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猛虎止步,大吼一聲,風強抬頭望了猛虎一眼,若無其事的從它身旁走過。猛虎回頭打量著風強,竟然口吐人言,問道:“你這廝好大膽,見我非但不逃,還敢從我身邊而過”。風強曰:“我隻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何懼之有?”猛虎很好奇,問道:“你聽我口吐人言,為什麽不覺得好奇?”風強曰:“我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已經容不下外界的一切事物,如同看的見的瞎子,聽的到的聾子,會說話的啞巴,任何事都與我無關”。猛虎攔住去路,臥於當道,言道:“你有何苦惱,不妨說給我聽聽”。風強苦笑道:“你一個畜牲,和你有什麽好說的?”猛虎大罵道:“你才是畜牲呢,披著人皮不說人話,你就是個衣冠禽獸”。風強被一語戳中要害,本想發怒,又不知從何說起,無心與它爭吵,心想:“我與你一個畜牲較什麽勁?”於是繞開猛虎,繼續往前走。


    且說風強來到清風山,洞府依舊,可是早已物是人空,留下的除了冷清和淒涼之外,便是洞府門外的一棵桃花樹。時值夏末,卻是滿樹桃花盛開。風強心裏明白,這棵桃花樹正是靈珠的遺體所化,他一麵觀賞著桃花,一麵回想著關於桃花的往事。正因為他喜歡桃花,靈珠投其所好,許諾成親之後,在山上栽滿桃樹,那時就要把清風山改成桃花山了,可惜她生前未能如願,但她死後仍然不忘生前的許諾,用遺體實現了當初的諾言。她孤獨的守候於此,隻盼望心愛之人能夠回來看她一眼,如今終於盼到了這一天。風強看著桃花,想著靈珠,忽然,她發現所有的桃花仿佛變成了靈珠的麵孔,無數張麵孔朝他微笑。人麵桃花的的典故,正是始自於此,後世之人以人麵桃花作詩,也是借鑒此事。麵對無數張笑臉,風強卻淚流滿麵,泣曰:“你不用寂寞了,我永遠在此陪你”。正要拔劍自刎,無奈手中的劍不聽使喚,無論如何也不肯抹向主人的脖子,最終不翼而飛,落向遠處的懸崖。


    且說風強誤以為是靈珠陰魂顯靈,暗忖:“看來我傷透了她的心,她還是不肯原諒我,不願讓我死在她的旁邊”。於是轉身朝懸崖之處走去,直到懸崖邊上,仍然沒有停下,如果再往前一步,就會墜落懸崖。忽聽一個女子叫道:“你給我站住”。風強本能的止住腳步,回頭一看,原來是位青衣女子,生的仙姿玉色,千嬌百媚。風強問道:“姑娘叫我何事?”青衣女子叫道:“你是瘋了還是瞎了,前麵是懸崖,難道你看不見嗎?”風強曰:“一具行屍走肉而已,何懼一死?”青衣女子問道:“你是誰,為何如此輕生?”風強曰:“我是風兗氏的公子,名叫風強,因為痛苦占據了我的心神,所以死了是一種解脫”。青衣女子曰:“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如今遭到了報應,想以死解脫。不過我提醒你,死了並不代表解脫,像你這種喪盡天良的人,死後會下地獄的。聽說冥王在地獄設置了刀山火海,正是為你這種人準備的,我勸你還是活下來積德行善,以此減輕罪孽,免得死後上刀山下火海”。風強聽這話很別扭,氣憤道:“姑娘這話過份了吧,我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怎麽罪孽深重了?”青衣女子曰:“如果不是遭到了報應的懲罰,肯定是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總而言之,你肯定做了虧心事,否則,你怎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風強無奈,隻得以實相告。


    且說青衣女子聽了風強的故事之後,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因為前世的不幸,把悲哀留給今生的自己,因為別人的罪惡,也把悲哀留給無辜的自己,因為意外的橫禍,把悲哀留給無心的自己,難怪你活的那麽痛苦,真是古今罕見”。風強曰:“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你可以走了吧?”青衣女子曰:“明明是個好色之徒,卻以正人君子自居,真是可笑”。風強一頭霧水,問道:“此言何意?”青衣女子曰:“此前我問你有何苦惱之事,你不肯說,現在我沒有問你,你怎麽全說出來了?”風強曰:“你我素不相識,此前你何曾問過我?”青衣女子曰:“你不是說你的心神全部沉浸在悲痛之中,已經容不下外界的任何事物了嗎?為什麽我剛才叫你的時候,你卻停下了來了?”風強驚道:“我是說過這話,但那是對一隻猛虎說的,你是怎麽知道的?”青衣女子曰:“因為那隻猛虎正是我的化身”。風強一聽,不禁大驚失色。


    青衣女子笑道:“你不是一具行屍走肉嗎,怎麽也知道害怕了?”風強曰:“原來你是妖怪”。青衣女子罵道:“你才是妖怪呢”。風強問道:“如果你不是虎精,為何能化身猛虎?”青衣女子告曰:“因為我出門的時候,別人總是盯著我看,而我又害羞,所以化身為猛虎,本想嚇唬那些好色之徒,沒想到你竟然不怕猛虎,我覺得好奇,所以就跟了過來”。風強曰:“莫非姑娘是仙女下凡,剛才有口無心,冒犯了仙子,請仙子恕罪”。青衣女子曰:“我本屬人間,何來下凡一說?”風強問道:“如此說來,你是厲鬼還是羅刹?”青衣女子罵道:“如果我是厲刹或是羅刹,你還能活著和我說話嗎?瞧你那豬腦袋、烏鴉嘴,聽的懂人話,卻不說人話”。風強百思不得其解,問道:“既然非妖、非仙、非鬼、非羅刹,那你算什麽東西?”青衣女子怒道:“你算什麽東西?”風強曰:“不管你算什麽東西,我敢斷定你不是人”。青衣女子怒道:“你才不是人呢,瞧你人模人樣的,說的卻不是人話”。風強自知失言,見青衣女子沒有惡意,遂向她賠禮道歉。


    且說青衣女子見風強彬彬有禮,告曰:“我是仙都宮的門徒,素女仙子是也”。風強常聽民間提起素女仙子,趕緊向她施禮。素女問道:“你為什麽會對著一棵桃樹流淚?”風強曰:“因為那是靈珠的遺體所化,她知道我喜歡桃花,曾經與我約定,成親之後在山上栽滿桃樹,可是未能如願,死後遺體化成了桃樹”。素女曰:“難怪夏末時節,這棵桃樹卻鮮花盛開”。風強曰:“她生前最渴望和我成親,做一對天長地久的夫妻,永遠相伴,可惜造化弄人,最終陰陽兩隔,我本想在她麵前自刎,永遠在此陪伴她。沒想到我的劍卻不翼而飛,看來是我傷透了她的心,她不願讓我死在她的身旁,所以我才選擇了跳崖自盡”。素女曰:“原來你與這棵桃樹有著如此悲涼的故事,難怪你會對著它流淚,還當著它的麵揮劍自刎。不過我告訴你,你的劍不翼而飛,那不是靈珠的陰魂顯靈,而是我救了你”。


    風強驚道:“原來是你!”素女曰:“是啊,如果算上這一次,我救了你兩次”。 風強歎道:“你救得了我一時,卻救不了我一世。你救別人是行善,救我等於是把我推向苦海,因為我活著生不如死”。素女曰:“你說的那些人都不是你害死的,你為什麽非要把不屬於你的過錯強加給自己?”風強曰:“因為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我欠靈珠的太多了。而她造下的無邊罪孽,也是為了我,所以我寧願以死贖罪,哪怕替她上刀山下火海”。素女曰:“你們的前世皆死於非命,可她保留了前世的記憶,而你卻已經輪回再生,沒有了前世的記憶,這是命運的安排,不是你能左右的,你也深受其害,何必自責?”風強曰:“我多次辜負她,可她到死都在為我著想,如今她不在了,我活著也是飽受良心的譴責”。


    素女曰:“你沒有了前世的記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是造化弄人,不能怪你。她在最後時刻選擇放手,以死成全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你死了,不是對她的補償,而是對她的辜負,九泉之下,她也不會原諒你的”。風強曰:“因為我在南方失蹤的緣故,我爹帶兵遠征南方,結果我們的部落被敵人偷襲,數萬人慘死於屠刀之下,我娘也死於戰亂之中。我的堂兄和堂姐此前勸我早點回去,如果我聽他們的話,我爹就不會南征,我娘和數萬部眾也不會死,是我害死了他們”。素女勸道:“那是一場意外的災難,是無法預料的,你的初衷是好意,這不是你的錯,無須悔恨”。風強曰:“我的堂兄和堂姐是我最尊敬的人,可是我爹害死了他們的父親,他們得知真相之後,本可以為父報仇的,因為我的勸阻,他們放過了我爹,在我看來,這等於是我欠了他們父親一條命”。素女曰:“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爹的罪孽不該由你背負,你救你爹是出於孝道,你的堂兄和堂姐放過你爹,那是出於大義,不光是因為你,既然都是出於自願,你也不必為此糾結”。經過素女的開導,風強的心懷得以釋放,終於豁然開朗。


    青衣女子問道:“你的堂兄和堂姐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胸懷”。風強曰:“他們是受命於天的風雲二聖,被南方各部視為神存在”。素女曰:“原來是伏犧和裏犧啊,難怪你如此崇拜他們”。風強驚道:“難道你認識他們?”素女曰:“何止認識,我與他們是患難與共的朋友,可能你不知道,我曾經與他們一起去取河圖洛書”。風強驚喜道:“原來是我堂兄和堂姐的朋友”。素女曰:“聽說風雲二聖來到了南方,一直想去見他們,可惜師父不讓,沒想到今天在此碰到他們的堂弟”。風強問道:“你師父當初同意你隨他們取河圖洛書,如今為什麽不許你見他們?”素女告曰:“師父自然是為了我好,因為他怕我對伏犧動情,毀了多年的修行,所以不讓我見他們”。風強問道:“你師父是誰?素女告曰:“我恩師乃是地仙之祖,九天真王是也”。風強問道:“如此大仙,你是怎麽拜到他門下的?”素女曰:“我本出自青格氏,乃是首領卓理之女,我的命運比你更悲慘”。


    風強曰:“聽說青格氏曾經也是西方強部,實力僅次於仇維氏,後來被申彌氏所滅,原來你…”素女告曰:“那正是我噩夢的開始,當時我隻有三歲,便目睹了十餘萬族人被屠戮的慘狀,我爹戰死,宗族七百多人死於屠殺之中,十三萬人口的大部落,最終隻剩一萬多人被迫西遷。我娘帶著我僥幸躲過了敵人的屠殺,可是在慌亂中與族人走散了,凶殘的敵人不肯放過我們孤兒寡母,非要趕盡殺絕,我娘抱著我拚命的逃跑,眼看追兵越來越近,我娘為了救我,把我藏在草叢深處,獨自引開了追兵。當我看到我娘倒在血泊之中時,忍不住放聲大哭,正是我的哭聲引來了追兵,眼看性命不保,幸虧我的族叔眭祥帶兵回來尋找我們,在危急時刻救了我的性命。十三歲那年,西嶽神君顯靈,收我為華山玉女”。風強不解,問道:“既然你做了華山玉女,為何又成了九天真王的門徒?”


    素女告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師父到西嶽做客,見我慧根深厚,說我是個修仙的好料,做個普通的玉女太可惜了,於是收我為徒,因為我喜歡外麵的世界,後來我成了師父在人間的代行者,常替他尋視人間各地,師父怕我沾染紅塵,所以令我以猛虎之軀出現”。風強曰:“承蒙仙子點化,我已厭卷紅塵,請仙子把我引引薦於九天真王門下,如此便是再造之恩”。素女見他可憐,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且說素女把風強帶回到仙都宮,正逢五嶽帝君齊聚於此。九天真王見素女帶回一個男子,問道:“此何人也?”素女告曰:“他是個可憐之人,雖然出身高貴,卻飽受命運的捉弄,已經生無可戀,曾兩次尋死,皆被我所救,經弟子勸化,他已經看破紅塵,聞恩師高深莫測,請求拜投於恩師門下”。九天真王本是慈悲為懷,聽了風強的遭遇,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何方人士?”風強怕大仙不肯收自己,認為素女仙子與自己的堂兄、堂姐有交情,如果報出他們的名號,會有些人情,於是告曰:“我是風兗氏的公子,首領風明之子,風雲二聖正是我的堂兄和堂姐”。豈料他不提二聖還好,一提到二聖,九天真王頓時改變了主意。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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