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馬尾略長,垂在半腰處,寬肩之後是一群時不時偷偷瞧他一眼的後輩。這些人眼中並無惡意。令池州渡想起早年找尋山洞時,那隻徘徊於洞口,朝裏探頭探腦的野兔。忽然,眼前的人轉過身望向他,“玄九,我們先進去吧。”池州渡收回思緒,微微頷首,跟著他越過眾人入內。魚靈越及幾位大弟子也匆匆跟上,其餘人目送他們離開後,長舒一口氣。其他宗門藏在暗處看熱鬧的,這才趁機靠近,同他們一起唏噓。“這是怎麽回事?”一弟子昂首挺胸,有種揚眉吐氣的驕傲感。“咱們宗主雲遊四海,結識了一位紅衣女俠,雖說她帶著麵紗,但一瞧就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什麽?你說齊宗主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回來?”“是啊,說是有緣結識。”人聲嘈雜,眾口相傳。有些站位靠後的弟子好奇地湊過來聽。“哎你聽說了嗎......”“據說齊宗主在外成親了,方才正帶著那姑娘見元掌門呢!”“什麽?!劍宗竟然有了當家主母?”“哎呀我也聽說了,說是一見傾心,實屬緣分呐!”“......什麽?什麽夫人?”“快快快,立即告知大家,夫人回來了,切記不得怠慢!”“什麽?夫人.....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唉……不是,哪來的夫人?”“甭管,大家都說有,那就是有!”-“元掌門,久等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齊晟尚未跨過門檻,就先揚聲喊道。“齊宗主終於舍得回來了,這些日子可還盡興?”元泰清起身相迎,正欲調侃兩句,就見齊晟身後出現的紅色身影,他明顯一怔:“......這位是?”“這位是玄九姑娘。”齊晟特地在“玄九”二字上加了重音,微微揚起的頭顱令他看上去有些炫耀的意思。“途中有緣結識,一見如故,便厚著臉皮邀請姑娘來小住幾日。”“玄九......這名字不錯。”元泰清眼神微妙,透露著些許欣慰:“在下元泰清,是齊宗主的酒友。”齊晟頗為驕傲地輕哼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誇他,語調自然嫻熟。“什麽叫不錯,分明是極好,你這山豬吃不了細糠,還評上了。”他說著似乎想起玄九性子本就孤僻,恐怕不喜人多,下意識抬手將人往自己身邊護了護。池州渡眸光微動,思緒飄忽了一瞬。百年前,玄九本無名。他於深山之中遊蕩,不知睡過多少隱秘的山洞。直到有一日,他出山去探外界風聲,在暗巷中窺到一對母子。那稚子好奇地問母親,為何他們都有名字。母親答曰,有了名字在這世間就落了根,無名無姓之人,最終隻是一座空碑。那孩子仍是不懂,母親便說。若我喚你歸家,你一聽名諱便知是你,若你們皆無姓名,我又去何處尋你?孩子這才恍然大悟,一蹦一跳地說,“那誰給我取了名,我就是誰家的人了?”母親拍拍他的頭說,“是啊。”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池州渡看了許久,才轉身離去。回到山洞後,已是明月高懸。他坐在懸崖一處山石之上,手中血紅傀絲連向對麵的山石,一具紅衣女傀安靜地與他對坐。池州渡晃動著傀絲,對麵的傀儡也跟著回應。他想起此前在花樓見到的舞,便在稀薄的月光下引著傀儡一舞。山中寂靜,更何況他身上的煞氣湧動足矣令活物退避三舍,方圓幾裏,唯有草木。風動衣袂紛飛,月照懸崖下獨舞成雙。不知過了多久,池州渡才停下動作,重新望向已被墨雲遮擋的月亮。他腦中一閃而過殘缺的畫麵,依稀記得是揉皺破損的信紙,其中隱約可見一行小字。八劫已渡,九見朝露,不求揚名立萬,隻求順遂平安。“.....玄九。”寂靜的山嶺中響起一聲輕語。池州渡又轉過身,對著傀儡喚道,“玄九。”久久沒能傳來回應。但月色朦朧,便令人恍惚。不知這第二聲。究竟是“喚”,還是“應”。……“你啊……也就齊老爺子與左少主能降得住。”元泰清的朗笑打斷池州渡的思緒,“玄九姑娘,我二人之間打趣,絕無冒犯之意,你莫要放在心上。”“玄九大度,自然不會與你我計較。”齊晟將他拉到身邊後便忘了撒手,一眾弟子在後頭盯著猛瞧。池州渡抿唇,難得沒有甩開他,紆尊降貴地朝元泰清頷首致意。“無礙。”第21章 疑點重重“罷了,你二人舟車勞頓,我便不叨擾了。”元泰清識趣地朝他們一拱手,爽朗笑道,“等二位休息好了,再與在下一敘。”“慢著,我還有事要與商議。”齊晟暗暗遞給他一個眼神,旋即回身朝池州渡道,“玄九,你想必也乏了,我命人準備了熱水和衣物,你先去歇著可好?”他說著壓低嗓音,“等與元掌門議完事,我便去找你。”池州渡垂頭望著對方自然而然鬆開的手,頓了頓後才道:“嗯。”“小魚......”齊晟喚了一聲無人回應,他擰眉看著愣神的大弟子,略微拔高嗓音,“魚靈越!”“是......是!”魚靈越一個激靈頓時回神,一句“師娘”險些脫口而出,好在他反應夠快,臨時圓了回去,“師n......師父,遵命!”“玄九姑娘,請隨我來。”魚靈越畢恭畢敬地道。池州渡打量一番,這才抬步跟在他身後。齊晟笑著目送他們離去,一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這才轉過身。“一見如故?”身側傳來好友的調侃。齊晟倒也不避諱,揚唇道:“一見鍾情。”元泰清心中有數,也並不多問,隻是輕笑一聲。齊晟揮手屏退身後眾弟子,隻叫住二人留下。“煙淼,陽一。”“弟子在。”兩人上前一步,齊聲道。齊晟神色微斂:“煙淼,你去查雲鄔閆家,特別是那個趙管家,家在何處、如何與閆莊主結識,都曾與何人接觸......統統徹查。”身著劍宗親傳弟子服飾的女子英姿颯爽,行禮道:“是。”齊晟頷首,轉而看向另一位:“陽一,你去探薑家辛秘,傳信天機閣,看看對方出什麽條件。”陽一瞧著機靈,皮膚黝黑,但笑起來很傻氣。此刻,他學著師姐的模樣皺眉道:“是。”等兩人離開後,元泰清才開口。“薑家人處事圓滑,世家傳承百年有餘,向來不爭不搶,與各派交好,突然毫無預兆地被滅滿門,我苦思冥想多日,也未曾捋出個合理的頭緒。”“此事疑點重重,薑家雖說名聲不比其他世家,但也並非任人宰割之類。”齊晟回身,邀元泰清坐下相談。元泰清點頭。“敵在暗,且藏得很深,事發後各宗門便派人將薑家圍了起來,不過因為薑家出了不少官宦,驚動了朝廷,京中派了人來,最終勉強談妥,與我們的人一起驗屍、搜尋凶手的蛛絲馬跡,誰料皆是一無所獲。”齊晟把玩著茶盞,冷不丁道:“藏?”元泰清抬眼:“怎麽?”“你想。”齊晟放下茶盞,指節點了點木桌,“這幕後之人的實力毋庸置疑,卻又無一能與如今江湖之上有名的俠客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