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省的省看守所,位於廬城的東郊,占地麵積很大,周圍沒什麽商戶和農戶,基本都是荒野。


    男子監舍和女子監舍被一麵架設了電網的高牆隔開,區分為涇渭分明的兩片獨立空間。


    9月8日早晨7點30分,梁掬無念無想地從睡夢中張開了雙眼,直直地望向了監舍中冷白色的天花板。


    用手撐著堅硬的床板坐起身後,梁掬環視了一遍自己這間設施還算齊全的單人監舍,麻木地站起身走到了洗手池旁邊開始洗漱。


    從他被關入這個看守所的第一天開始算起,已經過了將近十天。


    本來要被統一關入多人監舍的梁掬因為罪行特殊,上了年紀的他被分到了這個單人監舍,換上了看守所中統一的製式服裝,開始了他在看守所的生活。


    大兒子梁渙雖然是和他一起被押進這裏,但因為身上涉及的罪名不同,一進來就和梁掬分開關押了。


    看守所生活的這十天當中,梁掬一次都不曾見過自己這個大兒子,也不知道他的監舍離自己有多遠。


    這裏的生活比起他的家中,簡直可以用枯燥無味來形容。


    除了他的律師和他見了兩次麵之外,他這幾天見得最多的人,就是來訊問他的警方人員和檢方人員。


    幾乎每天一睜眼,他就要被戴上束縛措施帶出監舍之外,相同的台詞和話語他已經重複了無數遍,雖然一開始進來時著實有些憤怒,但眼下被訊問了太多次之後,情緒已經再也無法泛起一絲波瀾。


    不過說起熟人,梁掬還真的遇到了一個。


    那天他起床後,剛從單人床上坐起身,就注意到了門外一個剛剛被帶出監舍外的身影。


    梁掬掃了一眼就想撤回眼神,卻沒想到居然真的被他看到了熟人。


    ——門外的展厲臉色看上去並不算很好,疲色已經爬上了他保養得極好的麵龐,以往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看上去也有些散亂,再也不複之前身為徽省首富時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


    而展厲,也看到了他。


    兩人作為合作多年的老夥計,對了個眼神便挪開了自己的視線,沒有在看到對方的臉時做出絲毫反應。


    看守所生活枯燥乏味,氣氛也寂靜冷清,除了吃飯的時候之外,這附近的單人監舍裏甚至聽不到什麽其他的聲音。


    梁掬就這麽在看不到盡頭的看守所生活中撐了十天,甚至都不再設想自己什麽時候會被放出去。


    梁掬清楚他的罪名足夠嚴重,雖然單憑之前的別墅地下室裏的東西沒有辦法立即給他定罪,但在那裏的生活痕跡那麽多,官方很容易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更加有力的證據。


    看守所方麵倒是沒虧待過他,但除了這個比較清靜的單人監舍之外,也沒有給梁掬提供什麽其他方麵的優待,甚至在帶他出監舍訊問的時候,束縛手段還會比其他人多一道。


    梁掬簡單洗漱完之後,坐在床上看著接近天花板位置附近的小鐵窗,清晰地看到了鐵窗的縫隙當中投射進來的天光。


    他靜靜地坐在原地等待著今天的審問流程,不知不覺間卻發起了呆。


    也不知道他的二兒子梁澤現在如何,整個梁氏一夜之間壓到了他的肩膀上,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僅憑他一個人就撐起來。


    被帶進看守所之後,梁掬能夠安靜思考的時間變多了,他自然也想過自己和展厲為什麽會如此突然地被官方逮捕,其中是否有人充當了關鍵的牽線人角色。


    梁掬不是沒有想過這個人是二兒子梁澤這個可能性,可這個他平日裏不怎麽抱希望的兒子一直是個遊離於梁氏集團權力中心之外的人,為人也不如他的大哥那麽果敢專斷,要說他有魄力向官方傳遞消息,梁掬無論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52號,有人探望。”


    梁掬不清楚自己在原地發呆了多久,直到獄警敲監舍柵欄的聲音響起之時,他才從自己的思緒當中掙脫出來。


    原本的訊問流程沒等到,居然等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探視,這當真有些讓梁掬沒有想到。


    自己富貴時結交的那些朋友在得知他被官方人員帶走後,都恨不得立馬和他切割,撇清關係都來不及,來探望他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當他在探訪室看到自己小兒子梁澤的臉時,梁掬心中的震驚幾乎溢於言表。


    現在這個節骨眼他不在梁氏坐鎮,跑到這兒來看他這個結局已經注定了的父親做什麽?


    “爸爸!終於見到你了!他們都說你不可能被允許探望,我是好不容易才爭取來了這個探視機會!”


    梁澤在看到梁掬的那一秒便立刻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表情既激動又欣喜地開口道,要不是二人中間還有阻隔,梁掬甚至覺得這個兒子會直接撲到他麵前來。


    是了,那個人不可能是阿澤。


    看到梁澤臉上的表情,梁掬深深為自己懷疑過這個二兒子而感到愧疚。


    明明是整個梁氏當中他最放心的那個人,怎麽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呢?


    “我很好,阿澤,你放心。”


    梁澤看上去似乎比之前他們見的最後一麵要瘦了一些,麵色也多少有些憔悴,應該是在自己被帶走後忙著收拾後續的爛攤子,精神狀態一看就不算太好。


    “爸爸,我給你帶了厚衣服和被子,其他東西他們不讓我送,隻讓我帶一些日常物品。您怕涼,晚上一定記得要蓋厚被子才行!”


    梁澤將自己手邊被打包好的一個大包裹往前梁掬的方向推了推,一邊說明著自己的來意,還不忘叮囑梁掬在看守所裏注意身體。


    二兒子的眼神真摯而急切,梁掬即便不希望他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也對他來探視自己的舉動感到無比熨帖。


    比起那個平時安分守己,關鍵時候卻給他捅了個大簍子的長子梁渙,這個二兒子簡直像是投生到他梁家來報恩的。


    “你不用擔心我,你現在要擔心的是集團,我走得急,董事會那幫人沒有借機欺負你吧?”


    “爸爸你放心,雖然我的確在幾位長輩那承受了一些壓力,但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守住梁氏,直到您平安回家的那一天!”


    梁澤麵色有些複雜地寬慰著梁掬,梁掬看著這張憔悴的臉,心裏越發地心疼起來。


    阿澤是個抗壓能力強能當大任的人,如果他還有機會回到梁氏掌權,一定要好好重用這個之前著實被他忽略了的二兒子。


    梁掬見二兒子將那個打包好的包裹交給了看守,難得複蘇的慈父心讓他多看了這個兒子幾眼。


    即使他能走大運從這個看守所裏走出去,那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下一次和兒子見麵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梁掬還是想抓緊時間多看上幾眼。


    二兒子來看自己,是他這十天當中最開心的事。


    想著那個人去樓空的別墅地下室,梁掬本來想提醒二兒子一嘴,但礙於看守在場,無法傳遞更多的信息,隻能和梁澤說了些不鹹不淡的閑話,直到探視時間結束為止。


    和梁澤道別後,梁掬在押送人員的帶領下起身往外走去,梁澤站在原地目送著父親梁掬的背影,目光沒有移開哪怕一秒。


    直到看不到父親的背影之後,梁澤抬頭看了眼探訪室攝像頭的位置,點頭朝著攝像頭後麵的人點頭致意了一下。


    轉身離開這個房間的前一秒,梁澤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眼底極快地掠過了幾分隱秘的快意。


    父慈子孝的戲碼能讓自己這位父親放鬆警惕,那他陪著他演一場,又有何不可呢?


    梁氏集團依舊姓梁,但整個梁氏集團,今後就是他梁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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