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此以往終日不見陽光,雖然有定期給植物們澆水,花架上放的那幾盆天竺葵很快就蔫了。這天,莘辰過來探望他時還帶來了一個人。賀淮朝身邊沒有任何隨從,自己坐著輪椅、腿上放了兩盆發著嫩芽的綠蘿,靜靜等在玄關的位置。直到鍾衍穿著圍裙從廚房探了個頭出來,兩人一對視,alpha這才淡淡笑了下,問人:“我可以進來麽?”鍾衍在米飯上灑了咖喱醬,切了幾顆西藍花和胡蘿卜當做配菜、盛在盤子裏招待賀淮朝和莘辰。賀淮朝把綠蘿放在桌上,告訴他這種綠植最好養活,喜陰不宜暴曬,一周澆一次水就足以成活。飯桌上三人一個比一個安靜,莘辰為了活躍氣氛,時不時會找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出來聊。但是聊著聊著,難免還是會扯到鍾衍如今的病情上。幾句話過後,鍾衍這才從莘辰的口中得知,原來那天他是得了賀淮朝的授意,才敢冒著得罪賀泊堯的風險硬闖進瀾庭壹號把自己“救”出來的。賀淮朝第一次語塞,放下手中的餐具望著鍾衍,默了良久才終於把想說的話說出口:“阿衍,對不起。”按理來說,賀淮朝也隻是個局外人,完全沒必要對著鍾衍道歉。況且他心裏很明白不管是站在替弟弟贖罪的角度、還是對鍾衍的遭遇表達同情,他所說的這三個字,分量都未免太輕了些。“是我們沒有把阿堯教好,我知道說什麽都不足以撫平他與這個家給你帶來的傷害……”賀淮朝頓了頓,接下來張口似乎變得艱難:“養好身體,之後如果你想要去bo保護協會揭發他的罪行,雖然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但我不會阻止。”賀淮朝往桌上放了一摞現金以備鍾衍的不時之需,飯後隻坐了十分鍾不到,便啟動輪椅說是要離開。莘辰讓鍾衍在屋裏等著,說是自己送過賀淮朝之後,與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說。腦海裏反反複複回憶著大哥方才用餐時的幾句話、還有提起“不會阻止自己揭發賀泊堯罪行”時心痛的神情,鍾衍突然發現自己的腦子很亂。恍惚間這才驚覺他雖然痛恨賀泊堯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最多也隻是想要脫離這個人的掌控安安靜靜生活,從沒有想過真送賀泊堯去吃牢飯,更不想把更多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鬼使神差地,鍾衍拿起玄關邊的鑰匙追了出去。莘辰等電梯的時候為賀淮朝拉了拉腿上的毯子,卻因為彎腰正好與人對視,手邊動作倏然頓了下來。沉默的數秒間,一股很曖昧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這一幕剛好被趕來的鍾衍看到,幸好他反應夠快,及時躲到樓梯間轉角的後麵,為了不打擾二人,也在心中放棄了再去尋找賀淮朝的想法。再抻了半個頭偷偷望過去時,莘辰的目光依舊沒從賀淮朝身上移開,彎著腰,一點點拉進與賀淮朝的距離。鍾衍看到莘辰的嘴唇微微張了張,似是有話要說,但很快就要與賀淮朝的兩瓣唇碰在一起。空氣臨近凝結之時,賀淮朝下意識扭頭躲開了。賀淮朝臉轉過來的方向剛好是鍾衍所在的這一邊,他看得清清楚楚大哥似乎有點渴,喉結幾不可察微微滑了一下。鍾衍縮回牆角盡量減少動靜,等兩人進了電梯才返回到屋裏,老老實實等著莘辰回來。卻不知是何原因,莘辰那天送賀淮朝離開後,直到晚上都沒有再回來過。-日子安安穩穩又過了三四天,莘辰這次再過來直接用鑰匙開的門。彼時鍾衍剛剛給綠蘿澆過水,手裏拿著水壺站在客廳就看他這麽明晃晃闖了進來。來不及給人多解釋,莘辰收拾了目光所及之處與鍾衍有關的所有生活用品,找來個大床單一兜,三下五除二全部塞進了衣櫃裏。同樣被拽進衣櫃的,還有一臉茫然站在那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鍾衍。“別出聲、別亂動,沒有我親自給你開櫃門,你就是在裏麵待得再難受也不可以出來。”莘辰對著鍾衍一番叮囑,再關上櫃門,鍾衍最後一眼看到的便隻剩下他嚴肅緊繃的神情。beta聽話乖乖躲在暗處,沒一會兒,客廳裏那道久違又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最後問一遍,你把人藏在哪了?”雖然知道對方沒那麽容易發現自己,但一想到自己現在與賀泊堯也就是兩門之隔,鍾衍蜷縮著兩條腿,還是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起來。莘辰的怒斥聲朦朦朧朧傳過來:“賀泊堯,你非要把所有人的生活都攪個天翻地覆才算滿意是吧?!”“我實在看不下去他在你身邊受罪,直接把人送走了不行麽?你知道那種治療會給他的身體帶來多大的傷害嗎?”“我以前以為你是愛他的,現在我發現我看錯了。你根本就不愛他!打著愛的名義行傷害之事,你根本就是個禽獸!”莘辰那邊的話音落地,“嘭”地一聲,臥室門被人一腳踢開。賀泊堯就站在鍾衍所藏的衣櫃前,用猶如在千年寒冰裏浸過的語氣沉聲對著莘辰說:“我現在沒空聽你給我上課,把人交出來。”莘辰自始至終都很堅持:“鍾衍不在我這裏,有種你明天叫人來把這房子鏟平,看看能不能把你那心肝寶貝兒找出來。”雖然沒能親眼所見,鍾衍已經能感受到兩名alpha之間一來一回十足的火藥味。鈴蘭花混合著另一股奇特的味道闖入鍾衍鼻息,莘辰在與賀泊堯無聲地較量著兩名alpha的信息素都帶著極其強烈的壓迫感。“一定要讓我去找大哥是吧?”賀泊堯話裏明顯是威脅的意思。莘辰知道他不會真拿賀淮朝怎麽樣,底氣暗暗足了幾分:“你找天王老子也沒用!”此時空氣裏兩股信息素衝撞的味道愈發濃重,以鍾衍一個beta的感知能力,已經開始忍不住頭暈目眩捂住了口鼻,實在不敢想象此時要是有任何一個omega在場,還會引發怎樣可怕的狀況。再回過神來,耳邊兩人的爭執聲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鍾衍心裏覺得奇怪,但還是保持著警惕。過了會兒,又忍不住眯起眼睛透過門縫向外看去。猝不及防,櫃子的門卻在這時候開了。賀泊堯雖然已經離開,莘辰臉上卻絲毫沒有放鬆的神色。他把方才用床單包裹的東西從櫃子裏搬了出來,抬手從書櫃上取下一個大號的箱子,吩咐鍾衍把東西往裏麵裝:“他既然能找到這裏,證明這個地方現在已經不安全了。”莘辰從兜裏取出了手機,也不知是在跟什麽人聯係,打字的時候分神看過來一眼:“明天一大早我過來接你,咱們換個地方。有可能的話,盡快送你出城。”鍾衍現在別無選擇,隻能聽從莘辰的安排,點過頭之後也顧不上那麽多了,衣服掛在衣架上簡單一疊就往箱子裏裝。莘辰沒在這兒待上多久便離開了,為了保險起見,鍾衍載人走後封閉了屋裏的所有窗戶,還特地將門反鎖了起來。晚飯吃得索然無味,鍾衍就連上床睡覺都穿戴整齊鞋子沒脫,儼然一副為了跑路隨時做好準備的樣子。他這一覺壓根就沒敢睡沉,不到淩晨4點,客廳那端敲門聲便響了起來。箱子就放在玄關,鍾衍起身朝著外麵走去,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盡快清醒過來。然而在打開門意識到來人並不是莘辰時,再想呼救,一切都已經晚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闖入鼻息,鍾衍僅僅堅持了兩秒,眼前一黑,當時就失去了意識。作者有話說:突然想起一件事,寫了快十萬字了,我還沒說莘辰和大哥誰攻誰受。算了,我不說了,你們猜吧(壞笑)第29章 “阿堯標記你,我來操控他”鍾衍再度清醒,卻發現自己出現在一間類似於地下室的房間裏。頭頂的燈不分晝夜開著,四周沒有窗戶,周遭匯聚而來的隻有此刻如極地般寒冷的空氣。第一時間感受到四肢的酸痛,鍾衍下意識動了動腿和胳膊,卻猛地發現自己手腳竟全都被繩子綁著,與教堂裏十字架上的耶穌造型類似。隔著麵前一道玻璃,他在“牢房”外部的大開間裏看到了各種各樣精密的儀器。除此之外還有幾名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男性,從體型上看應該都是alpha。這些人一副科研人員的扮相,手裏拿著做實驗的燒杯,將調配出的粉紫色液體往另一樣玻璃容器裏麵傾倒。未知的恐懼籠罩在心頭,鍾衍扯著嗓子奮力喊出了聲,盡管知道此時呼救沒有任何意義。一番嚐試過後,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完全是被隔絕的,無論呼喊的叫聲再大,隻要那道玻璃門不打開,外麵的人就聽不見一點動靜。一天一夜沒有進食進水,鍾衍身體開始出現輕微的虛脫症狀。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看到西裝外麵套著與那些人同樣的白大褂、衣冠楚楚站在自己麵前的賀洵,鍾衍眸底盡是掩飾不住的震驚。賀洵沒有與他多廢話,像是也不甚在意鍾衍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緩步走到鍾衍跟前。鍾衍胸前別著一張帶有特殊編碼的貼紙,賀洵將那排編碼捏在指尖打量,眸色幽深,嘴裏輕聲念叨著:“0528。”隨後露出一個頗顯人的笑,問他:“知道為什麽是0528麽?”說著掐住待鍾衍的下巴,眉眼中揚起一絲狂傲:“因為你是被我擄來的第528號標本,嚐試了這麽多年,我的實驗馬上就要成功了。”鍾衍被他說得後背發涼,心中隱隱升起諸多不好的猜測,齒間顫抖著、結結巴巴問道:“什、什麽實驗?”“當然是……”賀洵刻意頓了頓,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把你變成omega的實驗啊。”“beta怎麽可能變成omega?!”這太瘋狂了,甚至違背了第二性別分化的自然法則,鍾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你不要亂來。”盡管害怕,他內心還是強忍著鎮定警告賀洵:“賀泊堯很快就會發現我被人擄走了,被他知道一定會找上你的!”賀洵卻像是並不在意,挑挑眉,眉宇間多了幾分從容與得意:“找到又怎麽樣?他隻會感謝我。”“放心。”賀洵取下眼鏡、從西裝前襟的口袋裏拿出一片白布,慢條斯理擦拭著鏡片:“經過多年的反複研究,現在這項基因實驗已經足夠成熟,不會弄出人命的。畢竟在你之前,已經有過527個小白鼠了。”人說著忽而陰森一笑:“你知道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覺搜集這麽多的beta,究竟要廢我多大的功夫麽?”“前段時間,因為某兩個蠢貨在被抓之前掉了支錄音筆,我差點就暴露了。”不知為什麽,賀洵的話總讓鍾衍有種之前在哪聽過的感覺。直到對方口中提到了“錄音筆”三個字,之前在酒吧打工時,電視裏播放的新聞消息猛地浮現在鍾衍的腦海裏。所以前段時間引起社會上廣泛關注的beta連環失蹤案……幕後主使竟然是賀洵?!真相就這樣猝不及防擺在了眼前,鍾衍抬頭,難以置信地朝自己對麵的中年alpha望過去。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自己與賀泊堯身份的懸殊才會招致賀洵的厭惡,然而現在再仔細想想,賀洵似乎不僅僅是在針對自己,更像是把某種私人的情緒投射在了整個beta群體的身上。鍾衍實在困惑,心中雖然對賀洵多有畏懼,但就算是死,自己這次也必須死個明白:“為什麽?”他問賀洵:為什麽一定要這樣?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叫鍾衍這麽一問,賀洵眸色霎時黯了下來。alpha咬著牙,像是將心中所有的恨意凝結在齒間,一字一句說:“因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beta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