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裏正在等待的客人很多,常青有些焦急地排在長隊的末尾,有時候目光會不受控製地往店外飄去。


    店門口櫥窗的玻璃是透明的,玻璃上還裝飾著五顏六色的彩色貼紙,將榮知錦的背影擋住了一小半。


    看到這個背影時,他心底的焦急又糅雜進了幾分混雜著酸澀和心疼的期待,恨不得下一秒就衝出店外,抱住那個他珍視了那麽多年的背影。


    ——但是,現在還沒到時候。


    進店買冰淇淋雖然是他臨時決定的,卻並非沒有原因。


    將她在放在順位第一的位置那麽多年,他怎麽可能察覺不出她的低落!


    這個品牌的冰淇淋他在華夏國內的時候就有耳聞,榮知錦也不止一次地在閑聊時說過,她要是什麽時候能夠買一個嚐嚐味道就好了。


    看她今天的表情,應該是已經不記得之前說過的話。


    ——可他沒有忘記。


    焦急和期待將他整個人裹挾,短短十五分鍾時間,他卻覺得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而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也包括門外正在等待的榮知錦。


    常青外套上的餘溫基本已經散去,可那股淡淡的洗衣服香味卻還是縈繞在榮知錦的鼻端,讓她幾乎想低下頭仔細聞一聞這個味道。


    僅憑著這若有似無的香味,她卻依稀從記憶的一角摸索出了什麽之前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碎片。


    “哇!這個味道香得好特別!”


    “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這個味道。”


    “嗯,可以說是一聞傾心。”


    記憶碎片終於在榮知錦的腦海內拚湊出了那個畫麵。


    ——那個讓現在的自己有些臉熱的畫麵。


    忽然間,一聲帶著輕佻尾音的口哨打斷了她的回憶,榮知錦帶著滿目的茫然抬起眼,看到的卻是一張帶著些許調笑表情的臉。


    “美麗的小姐,為什麽一個人在這兒?要不要和我一起結伴同行啊?”


    對方是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億達利中年男性,似乎是對榮知錦這張亞洲麵孔有些好奇,開口說的是帶著濃重口音的不列顛語。


    “不用了,我在等人。”


    男人過於直接的目光讓榮知錦有些許不適,她冷著臉拒絕了男人,又往遠離男人的方向跨了一步。


    “無論小姐你等的是誰,顯然不是個有風度的紳士。”


    男人對榮知錦的冷漠視若無睹,反而還笑著往榮知錦身前湊近了一些距離。


    榮知錦隻覺得自己的耐心和禮貌頃刻間就被這個男人的冒犯消耗殆盡,狠狠蹙了蹙眉後,臉上浮現出了幾分厭惡的神色。


    她不說話,男人卻沒有知難而退,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


    榮知錦額角的血管跳了跳,剛準備反身走進冰淇淋店時,卻覺得自己的視線驟然被什麽遮擋,直接將她與那個言行輕佻的億達利男人分隔成了兩個天地。


    那股熟悉的清冽氣息離她更近了,她下意識抬眸望去,看到的卻是常青線條有些冷硬的側臉。


    “請你離開。”


    這是榮知錦第一次聽到常青這種充滿警告意味的低啞聲線。


    那個男人微微踮腳,越過常青的肩頭,挑著眉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榮知錦,又吹了一聲口哨。


    “原來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沒勁。”


    “歡迎來到羅曼,華夏小餅幹們。”


    男人終於退開一步,和高了他一個頭的常青針尖對麥芒地對視了半晌,才拖遝著腳步離去了。


    “來,藍莓和香草味的,你之前不是說想吃嗎?”


    常青見那個男人走遠,才散去了渾身的凜冽和敵意,轉身看著榮知錦,嘴角又漾開了一抹笑容,也同時將手中的雙球冰淇淋獻寶似地遞到了榮知錦麵前。


    那股清冽的氣息遠離的瞬間,榮知錦不由自主地愣怔了幾秒,看到麵前常青期待的眼神,下意識抬手接過了常青手中的雙球甜筒冰淇淋。


    她的腦海中炸響了無數繽紛絢爛的綺麗煙花,心底那個催促的聲音越發急切了些,似乎下一刻就要破體而出。


    榮知錦再度抬頭盯著這家冰淇淋店的門頭看了許久,終於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一點零碎的印象。


    對,她怎麽又忘了呢?這是之前曾經順嘴和常青說過想吃的冰淇淋品牌。


    榮知錦無言地抿了一口冰淇淋,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上迸發,讓她滿足得眯了眯眼。


    “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嚐嚐?”


    榮知錦順手將冰淇淋往常青麵前一遞,卻見常青的臉有些可疑地紅了紅,有些不自然地輕咳著轉開了視線。


    幾秒鍾後,榮知錦的理智回籠,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麽,當下隻覺得臉頰瞬間滾燙,羞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剛剛到底做了些什麽啊?怎麽今天會這麽不在狀態!


    “你吃著開心就行,看來這家店生意火爆是有原因的。”


    常青見榮知錦的側頰又染上薄紅,便明白她害羞了,當即便遞了個話頭過去,想轉移榮知錦的注意力。


    榮知錦吃著常青買來的冰淇淋,又和他一起順著街道繼續往前走,心中忽而有了幾分明悟。


    他是看出她的低落,所以特地去買冰淇淋哄她開心的嗎?


    她偷看了一眼常青的側臉,不安的心緒也隨之漸漸平複了下來。


    兩個人肩並肩走了不知道多少個路口,也不知走了多久,榮知錦忽而覺得自己前方的視野豁然開朗,隨即便看到了那個在全藍星聞名的著名景點。


    ——特雷維噴泉。


    注意到身邊人的眼神重新亮起,常青有些眷戀地望著她被陽光仔細描摹出輪廓的側臉,隻想讓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兩個人艱難地突破人群走到了噴泉的近前,入眼看到的就是清澈的池底鋪滿的各國硬幣,笑容不知不覺就爬上了嘴角。


    這個全藍星聞名的許願噴泉不僅僅是羅曼最後一件巴洛克式的建築傑作,也匯聚了數不清多少人的美好願景和期望。


    由於噴泉附近人多,常青借著身高優勢觀察了一遍四周,總算在噴泉廣場的一角找到了一處無人的長椅,當即便帶著榮知錦撥開人潮擠了過去。


    兩個人在長椅上坐了很久,從天光朗朗坐到了暮色深沉,聊了許許多多他們之前聊過或者沒聊過的話題。


    似乎沒有誰覺得餓,直到廣場上亮起夜間照明用的燈光,隻剩零星數位遊客之時,兩人才真正意識到了時光的流逝。


    “人多的時候,許的願望也多,不像現在,根本不需要排隊了。”


    “我還以為你不想許願,那……你的願望是什麽?”


    常青起身,站在風口處,為榮知錦擋住了寒意更甚的晚風,靜靜地等著她站起。


    榮知錦勾了勾嘴角,站起身,和常青一起往噴泉邊走去。


    但常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沉默著在噴泉正前方不遠處定住了腳步,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個硬幣,又遞到榮知錦手上一個。


    兩個人長時間相處的默契讓榮知錦一秒會意,她笑著轉了個身背對著噴泉,將那枚硬幣握在雙掌之中,閉上了雙眼。


    常青沒有催促,隻是目光繾綣地注視著榮知錦的臉,絲毫不舍得離開哪怕一分一秒。


    半晌,榮知錦睜開了雙眼,真誠地對著硬幣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我希望常青,一生無虞,喜樂長青。”


    常青隻是一個愣神,榮知錦便將手中的硬幣用力往後一拋,擲入了噴泉池。


    那一秒,榮知錦的側臉仿佛被最有靈性的畫筆描繪,呈現出透著微光的天使輪廓。


    許完願後,榮知錦沒有看向常青,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安撫著自己瘋狂跳動著的心髒。


    最後這一步,讓她自己來走就好。


    “喜樂長青”就像一句無法抗拒的魔咒,將兩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常青往前邁出了一步,走到了榮知錦的側後方。


    榮知錦的心跳還未平複,就感覺自己的左手指尖被人輕緩而珍視地握住,隔絕了所有晚風吹來的寒意。


    “接下來,是不是該我許願了?”


    常青溫柔的嗓音被晚風吹來,在榮知錦的耳邊縈繞著,久久不肯離去。


    “我希望今後的一輩子,都能在我麵前這個人身邊,和她一起仰望同一片天空。”


    心跳的聲音如此嘈雜,榮知錦卻顧不上平複,回握住那隻溫暖的手之後,飛快地借力轉身,主動給了手的主人一個擁抱。


    “你說的那個人……答應了。”


    榮知錦低聲地回應了一句,因為激動與期待,聲線都有些微的顫抖。


    常青低頭,確認了好幾遍懷中真實的溫暖之後,抬手緩緩回抱住了榮知錦。


    榮知錦的眉心一熱,那份仿若幻覺的溫軟一觸即分,輕柔得近乎虔誠。


    常青長舒一口氣,一點點收緊了自己的雙臂。


    他終於抱住了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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