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平常那樣,易冷喂了長陽公主喝藥,陸舍依舊替長陽公主把脈,看看她的身體毫無好轉。


    長陽公主倚靠在床頭,已不像前些日子那樣毫無力氣連睜眼都幾乎做不到,隻是臉頰依舊消瘦,但是精神卻好了不少,她含笑地看著易冷,眸子中一汪柔和,跟易冷現實中的彪悍的母親截然不同。


    “隻要按照這個方子再調理幾日,我到時候再根據公主的身體情況換個方子繼續服用,估計不久就會痊愈的。”陸舍收回把脈的手。


    自從易冷來了之後,長陽公主似乎有了活下去的意念,藥也願意喝了,開始漸漸配合治療,見到長陽公主恢複了精神,傅念和傅纖也懇求易冷先留在府上,目前長陽公主需要他在身邊,不然長陽公主的身子肯定熬不住再次的打擊。


    見到長陽公主握著他的手不放,瘦到露出青筋的手對比著他那雙修長的手尤其醒目,她麵帶不安地沉沉睡去,眼角還殘留著淚痕,易冷能感覺到她並不是在做戲,而是真心實意地覺得對不起他,對他有所愧疚才會病倒,那病床前的一幕,那一句“對不起”令易冷的心有所動容。


    長陽公主問著陸舍:“初春的時候可以好嗎?”


    “這得看您的病情痊愈的速度了,若是快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目前您還是先安心養病,不用急於一時。”


    長陽公主輕輕拍著易冷的手說:“初春的話北漠也有很漂亮的風景呢……真想到時候能快點帶你回去看看,那樣你也能有個名分,不再是外麵流浪的小孩了。”說到這裏,她的眸色暗淡,有些自責。


    易冷笑了笑,給她掩好了被角,“等你病好了再說也不遲。”


    看著易冷要跟著陸舍出去,長陽公主有些擔憂再次向他確定:“冷兒你會跟我回北漠,對嗎?”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看向著易冷。


    易冷依舊笑著,將她的手掩回被中,語氣難得溫和:“當然了,你別操心這些。快休息吧。”他轉頭吩咐著傅纖,“辛苦你看著她了。”


    傅纖還沒適應突然來了個易冷當大哥,尷尬地笑了下,連忙點頭應下,對長陽公主說:“娘你就別擔心了,大……大哥都說會跟我們回去的。”


    長陽公主聽到這話才終於安心,聽話地躺在床上,闔眼休息。


    關上門後,易冷舒了一口氣,陸舍望了他一眼,走出一段之後,在長廊上,陸舍問:“你決定了?”


    他是在問易冷答應回北漠的事情。


    易冷想了下,點了頭。


    陸舍有些興味地看著他,說:“想不到你居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麵,我以為你能來看她算是受我所托,但看樣子你真的對她有些感情,不僅告知了真名,還肯與她去北漠,看來你是打算回北漠了?”


    易冷對於陸舍前麵話語的揶揄不想解釋,想了下,說:“這議和的事情似乎已經進入尾聲了吧……皇上病情也不見好轉,大臣們正在商議著要送皇上回北漠醫治或許更好,她自然也要跟著回去吧?如果我不去的話,她又胡思亂想肯定熬不過這舟車勞頓的。”他左右看了下,見四下無人,輕聲說:“到時候我送她回了北漠,再回來不就得了。”


    陸舍的笑容有些深意:“隻怕是上船容易下船難。”


    “你什麽意思?”易冷蹙眉,問:“這次回北漠有什麽蹊蹺你知道嗎?”


    陸舍搖頭,坦然道:“尚且不知。”繼而問:“你跟他說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易冷知道“他”指的是誰。


    “說了。”


    “他同意你去?”


    易冷沉默了下,說:“算同意吧。”


    自從知道阮栩假扮九皇子議和後,易冷有事情找阮栩的話,就去翻阮栩的牆,而阮栩也想易冷經常來這,連戒備都放鬆了許多,就為了讓易冷去得容易些,這樣就會經常來。


    前不久,議和的事情就突然有了進展,一直不肯退讓的北漠使者,居然讓步了,肯割讓一座城池,也就是現在的赫州讓給大宏,但是北門關還掌握在他們手裏,不過即使是這赫州肯讓出來已經算是十分不易,隻是北漠以此議和有個條件,說是以此赫州作為誠意,將易冷帶回北漠認祖歸宗。


    兩方磨嘴皮子都談了許久,一直都沒有進展,這會子大宏這邊聽到肯讓出赫州,頓時精神一震,立即上報了朝廷,皇上對於北漠肯讓步給出赫州也算滿意,這議和算是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這一切都是阮栩告訴他的,當時易冷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值一座城。


    “聽說議和結束之後,初春他們就會離開,你抓緊時間離開,免得被他們盯上,我聽說朝廷打算給你封個官位,讓北漠那邊的臉麵好看一些,給你這個身份也是想要跟拉關係的意思。”阮栩給他說著局勢。


    易冷當時就咋舌了:“我還有官位?”


    “對的,畢竟北漠公主的兒子,北漠那邊做出了這麽大的讓步,朝廷也不好不送點東西,幹脆給你個高貴點的身份,讓你回北漠時候名聲好聽些。”當然這樣也能跟大宏撇不清關係,而且也是最省事的做法,給個官位而已,無非就是侯爺之類的爵位,根本動搖不了大宏什麽。


    阮栩還在絮絮地跟易冷說著事情,一邊給易冷倒著茶,說著這茶是他精心挑出來的,易冷看著阮栩垂眸溫潤的樣子,想了又想,還是告訴了阮栩,他要先陪著公主到北漠的事情。


    阮栩聽後,卻沉默,倒茶時一時沒注意,滿溢出來灑到手背上,易冷連忙奪下,幸好茶水不是很燙,阮栩的手背隻是有些微紅。


    易冷抓著他的手,吹了幾下,眸中閃過一絲心疼,問:“痛嗎?擦點藥吧。”


    阮栩卻盯著他,根本不在乎手上的燙傷,說:“你決定了?”


    易冷一愣,輕輕“嗯”了一聲,連忙說:“我會回來的。”


    “你會回來……”阮栩蹙眉,“可是我擔心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北漠皇帝他肯舍棄一座城池迎接你回去,這件事情本身就不正常,我恐怕他有什麽打算,更何況明麵上說是公主在大宏所生的孩子,但是細想就知道你是公主和大宏人所生的,你根本不值得他花這種心思……”


    易冷挑眉:“所以是我不配?”


    阮栩還陷入思慮中,自顧自地說:“不配是肯定的吧,北漠皇帝拱手送了赫州……”說著,阮栩反應過來,看到易冷盯著自己,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說他這不值當。”


    這解釋根本沒有什麽用,阮栩聽著自己的回答也覺得有問題,可是看著易冷沒了笑容,越急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一時苦惱地擰眉,小白臉皺著,不知如何開口。


    “總之你別擔心了,我去了又不是不回來。而且我也不是貪圖這些的人。”易冷淡淡地說著。


    “我隻是擔心你回不來。”阮栩說出自己的擔憂。


    易冷說:“大不了我見勢不對就跑回來吧?陸舍應該也在,他也說過到時候會幫我。”


    阮栩還是不放心,但易冷決定的事情他也動搖不了。他確實太害怕易冷回不來了,就算去了北漠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他也害怕跟易冷就這麽一別數年,畢竟有著北漠公主的例子在前,若是易冷回去認祖歸宗,那麽易冷的身份將會是北漠的名門望族,他不得不去想兩人之間會不會有隔閡和阻礙。


    “那北漠皇帝怎麽會用城池來換你呢?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你見過他嗎?你認為可能嗎?”或許是關心則亂,阮栩的語氣有些急了。


    在阮栩的影響下,易冷也有些火氣:“我見過他,他就是一個孩子。”


    易冷回去見公主後不久,北漠皇帝便召他去覲見。在一間豪華的房間裏,滿是藥味,一個瘦削單薄的少年在下人的攙扶下倚靠在床頭,毫無攻擊力,望著易冷的眼神也沒有侵略性,隻是在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間怔住,隨後打量著他。


    跟北漠皇帝的攀談間,這個小皇帝言語頗為成熟,沒有少年氣,對著易冷甚是和藹,但也沒有過分親昵,他主動解釋了自己這樣做是為了自己的姑母長陽公主,因他在長陽公主看護下長大,知道先皇曾經讓長陽公主舍棄孩子的事情,他看到長陽公主因為這件事情痛苦不堪,心裏很是難受,而他反正時日無多,所以他才做此決定。


    “朕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姑母,而姑母為了你差點丟了性命,若是一座城池能換回姑母的命,朕是願意的,她也希望你能夠回北漠,補償你應有的一切,趁著朕還有時間,朕會幫她完成心願。”少年咳嗽著,喘著氣說完這一切,少年的雙眼盯著易冷的臉蛋,看了幾圈,說:“希望你能明白朕的好意和姑母的苦心,回去北漠,回去你的家。”


    他的家嗎?


    他還有嗎?


    少年羸弱蒼白,似乎用力一握就會碎掉,看著他的目光裏帶著審視和驚歎。


    “如果你是問我意見,我是不希望你去的。”阮栩認真地看著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易冷紋絲不動:“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我覺得這裏麵有蹊蹺,而且你去了北漠……”阮栩看著他,眸中黯然,“你真的會……回來嗎?”


    易冷點頭:“當然了。”


    現下易冷卻沒想那麽多,很明顯他並不在意自己到北漠的身份,也不覺得會有什麽改變。他隻是奇怪阮栩怎麽突然間這麽激動,甚至說出了一些不恰當的話語,他多少有點感覺到阮栩的不安,但是他覺得這都不是什麽大事。


    “你怎麽了?”易冷有些不解,在他印象裏阮栩總是如清風般和潤,很少有這樣的情緒。


    阮栩搖搖頭,勉強笑了下,憂心忡忡的樣子。


    之後幾次見麵,阮栩試圖勸阻易冷,但是易冷決定的事情也不會輕易改變,阮栩憋著心裏話沒說,易冷有些急他為什麽這樣,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都有些僵硬。


    直到初春的日子到來,易冷要跟著軍隊上北漠的前一天,他和阮栩還沒解開心結。


    “可以不去嗎?”一雙煙雨眸含著千言萬語,“我擔心你。”


    “可是我不去的話,公主她就撐不下了。”離別之際,易冷還是硬不了心腸,看著阮栩,忍不住軟了聲音說:“別擔心,我能自保,這麽多事情不都是我一個人闖過來了。”


    “不一樣……”阮栩喃喃著。


    易冷問:“什麽不一樣?我能自保你還不放心,你到底在擔憂什麽?”


    阮栩看著他,見他始終不懂,勾唇,卻是一抹自嘲的笑容,眸子暗淡,卻是問他:“你收拾好東西了嗎?”他轉身似乎要去拿東西,說:“傷藥這些要不要帶著?”


    “不用吧,陸舍不是也在嗎?到時候用他的就行。”他也不喜歡帶過多的東西上路,見阮栩還要去拿,“其他也不需要了。”


    阮栩的手一頓,收了回去,背對著易冷,低低地說:“哦,那好的。”


    他察覺到阮栩的情緒不對勁,走到阮栩身後,偏頭問他:“你到底怎麽了阮栩?你這些天都神不守舍的。”


    阮栩回過身,抱緊他的腰,他第一次感覺到阮栩這麽用力地抱住自己,很大的力道,阮栩將下巴擱在他的耳朵處,廝磨著,低低地說著:“我討厭這樣……”


    易冷本想拉開他一些,聽此,手一頓,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小聲說:“討厭我去北漠?”


    “不是……”阮栩回著。


    易冷不解:“那是什麽?”


    阮栩卻搖頭,不再說了,隻是抱著他,最後快到了時間,易冷推開了他,阮栩視線在他的臉上不舍地留連著,易冷說:“我要走了。”


    阮栩點著頭,目光深邃地凝視著易冷,易冷也在看他,卻見他沒什麽要說的,易冷隻好氣呼呼地翻著牆走了。


    這個呆子!說句好話都不會說麽!活該你單身!易冷一邊翻牆一邊已經氣到失語。


    一直目送著易冷的背影消失在牆的另一端,許久,阮栩垂目,輕歎著:“你什麽都不需要……有一天你會不需要我的吧?……我是討厭自己沒法保護你啊……”


    上路時,長陽公主左顧右盼,直到看到易冷跟她一架馬車才安心下來。


    而北漠軍隊出赫州時,阮栩作為大宏議和使者也出來迎送他們離去,兩人再次見麵便是隔著遙遠的軍隊和人海。


    這時,易冷已經被大宏朝廷封了個建安候從四品的爵位,阮栩這時亦是大宏九皇子的身份,彬彬有禮,舉手投足皆無可挑剔,麵容華貴,談吐得體,一切如常,他們兩人似不相識的兩人,目光在他身上不曾停留。


    最後阮栩依然在後麵看著北漠軍隊的遠去。


    而易冷要掀起馬車窗戶的簾布的手,終究放了下來。


    沒關係的,他還會回來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阮栩感覺自己力不從心……後麵他會想法強起來,畢竟他可是天之驕子呀,不過就是方法很痛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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