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睜著兩顆水靈靈的眸子、拽著鍾衍的胳膊,頗有點像大人撒嬌的感覺。不像是要給鍾衍當導遊,反倒是像讓鍾衍陪自己出去玩一樣。鍾衍上樓睡了個午覺,醒來時賀泊堯已經把出門要用的帽子、防曬衣和驅蚊貼都給準備好了。天天在漁村口等著他們,還帶來了鄰居家大伯。對方家裏有一輛四輪觀光電瓶車,賀泊堯直接給了那人一些錢,讓人開著電瓶車把他們帶到了山腳下麵。島上雖說群山綿延,海拔卻都適中、沒有陡峭的坡度,爬起來也不算很費力,還是以遊覽為主。天天在前麵帶路,給鍾衍將他在村子裏聽到的故事。以alpha的體力與速度,要是一個人來,現在說不定早就登頂了。賀泊堯卻一直背著包跟在他們身後,全程仰望著鍾衍行進的背影。走到三分之二處,山間出現了瀑布與溪流。鍾衍學著天天的模樣蹲下來,將溪水捧進手心嚐了一口,一回頭,卻發現賀泊堯不見了。“他看你好像口渴,去那邊的商店買水了。”天天抬手為鍾衍指了指方向,看到alpha穿梭在人堆裏挺拔的身影,鍾衍緊繃的神情似乎放鬆下來了。“大哥哥。”天天彎腰撩了把溪水擦臉,眼皮上掛著細碎晶瑩的水珠,不解地朝鍾衍看過來,問他:“你究竟是怕alpha哥哥多一點、還是喜歡他多一點呢?”聽見這話,鍾衍麵上的表情微微愣了愣,比起答案,他更好奇的是天天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天天坐在地上雙手捧著臉,嘴唇不自覺嘟了起來:“我就是分不清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才想問問你呢。”“他手裏有槍、還讓那些黑衣人拿槍指著我的頭。有時候我真的非常怕他,可有時候又覺得他隻要不發脾氣,人還是挺好的。”“還有alpha哥哥的手下。”天天說著說著就開始回憶起來:“他們一個個都看著凶巴巴的,可是把我關在瀾城的時候,我說我想吃漢堡,他們還是給我買來了。”“送我走的那天他們給了我很多錢,說是幫我找到了爸媽。他們還叮囑我不要再跟下城區的地頭蛇見麵,說那些人都是壞蛋,會挖了我身上的器官出去賣錢。”天天自顧自念叨著,鍾衍的思緒卻隨著耳邊的聲音逐漸飄遠。他覺得自己好像給不出天天需要的答案,因為人性太過複雜,而賀泊堯又恰好是所有頂端基因鏈造就的人類裏最難讀懂的那一個。他為人乖張、偏執、陰晴不定。但與他在一起的很多個瞬間,鍾衍心裏都會產生很模糊的感覺好像賀泊堯才是真正缺愛的那一個,需要有人擁抱他、給他很多的安全感才能穩定他的情緒。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鍾衍似乎現在才發現天天話裏的盲點。“你剛剛說……下城區的那些人,怎麽了?”一下子說了這麽長一句話,鍾衍的發音聽上去有些奇怪,但並不影響他清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大哥哥……”天天瞪著眼珠子,饒是這幾天已經聽過鍾衍講話,有時候還是會反應不過來。“你說、他們、都是壞人?”鍾衍的聲音清且緩慢,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天天回神,很快便應聲點頭,前所未有的誠懇:“是的!我爸爸也說了,下城區那些人表麵上偽裝成偷渡客,實際上會在所有人上船後割掉他們的器官,拿到黑市上去賣。”“如果咱們那次沒有被alpha哥哥找到,跟著那些人走了,今天就不可能坐在這裏一起玩了。”天天皺起眉,突然“騰”地一下挺直了身子,一把抓住鍾衍的胳膊。煞有其事高聲喊了出來:“咱們都會死的!”第36章 “這裏許願很靈麽?”登到山頂以後,幾人終於親眼見到了天天口中說的那棵千年老樹。這棵樹存在的時間甚至比漁村建成的時間還長,當地沒有人能確切說出它是什麽品種。繁茂的枝葉遮擋了頭頂的烈陽伸向四麵八方,孤高聳立在石壁的一側。自由界近百年來經曆過大大小小幾十次地震,老樹的樹幹已有從中間開裂的跡象,但卻似乎並沒有影響它的生命力,依舊如此頑強地挺立著。鍾衍站在邊上目測了一下,這個樹的樹幹非常粗,需要至少十個人以上一起伸長胳膊才能將其環繞住。每枝樹杈上都係有寬邊綢帶做成的紅繩,天天說:“這些都是來這裏許願的遊客係上去的。”賀泊堯挑眉環視了一圈,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問人:“這裏許願很靈麽?”天天搖搖頭:“不知道。”“但是我媽媽去年的時候來過,回去沒多久就告訴我,我們家要再添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啦。”鍾衍低頭,摸了摸天天的發頂,笑看著他:“恭喜你們。”天天雀躍起來,蹦蹦跳跳湊到兩人身邊:“大哥哥,好不容易爬到山頂一次,你和alpha哥哥要不要拍照留個紀念啊?”叫天天這麽一說,鍾衍這才想起來自己與賀泊堯從未有過合照。以前沒有,現在或者以後有沒有,其實也都無所謂。賀泊堯卻像是挺積極,當即從褲兜掏了手機出來,從天天招招手:“你過來,幫我們拍。”隨後攬過鍾衍的肩膀站到樹下,見鍾衍原地不動,便隻能腳下挪著碎步,不著痕跡地一點點向人靠過去。“1、2、3!”天天按下屏幕中間的圓點,alpha摟著beta偏頭衝其微笑的圖像被自動保存到手機上。拍完照片之後,手機屏幕突然黑了下來。天天跑過去將手機遞還給賀泊堯,卻一不小心觸動了機主的人臉識別,屏幕再亮起來的時候,天天剛好看到了手機的屏保:“咦?大哥哥,這個站在小提琴邊上的人不是你麽?”鍾衍目光向下掃了一眼,在賀泊堯收回手機之前恰好看到了屏保上的那張照片。他對這張照片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圖片裏自己站在琴旁的身影甚至有點虛晃,也不知道是賀泊堯什麽時候抓拍的。鍾衍很努力地回憶著這張照片背景裏自己所在的時間地點,卻猝不及防驟然想起以前好像也有誰對自己講過這樣一句話:“烏納將軍見過你的照片,在賀先生的手機屏保上。”是那個奸細omega!鍾衍覺得自己最近的思維和反應力相較之前都活躍了不少,但不知為什麽,可能是腦子裏裝的東西多越容易累吧,總會莫名其妙覺得犯困。三人在山頂停留了半個小時左右便往回折返。上山的遊客裏有一名男性omega與賀泊堯擦肩而過,衝他遠處的alpha愛人招手:“老公快來,我也要在樹下許願!這裏超靈!”賀泊堯捋了捋肩上的背包,看下山的坡度似乎有一些陡,手默默抬起護在了鍾衍胳膊的肘關節上。鍾衍腳下確實踩得不怎麽穩,腿上肌肉一直緊繃著,這倒也無妨,就是不知怎麽回事,這個時間點不早不晚的,竟然開始打起了哈欠。身體一疲憊,看到賀泊堯的手伸過來,便也自然而然牽住了。隻是山路下了剛剛不到一百個台階,賀泊堯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鬆開了鍾衍的手。alpha告訴天天:“你先陪阿衍下山,我有東西忘了拿,一會兒過來追你們。”說完眸光抬起,不自覺落在山頂老樹的方向,沒再多解釋,背著包原路返回一步四個台階又朝著身後跑了回去。賀泊堯離開後,天天又陪著鍾衍走了一段路。看人神情恍惚著似乎有些體力不支,天天慢下來,湊到人跟前詢問:“大哥哥,你要不要坐在石頭上休息一會兒啊?”賀泊堯的速度很快,山頂一趟來回不過十幾分鍾的功夫,再找到鍾衍和天天,隻見兩人正坐在道旁的一顆大石頭上休息。天天擰開礦泉水瓶子在喝水,鍾衍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神情木木的,好像在發呆。賀泊堯走過去把包遞給天天,背對著鍾衍半蹲下來,回頭瞟了人一眼:“上來,我背你。”鍾衍下意識搖了搖頭,卻突然想起賀泊堯背對著自己看不到,喉結動了動,這才出聲:“謝謝,不用。”賀泊堯沒有在征求他的想法,方才隻是在告知,見人木訥著遲遲不動,直接將手伸過去撫在鍾衍後背往回一攬自己前傾著站起來自然就把鍾衍背在了背上。鍾衍並沒有再拒絕,兩手虛虛繞住alpha的脖頸,兩條腿正好卡在對方勁瘦有力的腰上。alpha步伐平穩切緩慢,鍾衍伏在他身上,視線的高度驟然升高,眼前看到的風景也似乎更開闊了。鍾衍依稀記得,當年和小淇一起把賀泊堯背回葡萄園的時候,自己中途幾次差點都喘不上氣了,那時的賀泊堯隻有15歲。時間一晃過去這麽多年,兩人角色互換,現在變成了他背著自己。alpha的脊背堅實可靠,鍾衍臉貼在他的肩上,隱約還能聞到腺體深處溢出的鈴蘭花香。搖搖晃晃,就像在搖籃中一樣……鍾衍就這麽睡著了。-到家三個小時以後,賀泊堯發現了beta的異樣。原以為鍾衍隻是爬山累了,賀泊堯回家將人抱著輕放在臥室的床上,臨出房間替他蓋好被子拉上了窗簾。卻未承想鍾衍這一覺睡過去竟遲遲沒有醒過來,賀泊堯上樓打開了燈、企圖將人叫醒。手在觸到鍾衍臉頰的時候才發現,beta身上的皮膚竟像浸入寒冰當中一樣涼得驚人。賀泊堯俯身與他頭貼著頭,沒有溫度計的情況下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感受beta身上的溫度。他的手從人後頸環過去企圖將鍾衍托起來,撫上鍾衍腺體的那一刻,掌心感受到冰火兩重天的巨大反差。賀泊堯徹底傻了。淩晨時分,薑澤帶著醫生乘坐直升飛機上島。鍾衍依舊沒有醒來,昏睡中在賀泊堯的輔助下進行了身體檢查。一樓客廳氣氛沉寂得壓抑,薑澤負手站在樓梯口,醫生就鍾衍的病情敘述完畢,賀泊堯順手抓過一隻玻璃杯狠狠砸到了地上:“他的腺體受損了為什麽當時沒有查出來?!”“現在告訴我賀洵給他注射了毒藥,你確定不是在推卸責任為自己的工作疏忽找借口嗎?”對方的目光直視賀泊堯,看上去十分坦蕩:“當時我們給病人進行過腺體檢查,確實沒有發現問題。基因實驗室裏的藥物都是些不知成份的自研品,檢測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當時看不出來隻是潛伏在病人體內,並不代表日後沒有影響。”“所以呢?”賀泊堯從牙縫中將話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會有什麽影響?”“beta的腺體雖然不能釋放信息素,但也是身體很重要的一部分,相當於人的第二個心髒,腺體受損意味著身體的各項指標都無法平穩維持……”對方說著停頓了一下:“雖然病人這次還會醒過來,但之後昏迷的頻率會越來越頻繁、時長也會逐次增加,直到……”“直到什麽?”賀泊堯問。“直到醫學上定義真正的腦死亡。”第37章 “是生是死,都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