發財,要麽還不起貸就帶著兒子揚一起跳海。從各種渠道搞來違禁藥品,也有可以代替毒品的藥物,價格比毒品便宜很多,乃至後來包括了毒品本身。


    這位“農民父親”很快暴富,生意不斷,不僅還清了債務,還供揚去了學校。


    可是他沉迷酒色,身體縱欲過度,在三年前就已經去世。


    他的“好大兒”揚一開始也是班上的土包子,老實巴交受人欺負,可自從他家暴富他自然是深得老爹真傳,各種搞錢搞證書,拉好與老師校長的關係,走通學校後門。


    到這種地步就算他考零分,校長也得賠著笑臉稱讚他是x國未來的棟梁。


    鳴神我渡從小就不討人喜歡,可揚完全不在意,但後來暴富後他也開始瘋狂炫耀,開著自家的奧迪衝進校門按喇叭當下課鈴,可謂是勇士,學校的拜金女們自然是芳心萌動大呼“一見鍾情”,投懷送抱的妹子不計其數。


    按揚自己的話來說,“好女孩別錯過,壞女孩別浪費。”


    所以他的夜生活總是多姿多彩。


    雖然兩人性格完全不同,說話也不在一個頻率上,但揚熱衷於貶低別人誇耀自己,好顯得自己救世主般偉大。


    說白了就是性格爛,再說白就是性格爛到骨子裏,屬於社會垃圾,但社會垃圾有錢,是人是鬼見到他多少都得雙膝跪地崇拜其為“社會精英”。鳴神我渡經常被他拿來取笑,但鳴神完全不在意,反倒讓他之後對鳴神逐漸熟絡了起來。


    沒錯,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黑市佬有多有錢,還有他人品有多樂色,生活有多奢靡。


    “少了。”揚揮了揮鳴神我渡帶來的鈔票,“老弟呀,最近政府管的嚴,藥品都漲價。”


    “藥拿走了,錢就這些。”鳴神我渡倒是強盜作風,可他也清楚,揚的話總是半開玩笑的性質,雖然這人人品垃圾,但給他的藥從來沒假的,價格也算黑市裏的公道。


    “真是的,下次多買點可別提前死了。”


    揚對著離開的鳴神我渡扯著嗓子喊,卻突然發覺了他一瘸一拐的左腿。


    “喂!回回……回來。”


    鳴神我渡轉過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錢就那些,一分多的都沒有。”


    “切切切,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揚把鳴神我渡拉到麵前,眯著那對縱欲過度無精打采的細眼,看向鳴神我渡的左腿。


    “你又跟人幹架了?想瘸一輩子嗎?”


    “進進進來。”揚語氣埋怨,卻生拉硬拽地給鳴神我渡拉進了他的鐵皮小屋。


    “哥哥,幹嘛要這家夥……”一旁妖嬈的女人上來摟住了揚,似乎很不情願他們小小的曖昧空間擠入第三者,語氣埋怨,但揚卻擺著手把她推開。


    “滾滾滾。”


    揚打發走那女人,開始在鐵皮屋裏的一攤雜物中翻找。不得不說他這兒的環境確實夠差,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鐵皮箱,針管、燒杯、藥瓶、還有一堆不知從哪扒拉來的電路零件胡亂堆在一起,這家夥的大紅內褲就洋洋灑灑地掛在這堆垃圾上方。


    可就是這堆垃圾,在這黑市裏是最值錢的,裏麵毒品、藥物、電子零件甚至手槍散件應有盡有,也難怪這家夥能發家致富。


    揚瞥了一眼眼前的鳴神,冷冷地開口:“看在同桌一場的份上,我幫你看看,但先說好,治死了可別怪我。”


    揚的聲音裏帶著幾分不屑,不容置疑地將鳴神按坐在那把滿是歲月痕跡的電競椅上。他動作麻利地抬起鳴神的腿,輕輕揭開褲子,手電筒的光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眼。


    “你這是去火拚了嗎?看這傷口,大口徑子彈擦過留下的痕跡,膝蓋內側的韌帶都斷了,再加上這更嚴重的舊傷……你不是爬過來的,真他媽是個奇跡。”


    “也不知道好好處理傷口,也不去醫院,真有你的鳴神我渡,裝什麽鐵血硬漢?你那富豪老爸也不管管你,我看你還是哪天死在街上算了。”


    他拿出幾把手術刀,用打火機輕輕烤過,隨後用酒精棉仔細地擦拭。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是在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


    “我昨晚通宵打遊戲,現在手有點抖,你忍著點。”他冷冷地提醒道,手上的動作卻異常地專注和細致。


    “傷口有點大,按理來說不噴酒精沒那麽痛,但你這傷口有點感染,不處理不行。”他說完,安置好手電筒,用力地撐開傷口內側,尋找著斷裂的韌帶。


    縫合的過程漫長而痛苦,揚細細地縫合著每一條韌帶,沒有麻醉硬生生縫合韌帶,鳴神我渡的額頭緩緩滴落冷汗,卻依然麵不改色。


    縫合完畢,揚也是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小板凳上。


    “麻藥剛好賣完了,讓你吃點苦頭,下次火拚別找我治。”


    鳴神我渡看了眼縫合好的膝蓋,傷口已經不那麽明顯。


    “你還會手術?”


    “哼,好歹我也是賣藥的,會點醫術不奇怪吧。”揚拍拍胸脯,滿臉自豪。


    “我可沒聽說誰家醫生同時賣毒賣槍的。”


    “手術費6000,打個欠條吧,這可是業界最低價格了。”


    揚拍出一張白紙和筆,點燃一根煙,吞雲吐霧,故意把一圈煙吐向鳴神我渡。


    鳴神我渡從來受不了煙味,被嗆得皺眉,也不矯情,在白紙上用他醜陋的字體打下欠條。


    “別吃辣的冷的生的,適量運動,多休息。”揚接過欠條,嘴裏碎碎念叨著,這個暴發戶還真挺有幾分醫生樣子。


    “你那膝蓋舊傷怎麽來的,比槍傷還嚴重得多,舊傷是治不好了。”


    “沒事,夠了。”鳴神我渡不願意多說,隻是擺擺手。


    “走了。”


    直到鳴神我渡走遠了,揚才掐滅那根香煙,慢悠悠地翻看剛剛寫的賬單。


    鳴神我渡的錢的確是不夠買藥,政府管控愈發嚴格,藥物的價格也直線上漲,而且他還給鳴神我渡額外附贈了兩支止痛劑。


    在鳴神我渡的精神幻覺最為嚴重的時候,這種止痛劑同樣有著能夠快速有效抑製幻覺的功效,這可是黑市上的稀罕物,價格實際上已經等於鳴神我渡真正買的那些藥品。


    “怎麽了?親愛的。”一旁妖嬈的女人蛇一般纏了上來。


    揚卻沒有理睬她,隻是微微歎了口氣,然後吞吐出香煙燃燒的煙霧,那麽虛幻,又那麽真實……


    “算我欠你的吧,鳴神。”


    他看著眼前昏暗的地下黑市……


    自己的脖子上明明戴著大金鏈子,手上是沉甸甸的金扳指,這裏的人叫他“揚老大”,因為他的藥品和“毒品”生意很好,他是黑市裏的“成功人士”,每次看到那些瘦弱不堪快要死掉的“毒鬼”,“賭鬼”,他都會在內心油然生出一種淩駕於這些下等人的驕傲感。


    他的驕傲是那麽可悲,那僅僅隻是用金錢堆砌起來的,如巴比倫的空中花園般漂浮如泡泡。可人們就喜歡這樣的東西,金錢,還有金錢帶來的權利,欲望不斷擴大,為人的底線卻在不斷崩塌。


    見到鳴神我渡那樣的眼神,揚突然覺得自己完全沒變,那些財富與女人,娛樂奢靡,全部都變得毫無意義如泡泡般幻滅,他這樣隻是想證明自己是個成功的人,可在鳴神我渡麵前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般赤裸裸。


    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從前,回到那個自己還是土包子的時候,被人看不起,考差的時候連老師也罵他土狗,叫他“滾回鄉下去。”


    可鳴神我渡看他的眼神這麽多年一點都沒變,和初中那會兩人同桌的時候還是一模一樣。


    沒有鄙夷也沒有羨慕,隻有他一個人會有這樣平靜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不像人類會有的眼神,而是坐在電影院裏嚼著爆米花看電影時的眼神。電影那麽近,可電影裏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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