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衣擺在眼前一晃而過,齊晟竟有些習慣如今的處境,頓了頓後眼神掃過四周。這院子十分狹窄,不是先前見過的大院。不知為何,屋子左側有一麵高牆。齊晟眉心微擰。一隻手忽然繞到他身前,替他將正往下滑落的小布靴穿好。“......”他不自在地蜷縮起腿。齊晟站起身,遠離池州渡的小腹和大腿後默不作聲地跳下地,扭頭就朝屋中走去。在外頭溜達有風險,萬一不巧讓人撞見,自己便難逃一劫。見齊晟不吭聲,池州渡動作一頓,默默跟著他進屋。有過兩次出逃的經驗,加上對這木偶的身子適應了不少,齊晟行動還算靈活,直奔床榻而去。見原身鮮活如初,他這才放下心來。頭頂籠罩一大片陰影。他扭過頭,見池州渡猶如一座小山般俯視著他。齊晟心裏有氣,但自己技不如人被擺了一道也沒處說理,隻得心中冷哼一聲,麻利地爬上床擠進“齊晟”的手臂,背對著池州渡躺下。一副拒絕對話的模樣。身後的人分明很安靜,卻更招他心煩。過了一會兒,池州渡緩步走到床前,從懷裏取出一個適合木偶大小的棉被蓋在齊晟身上。齊晟閉著眼沒動。一陣後,耳邊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音。緊接著門被闔上。齊晟睜開眼,沉默了一會兒,一腳蹬開被子。他心煩地歎了口氣起身坐好,不經意掃過那袖珍的被褥,目光定格在被角的“焰”字上。也不知池州渡對這字究竟有何執念。被褥被蹬得有些遠,這東西略微輕薄了些,風一吹就要朝地上刮去。就在它即將飄落的刹那,一隻木手及時地抓住,而後又像是燙手一般朝床裏邊扔去。反正他倒不是說怕這東西髒了還是什麽。若任由它落到地上,此時又恰好有人進屋,那麽就有暴露自己的風險。齊晟起身,在被褥上來回踱步。池州渡不在,他放鬆了許多,難得安靜,令他能夠聚精會神去想屋子的古怪之處。這院裏有一家三口。母親,兒子,兒媳。分明生於窮苦的村落,屋中陳設卻並不似尋常百姓家中那般貧寒。屋頂更是有帶有螳螂紋路的銅鏡與懸針。應當不是巧合。可近來自己也不過與這幾人打了個照麵而已,此前他們在院中話家常……齊晟的腳步一停。腦中忽然想起老嫗的話。“這端午將至,阿成去湖邊摘了些粽葉,我讓他去鎮上時買些糯米回來,也就這些天了,咱們不趕那趟兒,就自家做些嚐嚐。”“我瞧是阿母嘴饞了,年年臨近端午便記上了。”按理說這並不奇怪,那時齊晟也並未多想。可如今他陡然發現了怪異之處。百姓過節圖個歡喜倒也十分常見,但這老嫗又說,“咱們不趕那趟兒,就自家做些嚐嚐。”而兒媳則下意識說,“年年臨近端午便記上了。”那老嫗瘦弱,老一輩過苦日子的人,應當不會特別注重口腹之欲。更何況,兒媳用的是個“記”字。說明老嫗極有可能臨近端午便開始念叨,究竟是所謂的嘴饞,還是說另有隱情?端午。齊晟的思緒似乎抓住了些什麽,他目光專注。那日陽光明媚,耳邊人聲不停。還有什麽呢?自己略顯狼狽的偽裝成布偶一動也不敢動。還有什麽,還有什麽……一道小小的影子一閃而過。齊晟眼睛一亮。是院牆邊!院牆邊爬過一小巧的守宮。守宮,五毒,端午。齊晟幾乎脫口而出。“端午至,五毒醒。”這是一句耳熟能詳的童謠。齊晟眯了眯眼,朝屋頂的銅鏡與懸針望去。如果鍾嘯當真沒死,那麽他極有可能與守宮關係密切,畢竟他們是一丘之貉,想要的東西是一樣的。那麽事情就更加棘手了一些。還有一點奇怪的是。老嫗在院中曾以秋後的螞蚱作玩笑。阿成接茬說,已然熬過三年秋了。在這山村之中成婚三年,身側卻沒有孩子的身影,按傳統固執的觀念來說。應當身旁的人都會嘮叨幾句。而看老嫗對阿秋分明是喜愛的模樣。究竟是是開明,還是事出有因?不過如今分身乏術,也無法去證實猜想。尚有回旋餘地的人日夜煩心,被推上風尖浪口置身險境的人卻像是毫不在意。齊晟轉過身望向自己平和的麵容,又瞥向一旁被人細心繡出紋路的被褥。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他第一次這般琢磨不透一個人。池州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呢?……寬敞的院中沒有旁人。池州渡在木雕上刻下最後一劃後,抬袖拂去多餘的木屑,繼而用手帕裹住,揣入懷中。懷中熟睡的冥七忽然探出頭,用鉗子夾住他的指尖,尾巴高高翹起,戒備地朝一處望去。與此同時,池州渡也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的異樣氣息,抬眸朝一個方向望去。青衣化作一道殘影,從後門繞向主屋後的林子。一人行色匆匆,臉色發白。阿秋神色惶然,一邊跑一邊回頭,像是在躲藏什麽。她再度扭頭時,冷不丁看見池州渡的臉,驚得一哆嗦,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公......”阿秋方才開口,嗓音便戛然而止。她額頭正中破了一個細小的血洞,直愣愣地望向前方.緊接著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池州渡神情冷漠,纏繞著傀絲的五指微張。阿秋的身體在落地的前一刻以一種詭異的形態站了起來。池州渡一言不發地轉身朝林深處走去。阿秋跟在他的身後,腳尖點地,低垂著腦袋。不知何時起,林間悄無聲息,失去了風的足跡。--月輝稀薄,在樹梢落了淺淺一層。屋內未點燭火,昏暗寂靜。齊晟側臥背對著門,盯著虛空一點神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