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爆竹徹夜不休, 阿戎望向各位,頗為不好意思道:“家裏就我一個人,所以也就一張床, 不算太小,兩位妹妹可以擠一擠,咱們幾個大男人就睡地板吧?”


    他們五個人裏,隻有棠梨一個是真的姑娘家。


    沈辭淡淡拒絕:“不必了,我們是客, 哪有讓主人家睡地板,客人睡床上的?我們就在院子裏過一夜吧。”


    阿戎大驚:“這…大冷天的,院子裏過一夜豈不是要凍出病來, 何況…小,小繩你本來就身體不好…”


    他說著又低下了頭。


    若不是為了好好過個年,他們在馬車裏擠一夜也是常有的事。


    沈辭輕歎一聲:“無妨,天色不早, 公子去睡吧。”


    沈辭再三推辭,阿戎無法,隻好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


    所幸院子裏有不少皮毛, 他們躺在皮毛上, 在用鬥篷蓋上, 也沒什麽冷的。


    莫棋看著將鬥篷蓋在棠梨身上而後站在院中的沈辭,走了過去:“阿辭, 你不睡嗎?”


    沈辭看向他:“年三十本就有守歲的習俗,不睡也無妨,倒是你們都累了,想睡就睡吧。”


    莫棋打了個哈欠:“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 別著涼了。”


    沈辭點頭。


    他一個人站在月下,遠離了周遭的吵吵鬧鬧,顯得十分安靜,天邊依舊不斷炸響著煙花,卻再也落不進他的眼裏。


    他想,他應該是開心的。


    遠離了京城的詭譎,拋開了一日又一日的謀算,他總算可以卸下虛偽,放下心中的束縛。


    他應該是開心的,他想。


    沈辭就這樣在院子裏站了一夜,直到煙花淡去,爆竹漸歇,天光破曉。


    屋內的門傳來聲響,沈辭轉身望去,沒想到第一個醒的竟然是阿戎。


    不過想來也是,阿戎是個獵戶,大多早早醒了便去打獵。


    阿戎也有些驚訝,他走到沈辭身邊,小聲道:“小繩,你醒的這麽早?是沒睡好嗎?”


    沈辭搖了搖頭,略過了這個問題:“多謝款待,我們今日便離開了。”


    “哎?”阿戎有些猝不及防,“可是,今日是大年初一,這就離開了?明日再走吧?”


    沈辭同阿戎對視,那雙琉璃般的眼眸直直望進阿戎的眼中:“不了,我們還有要事。”


    阿戎被他看得有些心虛,訥訥道:“好,好吧…”


    沈辭似乎想起什麽,問他:“對了,請問你可知從宓州城到祈川方向,有什麽小道可以走嗎?”


    阿戎:“小道?”


    沈辭點頭:“當地人,或者隻有你才知道的小道。”


    阿戎想了想,道:“有的有的,我是獵戶嘛,時常往城外山上跑,你門等會出了城,就朝南的方向,有座山林,種了許多樹的那座,翻過那座小山就行,我等會給你畫張山林裏路線的圖。”


    沈辭行了個常禮:“多謝。”


    阿戎連忙擺了擺手,去扶他:“不謝不謝。”


    沈辭沒想到他今日頗為主動,連忙撤回手,阿戎的手便進退兩難,有些尷尬。


    沈辭隻好解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


    阿戎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沒事沒事,我明白。”


    明白什麽?


    沈辭微微蹙眉,他無奈道:“其實,我不是女子。”


    阿戎:“啊?”


    沈辭:“我是男子,抱歉,騙了你。”


    直接絕了這念想,省的多想些有的沒的,對大家都好。


    誰知阿戎眨了眨眼,樂道:“我知道,你是男子。”


    沈辭有些詫異地挑眉:“你知道?”


    隨即明了。


    他的聲音並未刻意掩飾,行動姿態方麵亦是,若不是旁人匆匆一麵都聚焦在了他的臉上,其實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倒也並不奇怪。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沈辭的話沒好意思問全,即便阿戎再明顯,卻終究是沒有開口捅破的。


    阿戎卻毫不在意:“大楚國法也沒規定男子不能喜歡男子吧?”


    沈辭心中一歎,不論如何,他今日必定離開。


    兩人說話間莫棋也醒了,他聽著兩人似乎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一下從地上起來:“呀,起床了起床啦!大年初一,都早點起來吧!”


    棠梨和白笙紛紛被他吵醒。


    沈辭道:“既然大家醒了,收拾收拾,我們這便告辭了。”


    他剛轉身,手腕便被人抓住了,阿戎急道:“這麽快?吃了早飯再走吧?”


    沈辭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不必,我們住了一夜已是打擾,何況我們還有要事。”


    莫棋見阿戎已經上手了,這還得了,連忙快步走到沈辭旁邊,拉著他出門:“走吧走吧,阿戎兄弟,多謝款待,下次我們再來玩。”


    白笙和棠梨也連忙跟上。


    待回了馬車,白笙小心翼翼地看了沈辭一眼,欲言又止。


    沈辭注意到他的目光,問:“你有話要說?”


    白笙點頭:“昨夜我就看見那個阿戎看你的眼神不太對,本想今天告訴你,沒想到這麽快…”


    沈辭搖了搖頭:“無妨,離開便是。”


    馬車在林間行了一會兒,沈辭突然道:“不往他說的方向走了,換條路。”


    莫棋哦了一聲:“你是覺得…有問題?”


    沈辭淡聲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留個後手罷了。”


    山林說是小山,一天之內卻也走不出去,何況沈辭還要改道繞路。


    沒一會兒天又黑了下來。


    馬車逐漸停了下來,沈辭察覺到一絲異樣:“莫棋,怎麽了?”


    莫棋停穩馬車:“前麵有人攔路。”


    沈辭:“何人?”


    “…阿戎。”


    沈辭微微皺眉,他伸手掀開車簾,阿戎一身獵戶打扮,看似在林中打獵,實則隱匿在黑夜中,不知在等著什麽,他表情晦暗不明,令人見之不適。


    沈辭出聲:“公子追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阿戎並不像白日裏那般害羞,此刻他的雙眸緊緊盯著沈辭,仿佛盯著獵物:“即便你不按照我說的方向走,這個林子我熟得很,我一樣能找到你。”


    莫棋也跟著皺眉:“所以呢?你想幹什麽?”


    他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這人真是個純情獵戶。


    阿戎一步一步靠近:“你們今日若是離開了,隻怕不會再回來了,我又何日才能再和你們見麵呢?”


    莫棋:“你就是為了這個?你放心…”


    他話還沒說完,阿戎突然極速靠近,一把將沈辭從馬車裏拉了出來。


    莫棋進步去抓阿戎的手臂,妄圖阻止,然而他們這裏沒有一個人是練家子,他一把被阿戎推下了馬車,眼睜睜看著沈辭被他從馬車裏拉下去。


    沈辭腳一落地便要推開阿戎,然而那人變本加厲摟住了沈辭的細腰:“就算你是男人,也是個絕色,如此身姿,比女子還要纖細嬌軟。”


    沈辭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兩個詞會放在自己身上,這阿戎怕不是沒抱過女子。


    沈辭手腕被阿戎扣住,奮力掙紮起來,然而阿戎握得輕鬆,甚至湊近想要一親芳澤。


    棠梨跳下馬車:“放開我家主子!”


    白笙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沈辭一邊躲著,一邊掙紮著手,手腕被勒出了紅痕,尤其是左手,戴著銀鏈掙紮,摩擦著,十分疼痛。


    阿戎聽著那銀鏈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一把扯斷丟了開去:“小繩,你其實不叫小繩吧,你叫什麽?”


    沈辭麵若冰霜,眼看見一旁的莫棋繞到阿戎身後,拿了根極粗的棍子打算偷襲。


    應該能博取一點時間,這阿戎右手力氣極大,但是攬住他腰的左手似乎有些費力,或許便是機會。


    然而莫棋沒能得逞,阿戎畢竟是個獵戶,十分敏銳,莫棋還未近身,他便帶著沈辭退了開去,一腳將莫棋踢開。


    莫棋撞到了一旁的樹幹,慘叫一聲。


    沈辭腦海中思緒飛轉。


    阿戎忽的慘叫一聲,沈辭身上的束縛感盡數離開,下一瞬落入一個熟悉的懷裏。


    那人服飾冰涼,身上卻有淡淡皂角和熏香的味道,那一抹明黃錦線在黑夜中格外亮眼。


    “陛下……”


    沈辭再度蹙眉,不過來人並沒有抱很久,便將他抱上了馬車,棠梨和白笙連忙將他護在車內。


    楚閬手中提著那把照日弓,拉弓射箭一氣嗬成,朝著阿戎射去。


    一箭刺中右手手掌。


    又搭箭,刺中左手手掌。


    外麵滿是阿戎淒厲的叫聲。


    聽得棠梨臉色微微發白。


    沈辭卻隻看見那把照日弓,以及小皇帝搭弓射箭恣意萬分的模樣。


    他許久未疼的心口竟然在一瞬間絞痛。


    沈辭額角直接滲出汗來,他抬手捂住心口,對著跑回來的莫棋道:“快,快走。”


    莫棋看著沈辭臉色慘白捂著心口的模樣,便知他病發,點了點頭,揚鞭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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