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好了兩拍子的餃子,剛好餡也沒了,幾人才停住了手,一起圍在火堆前烤火。快到夜裏十二點的時候,外麵就傳來放鞭炮的聲音,劈哩叭啦的不絕於耳。靳安帶著五福出去放了炮,這才算完,等放完了炮仗,一家子才去睡覺。


    初一的早上,大春姐妹早早的就起床了,卻大雪封門,門都推不開了,靳安拿了棍子將門外的雪搗到一邊才打開了門。


    門外一片白雪皚皚,遠處蜿蜒的山脊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近處的樹木,光禿禿的樹幹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雪,好似玉樹瓊花。


    田地被掩蓋,連門前的小池塘也被大雪掩蓋,天地間一片雪白的,什麽都分不清了,連道路都被掩埋,走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


    靳安帶著三春和五福去老院拜年,靳山見到他們很高興,今年他和靳安出去給人壘炕掙了些錢,還了債還有剩餘,就分別給三春和五福一元的壓歲錢。另外還給了兩元說是大春和二喜的,要三春給她們捎回去,靳武見了就埋怨靳山給小孩子那麽多的壓歲錢,讓他們出去亂花,還說既然靳山給了,他就不用給了。


    靳安沒有計較,還給四寶發了一元的壓歲錢,靳武卻是沒有拒絕就收下了。三春隻是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麽,五福卻是忍不住在回去的路上嚷嚷:“爹,二叔都不給我們發壓歲錢,你幹嘛還要給四寶發,哼,他就光想著沾咱們家的光,自己卻是一毛不拔。”


    靳安笑著敲了他一個腦瓜崩:“那是你二叔,怎麽說話呐,你爹是老大,那能什麽事都和自家兄弟計較。”


    三春也忍不住道:“可是二叔占慣了便宜,就覺得是理所應當的,好似咱們欠了他似的。”


    “你二叔是有點好占小便宜的毛病,但他是俺的兄弟啊,不能事事都斤斤計較。做人啊要心胸寬廣,不能光盯著那些蠅頭小利,那樣的人長大了也沒什麽出息。”


    三春敬佩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爹,你好厲害,說了好幾個成語呐?”


    靳安直了直腰杆道:“那是,你爹好歹還上過二年學呐。”


    五福拉住了靳安的手:“爹,俺也要上學。”


    “好,等你長大了就送你去上學……”三人的歡聲笑語漸漸遠去。


    雪下了兩天行走艱難,蔣勤本來要回娘家的,也拖到了初五以後。初六,雪開始融化,大春他們壘的雪人也化了,站立不穩倒在雪地上。


    房簷上掛著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冰錐,又粗又長,五福拿著長長的棍子把它們一根根地打斷,冰錐重重地掉落在雪地上,摔碎成了幾節。五福也不怕冷,撿起一根就去戳幾個姐妹,二喜,沒有防備,被他戳在脖子上,涼的蹦了起來,追著五福就要打他,五福嘻嘻哈哈的在前麵跑,二喜就在後麵追。


    蔣勤拿著鐵鍬在大門口鏟冰雪,鏟出了一條道路就回來了,進院見兩人鬧的歡,問清了緣由不由開口道:“五福,你再鬧,就不要去外婆家了。”


    五福一聽趕緊扔了手裏的冰錐,老老實實的跟在蔣勤身後,生怕母親真的不帶自己去。二喜也鬧著要去,蔣勤卻讓她留在家裏幫大春看家,二喜不高興的嘴厥的老高,含糊不清的嘟噥:“偏心眼。”


    蔣勤卻沒有聽見,她帶二喜回去過一次,結果二喜和蔣海家的兒子蔣存文,打的頭破血流的,惹得一家子不高興,以後便說什麽都不帶她去了。二喜不自知,反而年年都要埋怨是蔣勤偏心,好在她也不敢大聲的叫板,隻得憤憤地轉身去了,眼不見為淨。


    蔣勤帶著五福和三春回娘家,肉是年前就送去了,這會也沒有什麽好拿的,便把自己做的炸丸子還有炸的麻葉帶了一些。她提著籃子走在前麵,三春拉著五福走在後麵。


    雪雖然開始化了,但山坡上背陰的地方還是老厚,五福調皮就去踩,摔了個四腳朝天,惹得三春大笑。


    蔣勤見他狼狽的在雪地裏掙紮的樣子,也不由失笑,一邊說道:“三春別笑了,快去把他拉起來。”


    三春跑過去把他從雪窩裏挖出來,咯咯笑道:“看你還敢亂跑,說你不聽。”


    五福伸長了舌頭扮鬼臉,然後裝作去拍身上的雪,冷不防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就擲在了三春的身上,三春氣的去追他,姐弟兩個互相追逐著,留下了一路的歡聲笑語。


    五福調皮,不停的變著花樣招惹三春,兩人到了蔣勤娘家,還沒掰扯清楚呐。但是見了蔣母,三春立馬就把他忘在腦後了,撲進蔣母的懷裏抱住她的腰道:“外婆,我好想您。”


    蔣母愛憐的給她梳理頭上跑亂的頭發,一邊笑道:“外婆也想三春。”


    五福馬上跑過去爭寵,拉住蔣母的手道:“外婆,你就不想俺嗎?”


    蔣母揉了揉他的頭,笑嗬嗬的道:“想想想,那能不想俺的乖外孫呐。”


    第36章


    上次五福過來的時候還抱在懷裏不會走路呐,這次已經能歡實的亂跑,蔣母不由高興的接道:“一會,外婆給你們做好吃的。”


    大過年的,中午飯做的晚,蔣勤她們這次沒拿重物,走的也快,倒是趕上中午飯點了。可是家裏隻有蔣父幫忙,蔣海夫妻兩個還有蔣存文卻不見蹤影,直到做好了飯,一家三口才慢悠悠的回來。


    熬的米粥,燜了一鍋的魚湯,還用蘿卜和白菜做了攬鍋菜,可是裏麵沒有一片肉。五福扒拉了一下沒見一片肉,有些納悶的問道:“外婆,俺媽不是給你們送肉了嗎,菜裏怎麽沒有啊。”


    蔣母眼神閃爍了一下道:“吃……吃完了,五福吃魚。”說著,給他夾了一塊魚,還細心的剔了魚刺,才放進五福的碗裏。


    五福有些失望,他還以為大過年的到外婆家肯定有好吃的,結果連自家送的肉都沒有了,但看見了魚也很稀罕,便埋頭去吃。


    蔣存文見沒有肉,卻不滿意的摔了筷子,硬著脖子道:“大姨,你過來怎麽不拿肉啊,俺媽說你回來肯定會拿肉的。”


    見蔣存文埋怨母親,五福有些不高興的抬起了頭道:“豬小,還了豬仔的,幾乎就沒剩多少了,家裏還有俺爺爺奶奶,還有二叔,沒分多少就沒了。俺家剩的還沒有送過來的肉多呐,你還惦記俺們送,你們家給俺們送什麽了?”


    三春心中也不高興,但是她大了,不能和表弟一般見識,和他爭執。見五福出麵反駁,表麵上去拉五福,要他別說了,暗中卻衝他豎起了大拇指,五福更加趾高氣揚了,狠狠地瞪著蔣存文。


    蔣存文是欺軟怕硬的主,見五福瞪著自己,頓時就慫了,但沒有肉吃,滿心的希望落空了,不由哇哇大哭起來:“媽,你非把肉送給外婆舅舅他們,現在大姑沒有拿回來肉,俺吃什麽,你騙人。”


    聞言,蔣勤的臉頓時黑了,他們一家辛辛苦苦養的豬,拿回來孝敬兩老,可是自家沒吃著,蔣海媳婦卻拿回去給了娘家父母和兄弟,不禁開口說道:“那肉是俺拿回來孝敬父母的,你憑什麽拿回自己家裏去。”


    蔣海的媳婦叫金枝,身材消瘦,豎長的臉,獾骨高聳,眼睛狹長,看著就很是刻薄的性子。見蔣勤指責她,頓時不高興的放下了筷子:“不就是幾斤肉嗎,值得大驚小怪的。”


    “幾斤肉是不值什麽,但咱們家現在不是沒有嗎,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肉,這可是俺們一家省出來的,你怎麽能全部拿回娘家去。”


    金枝冷笑:“哦,就許你孝敬父母,俺就不能。”


    “能,你拿自己勞動成果去孝敬父母,那是你一片孝心,你拿著俺們送的東西去表孝心,算什麽?再說俺拿回來是給父母,不是給你們的,你憑什麽敢拿走去送入。”


    “你拿回來那就是俺們的,俺想給誰就給誰,你管不著。”


    蔣勤氣的吐血:“不要臉,俺拿回來的東西怎麽就是你的了,金枝你也不想想,你嫁過來的時候,你娘家連一樣陪送東西都沒有,穿的還是舊衣服。


    頭兩年家裏沒糧食,差點餓死,你回娘家去連一粒糧食都沒借回來。生存文的時候,你娘家別說拿東西了,都沒人過來看一眼。如今你倒好,把俺拿回來的肉都送去了娘家,幾句好話就哄的你不分東西南北了。


    就算你不心疼俺父母,那你自己的兒子和男人也不管嗎,辛苦了一年連肉花都見不到。你倒好,把肉都拿回娘家去,自己一家沒吃的,你到底是咋想的。”


    金枝被蔣勤指責的啞口無言,半晌才強道:“那是因為俺娘家窮,沒有糧食,要是有了,他們能不給嗎?”


    蔣勤痛心疾首的瞪著她:“有沒有是論心的,不是論東西,俺爹娘也什麽都沒有,可是生存文的時候,俺娘把自己僅有的棉襖拆了給他做棉衣裳,你爹娘呐?”


    金枝硬著脖子道:“存文是咱娘的孫子,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那存文還是你媽的外孫呐,她做什麽了?”蔣勤氣的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蔣母慌忙拉她:“算了,別說了,大過年的,都少說兩句。”


    金枝見蔣母拉住了蔣勤,還趾高氣揚的瞪了蔣勤一眼,卻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狠命的去吃魚。


    蔣勤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隻得氣呼呼的轉首質問蔣海:“哥,那肉可是俺拿回來給父母的,嫂子拿走,你就沒攔著。”


    蔣海怕老婆,低著頭默默地吃飯,不敢吭聲,氣的蔣勤也想摔筷子。蔣母在暗中扯她的袖子,蔣勤隻得放下揚起的手,氣呼呼地坐了下來。


    蔣母見她沒有繼續發火,便放開了手,快速的給三春和五福夾魚,不然一會都被蔣存文母子兩個給夾沒了。


    來了客人,飯菜自然要緊著客人吃,蔣存文和金枝卻跟失火的似的,搶著去夾魚,旁邊的攬鍋菜連一下都沒動。


    五福雖然調皮,但蔣勤的教育比較嚴苛,吃飯的時候還是很講規矩,即便再好的飯菜也不會和別人去搶。見到蔣存文母子的模樣,嫌棄的撇嘴,默默的夾蘿卜吃,三春讚許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把自己碗裏僅剩的一塊魚肉夾進他的碗裏。


    吃完了飯,蔣勤忽然想起,便讓三春去把自己帶來的籃子藏起來,可是三春過去的時候,籃子幾乎都空了,隻剩下幾個碎了的麻葉,別的都被金枝拿走了。


    蔣勤的暴脾氣實在是忍不住,便要到蔣海他們屋裏去理論,蔣母卻死命的拽著她,含淚道:“現在不是沒什麽吃的,等以後日子好過了,她就不會這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過年的別鬧了。”


    三春拉住了蔣母的手,揚起了小臉道:“外婆,等我以後長大了,掙了錢,一定給您買好多好吃的。”


    蔣母擦去眼角的淚,抱住了三春笑道:“好,俺們三春真孝順。”


    蔣勤依舊怒氣難消:“俺嫂子這樣,俺哥不管,蔣紅那死丫頭呐?”


    第37章


    蔣母啃啃巴巴的說道:“她……她家裏娃多,比較忙,所以沒……沒空過來。”


    蔣勤不肯相信,依然皺緊了眉頭道:“平常不過來,大過年的也不過來嗎?”


    蔣家兄弟姊妹四個,老大夭折了,老二蔣海,老三就是蔣勤了,老四蔣紅,嫁去了鄰村,距離娘家就幾裏地,可卻很少回來看望自己的父母。


    蔣母和蔣海分了家,但蔣海和他們還在一個院子裏,平時各做各的,隻是逢年過節的在一起吃,但平時金枝也沒少沾便宜。


    這些蔣勤都是心知肚明,想要找蔣海和金枝理論,但蔣母死命攔著,隻得作罷,憤憤的道:“我去看看蔣紅那個死丫頭都在忙什麽?”


    吃過午飯,五福就和蔣存文一起出去找同村的孩子玩,男孩子野,不一會就混熟了,瘋玩起來,就把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都忘在了腦後。三春卻很乖巧的跟在蔣勤的身後,跟著她去看自己的小姨蔣紅。


    三春長這麽大就見了蔣紅一麵,還是小的時候,現在已經記不得她長什麽模樣了,進了下灣村,便看到到有人在吵架,新年閑人多,圍的裏三層外三層的。


    卻是因為過年孩子們放炮仗,扔在別的孩子身上,兩家的家長就堵在一處叫罵,引得眾人圍觀。


    人群中間,兩個婦女糾纏在一起,互相揪著對方的頭發吵鬧,蔣勤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妹妹蔣紅。蔣紅和蔣勤一樣的暴脾氣,仗著身高馬大,死死地壓製著對方,手裏還有一縷拽掉的頭發。


    見自己占了上風,蔣紅還有些沾沾自喜,更加的得理不饒人。正高興間,卻有人忽然上前用力掰開了她的手,蔣紅正要破口大罵,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的姐姐。蔣勤常年下地幹活,手勁很大,輕易的就把她拉開了。


    蔣紅見是自己的姐姐蔣勤,不由氣結:“你幹嘛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外人。”


    蔣勤怒其不爭的看著她:“俺幫理不幫親,孩子們鬧些矛盾,讓他們自己處理就好了,你跟著摻和什麽,大人還能跟著他一輩子,自小就要鍛煉他們的處事能力。再說孩子們在一起玩,那能不磕磕碰碰的,他們轉頭就好了,又在一起玩。你們大人倒鬧的跟什麽似的,都是一個莊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鬧成這樣以後可怎麽見麵啊。”


    都是上下村的人,有認識蔣勤的,便開口說道:“還是做姐姐的是個明白人,不跟紅似的,蠻橫不講理。”


    有人起了頭,便有人七嘴八舌的跟著符合:“是啊,自家孩子把炮仗扔別人身上,她不說嚷自己的孩子,還敢出手打人,真是……”


    “就是,這樣的潑婦,以後可要繞著點走,別和她來往……”


    那對戰的婦女一見有人出麵,便高聲理論:“大妹子,你說說她,自家的兒子把炮點燃了,往俺們家孩子身上扔,俺找她沒說兩句,她還打俺。”


    蔣勤歉疚的賠笑道:“嫂子,小紅年輕,你別和她一樣,回頭俺說她。”她說著,把自己的外甥孫奇叫到了身邊,問他是怎麽回事。


    孫奇不服管教,還冷哼道:“是他擋了俺的道,不怪俺。”


    “人家擋了你的道,你就應該往人家身上扔炮仗啊,要是炸傷了人怎麽辦?”


    孫奇高揚著頭道:“沒事,有俺媽呐,敢來找事,俺媽能罵死他。”


    蔣勤氣結:“你媽能一輩子跟著你嗎,以後你要是犯了錯怎麽辦啊?做錯了低頭認錯就是,幹嘛要鬧成這樣,以後還有誰敢和你玩啊,你……”


    孫奇卻不等她說完,就重重地推開了她,還大聲叫嚷:“不要你管……”說完就跑走了。


    蔣勤也沒有追,隻是麵帶微笑對周圍的人道:“大爺大媽,大叔大嬸,過年好啊,小孩子不懂事,你們擔待些,嗬嗬……”


    眾人見蔣勤這麽說,就微微笑了笑,便漸漸散去。蔣紅還不依不饒的,蔣勤死死地拉住她,把她拽回了家。


    蔣紅的家還是茅草房,牆壁是黃土壘實的,倒是很高,隻是年代久了,牆壁也是坑坑窪窪的。上屋三間,左廂房兩件,右廂房也是三間。


    蔣紅潑辣還蠻不講理,她公婆不願意和他們同住,就把村委會後麵二間廢棄的知青點修繕了一下,住了過去,別的兄弟也都分了家,倒也清靜。


    可是回了家,蔣紅還是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瞪著蔣勤道:“你是不是俺姐,不幫俺就算了,還幫著外人。”


    蔣勤恨鐵不成鋼的一點她的額頭道:“你也學的跟嫂子一樣,是個糊塗蛋,就為了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就和村裏的鄉親鬧開了,沒的讓人看笑話。再說遠親不如近鄰,你若是把鄰居們都得罪了,如果以後有事找人幫忙,誰理你。”


    蔣紅坐在門檻上,蔣勤站在她的麵前,懂事的三春慌忙去搬了小馬紮放在她的身後,示意母親坐。


    蔣紅本來還要再嘟嚕兩句的,可是看見三春這麽懂事,還這麽好看,注意力便被吸引開了:“姐,這……這是三春吧,都長這麽大了,長的真好看,比俺們家孫娟好看多了,要不咱把這兩個閨女換換吧。”


    蔣勤一邊坐下,一邊瞪了她一眼道:“胡說,閨女還有換的,是好是壞都是自家的,再說孫娟那孩子多聽話,你還不滿足。”


    蔣紅嗤之以鼻:“好什麽啊,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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