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與分針停滯,被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撥動,將時間逆轉回了幾小時之前的億達利首都羅曼。


    上午10點整,榮知錦抱歉地笑著謝絕第四波邀請自己去羅曼觀光的機組同事,再一次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榮知錦輕輕舒了一口氣,目光放空地仰倒在了房間裏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脂粉未施的臉上透出了一點淡淡的惆悵。


    幾分鍾後,黑如鴉羽般的長睫扇動了幾下,仿佛假寐一樣的半闔了起來。


    下垂的眼瞼蓋住了眸底那絲淺淺的失落,也藏住了她內心真正的情緒。


    ——這已經是跟隨徐一語來到億達利的第五天。


    這五天裏,除了頭兩天還和機組的同事們在睡到自然醒之後出去遊玩了一番,後麵的幾天,榮知錦除了去酒店的餐廳吃飯,或者去便利店買東西之外,基本上就沒怎麽出過門。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這幾個小時的時差沒倒過來,她說不清緣由,單純隻是不想出門。


    或者……也是因為某個人到今天為止都沒有任何行動。


    明明是打算借著這次公費休假做些什麽,可不知是什麽束縛住了她前進的腳步,每次鼓起勇氣想推門走出去時,心裏總會莫名其妙地打起退堂鼓。


    她到底在猶豫什麽,榮知錦自己也說不清楚。


    麵對工作和專業領域從未退縮從未有過多顧慮的她,此刻卻有些莫名的患得患失。


    已經讓常青等了那麽久,他會不會……


    還沒等腦海中那些雜亂無章的思緒理出一條線索,門外“篤篤篤”的敲門聲便將她的注意力從胡思亂想當中喚了回來。


    榮知錦猛地坐起身,用手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因為沒有打理而有些淩亂的長發,才起身往門口走去。


    從貓眼的位置往外一看,榮知錦隻在原地愣了一秒,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把門打開了。


    常青剛準備敲第二遍門,手剛舉到一半,便看到門被人從房間內打開了。


    和門內神情有些意外的榮知錦對視了幾秒,常青略微尷尬地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將自己的手臂放了下來。


    房間內的榮知錦素麵朝天,眼中卻仿佛落入了萬千星辰,亮得讓他移不開眼。


    “咳咳,知錦你現在有空嗎?要不要和我一起——”


    “有空。”


    常青的下半句話還沒有說完,榮知錦就已經提前一步做出了回答。


    榮知錦下意識回答之後,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急忙微垂下眼,用臉側的長發遮住了頰上已經初露痕跡的薄紅。


    “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臉。”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從這種窘境中脫離,榮知錦側過臉去,語氣帶著幾分慌亂地半掩住門,轉頭就跑進了洗手間裏。


    常青定定地看著那個跑回房間內的身影,直到門被虛掩上,都久久不曾回神。


    知錦這個反應……


    似乎他是來遲了一點,他早幾天就該來敲這扇門了。


    跑到洗手間的榮知錦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洗了一把臉,拿起一旁的梳子幹脆利落地將略顯淩亂的長發梳理整齊別到了耳後,對著鏡子看了幾秒效果,又有些不滿意地將左側的頭發捋了出來,再照鏡子看了看效果,才勉強滿意地走了出去。


    徐一語在離開羅曼前,給了機組每個成員一個厚得幾乎有些抓不住的信封,裏麵都是各種麵值的歐元紙鈔和硬幣。


    榮知錦隻看了一眼,並沒有統計具體金額就隨手放在了床頭,這幾天除了拿一些麵值比較小的紙鈔之外,幾乎沒怎麽動這個信封。


    她走出洗手間後,順手拿上了自己的手機和房卡放到隨身的包裏,猶豫了幾秒,沒有拿外套,隻是將那個裝滿了歐元的信封直接揣進了包中。


    “久等了,我們走吧。”


    “好。”


    榮知錦再度來到房門口時,發現常青抱著雙臂倚在了門邊,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她的臉,麵容上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不知為何,和常青對視的那一眼,她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後,側頰的溫度就開始變得越發滾燙。


    兩個人並肩走出酒店的大門,看著市中心有些繁忙的街景,忽而都有些安靜。


    “要不今天,我們走到哪兒是哪兒吧,不要看地圖了。”


    常青征詢意見一般地望向隻穿了一件藏藍色長袖襯衫的榮知錦,眉心忽而微微蹙起,不知是想起了什麽。


    “好,那我們——”


    榮知錦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的著裝,正待詢問些什麽,便看到常青三下五除二地褪下了他自己的外套,幹脆利落地披在了她的肩頭。


    被這件滿是常青氣息的外套包裹起來時,榮知錦隻是抬眸看了看眉頭終於鬆開了的常青,壓根說不出半個拒絕的字眼。


    外套上清爽的洗衣粉味道,還有外套裏側殘存的溫度,都從背後包裹著榮知錦,她隻覺得自己的感官瞬間敏銳了無數倍,除了常青的聲音之外,她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倏然間,她裸露的小腿上泛起了一陣涼意,榮知錦下意識低頭一看,瞬間明白了常青將外套給自己的原因。


    億達利的夏季不算熱,有些時候的風甚至能吹來一絲涼爽和寒意。


    她今天匆忙間穿出來的七分褲顯然不足以抵禦這分寒意,幸好有了常青帶著體溫的外套,才沒讓一向怕冷的她抖若篩糠。


    “……謝謝。”


    “跟我客氣什麽?走吧。”


    常青神色如常地彎唇一笑,向榮知錦示意了一個方向後,相當自然地走到了靠近車流的道路外側。


    仿佛還是以前那個一直站在身後守護著她的常青,一切都沒有分毫不同。


    不知為何,榮知錦忽而感覺自己的心底有些發悶,轉身順著常青所指的方向往前走著,眼瞼微垂,胸腔裏似乎有什麽正在拚命鼓噪著。


    常青的身量比榮知錦高一些,因為來往的人流不少,兩人幾乎是肩膀貼著肩膀地往前走,常青的手還會時不時地隨著擁擠的人流碰到榮知錦的手。


    往常颯爽利落的榮知錦,隻覺得今天突然變得不像往常的自己了,似乎在這個對兩人而言都十分陌生的異國,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她改變些什麽。


    那幾處被常青的手擦過的皮膚,仿佛也留下了身側那個人的溫度,使榮知錦完全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兩人靜靜地順著街道往前走出了幾百米後,常青悄悄看了一眼身側興致似乎不是很高的榮知錦,緩緩地停下了腳步。


    微垂著頭的榮知錦又走出幾步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側的人不見了,下意識地回頭一望,就見常青站在她的幾步之外,望著裏側的一個店麵門頭出神。


    “你在看……”


    “知錦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榮知錦的話還沒說完,常青忽然有些突兀地回頭朝她說道,而後便轉身衝入了剛才他一直在看的那家店麵。


    她有些疑惑地往店內看去,一時間卻沒發現常青的身影。


    ——這是個生意很火爆的冰淇淋店,幾乎每位走出店門的顧客手中都會拿著顏色各異的脆皮圓筒冰淇淋,享用時的表情也十分滿足。


    她的心裏不自覺生出了幾分猜測,甚至連抹出處不明的沉悶都被衝淡了不少。


    也許有些東西,今天真的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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