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卻隻是抬起手,一下下輕撫他的背。一陣帶著冷淡氣息的風熄了燭火,齊晟緊繃的心弦也在不自覺間鬆懈下來。他不是會隨意放鬆警惕的人,大抵是池州渡使了什麽手段。齊晟攥緊了對方的衣袖,呼吸逐漸綿長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如同夢中之語的低喃。“......別難過。”池州渡垂首,淺眸中盛滿了金光。金光並不刺目,溫和地鋪滿了入眼每一寸地方。可惜除了他,沒人能看到。幸好除了他,沒人能看到。-夜是冗長乏味的。心存執念的人死後會化作點點螢火似的靈,徘徊在世間的角落。青衣在林間一閃而過。寂靜無人的山洞四周沒有活物的蹤跡,卻不乏螢火似的靈。有些暗淡,有些明亮,有些散發著詭異危險的光芒,有些則木訥隨意地漂浮著。他早已習慣這一切,每每繞過三棵樹,眼前的景象就隨之變換一番。直至風的痕跡消失,他才停下腳步。眼前赫然是一處陰森隱蔽的山洞。池州渡抬步走了進去,淺眸中倒映著點點螢火。這些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洞內的場景。玄九閉著眼,盤腿而坐。四周布滿了傀絲符紙,將她牢牢圍在正中。他隔著萬千漂浮著的靈望向玄九。忽然想起了兩百多年前他煉出玄九時的場景。血池之中煞氣彌漫。陰木成骨,精血為肉,還差一魂。他在山中不知耗費了多少個日夜,終於在某一次閉眼後練成了離魂術。這一魂沒入血池,煞氣衝天而起,而後又緩緩散去。細密的傀絲編織出一件紅衣緩緩落下,濃霧之中走出一道身影。兩道身影同時抬手。傀絲在半空纏繞,於藍焰間化為灰燼。紅衣傀不疾不徐地朝前走,在池州渡跟前站定之際,腳下的血印恰好消失。往後望去,血池之外,鮮紅的腳印由深至淺。池州渡望著眼前的紅衣,眼前閃過模糊的畫麵。一道紅色纖細的身影曾將他整個擁入懷中。渾身的劇痛已成家常便飯,於是溫暖成了最為鮮明的感受。而那紅衣最終融於血和火中,他站在遍布著鮮血的門前,垂眼望向手中殘破的紙,默默揣進懷中。他認字不全,在世間漂泊了兩年,才知曉了這兩句話如何念。“八劫已渡,九見朝露。”髒汙的手變得修長幹淨。青澀稚嫩的嗓音與低沉悅耳的嗓音重合。池州渡抬手,在紅衣傀額前點出如同火焰的紋路。“日後,你便喚玄九。”那時,他們身側依舊圍繞著點點“螢火”。於此時別無二致。從回憶中抽出思緒。池州渡神情冷漠,一拂袖,玄九睜開空洞的眼睛,緩步走到他跟前。他指尖輕點玄九的額頭,煞氣緩緩溢出。隻要再近一分毀掉傀心,這世上便再無玄九。可池州渡看著眼前與自己長相別無二致的麵容,眼中浮現出幾分迷茫。他的手一顫,而後握成拳頭收回。偌大的山洞中傳來一聲仿佛自問一般的呢喃。“玄九……即是我?”第83章 糾結“砰……砰……”混沌的意識在平穩有力的心跳聲中蘇醒。齊晟迷蒙地睜開眼,望著眼前的青衣反應了一會兒後,安靜地伏在原地。一隻手撫摸著他的後腦。池州渡從懷裏取出昨日被拒收的木劍,輕輕塞進齊晟懷裏。齊晟頓了頓,沒有拒絕,伸手抱住。池州渡眼中閃過訝異,立即舉起手中的木偶小人。“齊晟?”齊晟垂著眼,抱著木劍的手微微收緊,沒有回應。池州渡像是讀懂了他的情緒,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慢慢垂下手將他重新抱回懷裏。“......他已被我重傷,至少半月內不會再有動作。”沉默間,池州渡主動開口,仿佛知曉他心中顧慮著什麽。果不其然,齊晟聞言下意識抬頭,又在半途反應過來,立即停下動作。“如果你不喜歡這裏。”池州渡撫摸著他的後背,動作有些生疏,像是安撫,“我們就去別處。”“......”見齊晟依舊一動不動,池州渡移步到桌前,將小木偶放到桌上。齊晟隻覺得仿佛無形中有什麽拉扯著他,擺出並非本願的姿勢。池州渡動作溫柔地操控著木偶,讓他圍著自己的手繞圈。一會兒讓其挨著自己坐下,一會兒讓其抱著自己的手指蹭蹭。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十分順利。可平靜的眼底不知何時被焦躁侵占。隨著無形中拉扯的力道消失,齊晟也安靜下來,像是成為了真正的木偶。乖巧、沉默。池州渡以為他想要的隻是齊晟。“不是這樣......”他將木偶捧在手心,眼中閃過直白的困惑與失落。齊晟和冥七不一樣。他想要的,大抵是......腦中浮現出齊晟挺拔的身姿。他總是為了自己微微俯身,眼睛明亮幹淨。“玄九。”他的嗓音低沉清冽,喚著“玄九”時,總是比平時溫和些。喋喋不休說起自己的見聞時,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隻要得到一點回應就十分欣喜.....池州渡一愣。當初齊晟看著他時也是這般無措嗎?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回應,分明近在眼前,卻像是觸摸不到的幻影。耳邊十分安靜,隻餘下山野間愜意的鳥鳴。“齊晟。”池州渡又喚了一遍。“......”像是耳邊的鳥鳴也淡去了,四周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寂靜。可這一次,他無法像從前那樣泰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