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栩表情微滯,九皇子不忍,眼神有些不滿地看向安然在,隻好先解釋。


    “除了這個辦法,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讓士兵追隨我們,又可以順利不再回去赫州,而且我們也沒真正預料到北漠真的會來攻打赫州。”


    阮栩麵有動容,唇瓣微動,哀歎:“可那未免太過殘忍……”


    北漠攻打的第一座城池泰越城的屠城慘案傳遍幾國,一夜之間血流成河,屍體遍野,聽說城內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停下來。就連小小的圩城,也未曾逃過北漠的魔爪。


    那晚的火光還在他的記憶裏,即使身邊有重要的人陪伴,但耳邊那些慘叫仍然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那些火光之下倒下了多少人,北漠的蹄子下又踏過了多少人的屍體,連精忠報國的陳大人一門都差點斷了後。一路走出圩城時,所過之處觸目驚心,就連他自己都差點命喪在北漠士兵的刀下。


    這讓赫州中的那些無辜的百姓如何生存?就算幸而北漠不屠城,但生活在敵國的統治之下,就不是每日都生活在心驚膽戰之中,在死亡的威脅裏?


    這一切都不該是他們應該承受的。


    九皇子看著阮栩的神情變得悲戚,心裏知道阮栩想到了什麽,不禁聯想到阮栩似乎是從圩城出來後跟他匯合,想到圩城的慘像……


    九皇子不由哀歎一聲,他雖也有不忍,但也隻能繼續說:


    “成大事者,必須學會舍棄。若不然我們真的隻留在赫州嗎?拘泥於一方城守?以後這樣的事情或許還會再有。”


    這話雖是寬慰阮栩,其實也是為自己開脫。


    阮栩喃喃自語:“舍棄?北門關也要舍棄……赫州也要舍棄……人命就這麽說放棄就放棄嗎……”


    一直冷眼的安然在,見此,他可沒有九皇子憐惜的心情。雖然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但是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好。


    也很需要一個發泄口。


    重新再提起了剛剛所說之事,毫不留情地再次提起:“這舍棄赫州的方法不正是你一開始提出來的嗎?”


    其實阮栩確實提出過類似的方法,隻不過是那晚與九皇子談論起藏兵於吳越山的事情,當時九皇子正煩惱於如何出了這赫州,並且能跟安然在的軍隊順理成章地合成一支軍隊為他所用,並且能信任於他。


    當時阮栩略加思索,便說了這麽一條計謀。那便是九皇子趁機帶兵出去圍剿北漠兵,而安然在帶兵出來,若是時機得當……這裏,他當時說的時候很是猶豫,還是九皇子再三追問,他才繼續說下去。


    “到時留些老士兵在城內,如若抵擋不住……”接下來他沒明說,話語太過殘忍,也不忍再說。


    更何況,他也沒想到真的要用這個計謀,讓安然在的赫州軍順理成章地給到九皇子手裏。更沒想到安然在會如此孤軍一注地將士兵真的交給九皇子,並且還讓自己的名聲都臭了。


    但他沒留意到的是,當他說出了這個計謀後,九皇子卻是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九皇子不認同地看向安然在,但是安然在的脾性向來也是難以掌控,他也不能直接跟他吵起來,他隻好說:“阿栩是跟我一開始提過,不過他似乎也隻是提出來而已。同時也是希望我慎重,並沒有……”


    “那不就行了!”安然在打斷九皇子的話,他的臉色似乎氤氳著一層黑霧,十分難看,盯著在沉思的阮栩道:“既然你一開始也想過這個方法,那便表明你也有過這個念頭。我們隻不過是實施了而已。何必假裝自己如此清高?”


    滿室緘默,阮栩抬眼看向安然在,煙雨眸中已然冰封,絲絲微雨都化成了冰錐,但是此刻也看出安然在的情緒不對勁。


    事已至此,阮栩也沒有要為自己開脫,若是仔細想來,這事他的確有責任,誰能說他沒有這樣的想法呢?


    阮栩慘淡一笑,不去理會九皇子略有擔憂的目光,看著安然在,問:“那你為何要這樣做呢?”


    赫州乃安然在的駐守之地,如今赫州副城守投誠,就算朝廷不去聯想是他的指使,但要以此抓他的把柄也是易如反掌。而且真的將自己的軍隊全部交出去,犧牲自己的名聲,不是誰都能做得到。


    其實這個答案,九皇子也想知道。他一直覺得安然在雖然跟他合作,但是性子一直捉摸不定,其實不算是一個堅定的盟友,但這次的事情著實超出了他的預想。


    安然在一雙手撐在桌子上,他右手因剛才的奪劍劃傷,此時包纏著厚厚的棉布,此刻拍在桌子上,渾然未覺疼痛,傷口因這一動作,再次崩裂,白色的布條滲出絲絲血跡。


    兩人都看向安然在,等著他的回答。


    出乎意料,安然在的語氣十分淡然,淡然到異常的程度。


    “畢竟我是姓安,不是姓顧的。”


    顧即是如今皇帝的姓,九皇子也叫顧言鈞。


    所有人一愣,安然在繼續道:“我就算是怎麽親,也不是顧家人。軍隊到了我的手上,全部人隻會忌憚我。而若是到了你的手上,上麵那位至少不會針對你,還會對我很放心。”


    即使他是皇上的親外甥,但那也隻是外甥,不是一個姓的。軍隊落入自己兒子手裏,還是落入一個外姓人手裏比較安心,誰都能想得清楚。


    但是他們都沒想到,安然在居然想得這麽透徹,甚至還看得這麽開,看得開之餘還真的能放手軍隊。


    安然在轉身看向阮栩,直視他,平時略顯陰柔的漂亮臉蛋,全然沒有平日裏那種輕佻的感覺,如今正式而凝重,阮栩也直視他,即使阮栩身上還有傷,但是氣勢上絲毫不輸,溫和卻又不會退讓。


    安然在一字一句地對他說:“赫州是我的駐守地,要說待的時間我比你們的時間還長。薛義是我爹曾經的手下,要說情義,我跟他的情義比你們還深。他做出這樣的舉動,赫州如今失守,難道我的傷心會比你少半分嗎?”說罷,安然在便不再理會他們,徑直地走出了營帳。


    阮栩的眸色微變,看著安然在走出去的背影。


    如今他才有些真正地看到安然在的本質,之前似乎都隻停留在表麵。


    “阿栩……”九皇子出聲喚他,阮栩卻出聲打斷他。


    “我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我傷勢未愈也幫不了你什麽,軍隊不是還要趕往吳越山脈嗎?你早些作打算吧。”阮栩也大步地走出去,即使身上帶有傷,但依然脊背挺直,單薄但宛如寧折不彎的鬆柏,溫柔地生長,大風卻刮不斷。


    出去的時候,由始至終沒回頭看一眼。


    九皇子本向前跨出一步,想要攙扶的的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他告知自己,沒關係的,成大事者,早晚阿栩會理解他的。


    阮栩出了營帳,視線第一時間是尋找那個身影,卻發現他不在原來的地方了,神色略黯然,卻看見安然在還在不遠處喊著什麽。


    而安然在剛剛一出營帳,就滿臉陰鬱,情緒本就不佳,見不到易冷,此刻還在喊著:“人呢?!不是讓他給我守在這的嗎?!”


    有親衛連忙上前解釋:“剛剛陳親衛臨時被叫走了。”見安然在臉色黑如鍋底,滿頭冷汗,一見到易冷過來,立即道:“將軍,陳親衛回來了!”隨即連忙滾到一邊。


    易冷上前,卻被安然在劈頭劈臉地罵了一頓,神色有點茫然,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又不能頂嘴也不能反駁,隻能靜靜地挨著安然在的遷怒。


    反正罵他又不能少塊肉,隨便吧。


    阮栩看到此景,眼裏滿是心疼。


    他捧到心尖上的人,此刻穿著親衛服,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微垂頭,挨著罵,而這一切本就不是他應該得到的怒氣。


    阮栩不顧隨侍士兵的阻攔,立即上前,安然在看到阮栩愣了下,再看向麵前的易冷,尤其看到易冷看向阮栩那驚訝的眼神,心裏頭更是冒火。


    阮栩擋在易冷身前,聲線依舊溫潤,語氣卻多了幾分冰冷,直視安然在,說:“看樣子不過是誤會,安將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他也隻不過是個親衛罷了。”


    安然在冷笑:“逼人?嚴幕僚是在說本將軍逼我的親衛嗎?我有哪些舉動在逼他了?難道我的親衛還說不得,還要嚴幕僚你來教我如何辦事?”


    阮栩眼神微淩,絲毫沒有退讓,回:“身為幕僚當然不敢妄自幹涉,但舉動不外乎言語,言語利如刀刃,古來自有言官以言為器……”


    “將軍,是卑職的錯!卑職願受罰!”易冷出聲打斷了阮栩的話語,阮栩轉身,詫異地看著他。


    “多謝嚴先生的好意。但是將軍並沒有逼卑職,希望嚴先生不要誤會。”易冷微垂頭,沒有抬頭看向阮栩,隻好咬牙繼續說下去,但那雙煙雨眸中卻滲透傷心,無孔不入,恍如細針朝易冷紮去。


    安然在看了會易冷,臉色依然很臭,但卻不再多說,揮袖離去,而易冷連忙跟在他身後。


    直到走出了很遠,易冷依然能感覺到那道視線一直緊緊地跟在身後。


    得知,軍隊即將要掉頭往吳越山脈而去,易冷有些驚訝,但聯想起赫州投降,以及此時讓軍隊往吳越山脈而去,實行藏兵於山的計謀,隨即向北漠反撲。


    這多少還是透著些詭異,不能說他得到了什麽風聲,隻是他覺得這時間和應對的策略未免太過順暢,讓人不得不起疑心。


    但是即使覺得異常,易冷仍然沒有多問,簡單地跟著點頭。


    安然在卻不爽了,諷刺著他:“你還是什麽都不問啊。讓你跟來就真的跟來,不管去哪都可以是嗎?真不怕賣了你啊。”


    這會是在營帳,易冷可就要反擊了:“真賣了我,我難道還不會跑?再不成,也能臨走前帶你一個。”


    “這會子懂得辯駁了,剛才怎麽在那人麵前裝得跟鵪鶉一樣?”


    易冷說:“我隻是給你留麵子。”


    安然在冷笑,明顯不信。易冷卻起身往外走,他問:“你去哪?”


    易冷道:“我去巡夜。”瞥他一眼,“怎麽還要留下來被你遷怒嗎?”


    安然在此刻心裏也煩得要死,便沒有阻止易冷,隻是看他這麽幹脆,還是忍不住說:“你還是真冷情冷性。連赫州的陳小公子你都沒問呢。”


    易冷掀開帷帳的動作一頓,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知道越多越難脫身。”步子一跨,落下的帷帳隔絕了安然在的目光。


    他隻對在乎的事情,才會想去了解。無關的,還是少些去接觸吧。


    易冷跟巡夜的士兵換了班,對方很是開心地將巡夜的燈籠等東西交接給他了。


    巡夜不是易冷第一次做,所以路線倒算熟悉。更何況,出來巡夜,總比對著安然在好,今夜的安然在現在就是個炸/藥包,隨時準備向他遷怒,他還是跑遠點為妙。


    更何況,巡夜還能一個人在星空下清靜清靜。


    古代的夜空沒有經過現代的汙染,夜幕尤其藍的純粹,一種近乎蠱惑的深藍色,而今夜的星光也尤其璀璨,星羅密布,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月光皎潔,萬物都蒙上了一層銀紗。


    這樣的星空躺在山坡上看最好,易冷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處地方,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小山坡,正好看到了一個人影。


    易冷蹙眉,不動聲色地摸過去,一手搭在身側的佩刀上,估摸著差不多的距離,喊著:“誰?!”


    清瘦,與月色融合,轉頭看向他,銀粉灑在臉上,更添一絲溫柔到情深的感覺。


    眸子融進月色,朦朧似醉酒,那人定眼看向易冷,一笑,眸光瀲灩,一如既往地,對於他的到來表示著無限歡喜:“真的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下一章阮栩要生氣氣了,易冷你是哄不好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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