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禾終於解決這件大事,如釋重負。最後看一眼捲軸,再次提醒自己,這上麵畫的是孫氏,並非他的淳娘,所以,魏聰林偷的便不是淳娘的畫像……


    說完,他換上娘子新做的文士袍,整整了神色,準備赴宮宴。


    這時,宮宴就已經開始了,中殿左右兩廳,各分男女坐滿了臣子跟命婦。


    沐淳大快朵頤,什麽叫好吃看得見,這就是。穿越前聽過一個說法,說太監們怕皇帝不好伺候,不會將最好吃的東西拿給皇帝,擔心他越吃嘴越叼。根本就是想當然的嘛,真不見得每朝都是,你不給人家皇帝吃好的,有的是拍馬屁的會獻上去討賞。宮裏的貴人什麽好吃的沒嚐過啊,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奢侈到你難以想像。


    上回沐淳進宮就吃得肚皮圓溜溜,這回打算來個圓滾滾。好些菜都快嚼完了,才知是什麽材料做的。比如這道拔絲甜品,初看她以為是盤紅晶葡萄,看著冒熱氣好奇夾了一顆進嘴裏,外脆內酥咬起來又糯又香,啊,原來是紅薯和香芋炸的呀,嗯,好吃好吃。可是品到最後,艾瑪,敢情這是南瓜!硬土地裏長出來那種特別厚實緊膩的大南瓜,她隻在西北吃到過。


    每個人麵前都有八菜二湯,每樣都精細萬分,各有特色不勝枚舉。


    吃著山珍海味,品著美酒,賞著美姬舞,也沒人招惹,沐淳這頓飯用得著實愜意。


    宮膳進入尾聲,楊太後停了筷,平公公立即示意中殿舞池上的美姬下去,吃好了,現在該玩好了。


    左殿是男人,右殿是女人,男人們可能要鬥治國策論展望未來,女人們這邊得陪著太後娘娘陶冶情操。


    每府至少選一位出來,每有哪家跑得掉,吟詩作賦跳舞彈琴賣口才講典故都可,你什麽厲害就獻什麽。好不好的都沒人真當回事,能拔得頭籌是錦上添花,若是不能,好歹自己也跟著一起樂嗬樂嗬過。年後的談資,就靠今日出產了。


    “來吧,長案已擺好,要作畫的自個兒上去,要開口也別扭捏,誰第一個來?”太後娘娘當真是名合格的司儀。


    眾命婦和女兒們笑的笑羞的羞,陸陸續續上台,表演一個,眾人評論一個,無論好壞,隻要逗得太後笑就成。


    這一點,大家都做得極好,待宴會過半,德太妃道:“今年怎能少了貴妃娘娘啊。”


    夏貴妃今日好像一直在失神,聽到這話,翹起蘭花指直擺手,笑說應該把機會讓給大家,她已然是太後的兒媳,哪還怕沒機會陪太後玩樂麽。


    佟貴太妃輕輕笑了笑,跟德太妃說:“聽聞貴妃前日還說太後娘娘喜歡《高山流水》,下功夫練了許久呢,今日這是怎麽了?是不願讓我等老婆子沾沾太後的光耳悅一翻麽?”


    沐淳懶得看這姑侄倆表演,左右知道等會兒夏才女也要表演彈琴就對了。


    曾氏暗道不好,怎就這麽背,啥都能跟她對上!


    夏貴妃的琴藝著實不賴,字法相當老練,泛音清澈令人愉悅,到跌宕起伏的音斷又能嫻熟地猛滾慢拂,有那麽點後世評價此曲“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的意思。才女不愧是才女,一曲彈罷,眾人還沉醉在琴聲中回味,爾後便是經久不息的讚嘆聲。


    “見笑了。”夏貴妃揚揚起身,朝太後和皇後的方向低了低身子以示謙虛。


    周皇後打趣道:“貴妃妹妹,你莫不是也差個溫泉莊子?”


    眾人附笑,當然都知貴妃不是差莊子用,而是縱算給她了,她也無甚機會去。


    夏貴妃裝著不知周皇後話裏有諷刺之意,應道:“皇後娘娘藏拙,隻得妹妹出來丟人顯眼。這莊子還不知花落誰家呢,橫豎妹妹得不到就是了,偏來惹妹妹眼紅。”


    楊太後順勢說道:“貴妃聰明,宮裏就你這麽個猴兒精。”話閉不等貴妃接口,馬上又道:“下麵該誰了?”


    德太妃看戲從不怕事大:“別讓太後催嘛,聽一曲不過癮,誰還來再彈一曲?”


    佟貴太妃適時講道:“聽聞曾舉人家娘子今日帶了琴來,莫不是也將演奏琴曲?”說著,自個兒先笑起來:“咱們都未聽過沐氏彈琴吧,今日可真是有福了。”


    她這聲音太清脆,口裏那個“琴”字,似是要飄到房樑上去,把左殿的人都引得側目,好奇裏麵怎麽了,偏又聽不真切。楊太後置若罔聞,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下來。


    曾氏心裏慪得不行,正欲接口,沐淳握了握她的手,笑盈盈站起來,“貴太妃說得對,聽沐氏彈過,您跟諸位就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丟人顯眼,貴妃娘娘著實不該謙虛。”


    “哈哈哈哈……”不知道是誰家的婆娘,笑得都直不起腰來,餘的也是,包括上方的貴人們。


    太後娘娘隻得“誇”出海口:“隻要你隻錯三個音便把曲子彈下來,莊子就歸你了。”


    娘娘公然向著沐氏,反倒讓眾人不好怨她偏心,夏貴妃重重揪了下帕子。


    沐淳道:“這還不簡單,娘娘您別聽我彈了,直接賞我得了,沐氏再不濟也不至於彈錯,前前後後加起來我可是學了整一月。”


    “哎喲,母後!”周皇後故意捂臉大笑不止:“母後,淳娘這是生氣了。”


    夏貴妃聽得這聲“淳娘”,又揪了揪帕子,還咬了咬牙,心下早是不爽至極,隻管等著待會兒看沐氏丟臉。不過,她也知道甚是沒意思,沐氏向來不按牌理出牌,臉皮少見的厚,就算丟了臉也沒人輕視她。好比,誰會笑話一個從沒摸過針線的莽野糙漢?本就是來湊趣惹笑的。


    憑什麽!


    憑什麽這草包腦袋空空生來就有良婿?憑什麽她什麽也不用學僅憑一張臉,就能惹得母後喜歡?憑什麽她可以裝傻充愣肆無忌憚無視倫常,一等公勛的獎賞,說拿回家就真好意思拿回家去?


    恬不知恥!


    “諸位,沐氏要彈囉?害怕的可以捂住耳朵,因為這首曲子極為激烈,聽的時候千萬別喝酒飲茶。還有,請太娘娘允我加一麵小鼓。”


    眾命婦心道,沐氏你是擔心我們笑噴出來麽?哈哈哈……


    楊太後給惹得險些笑壞,這還沒開始呢,死丫頭就作足了過場。別說要鼓,縱是要鑼也給她,看她能玩什麽花樣來。


    曾氏悄悄拍拍胸口,隻要太後娘娘是高興的就成,想囑咐兒媳兩句,人已經走開了。


    沐淳英姿颯爽,步伐不疾不緩,走到琴案前端然入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出身將門呢,這派頭。


    她手輕輕一搭,扣在琴上,朝在坐之人笑了笑。突然,兩手重重一拂,磅礴之氣凜然襲來。大傢夥都讓她這股子勁兒給唬住了,下意識噤聲。


    她用的是一床音質極佳的好琴,進入狀態之後,前奏一到,即有千軍萬馬奔騰之勢,剎時,無論左殿右殿,都安靜了片刻。


    前奏一了,正曲開場,誰也識不得這首曲子,左右兩殿的臣子勛貴和命婦貴女俱是疑惑探究狀。右殿之人隻知她這指法已至爐火純青,絕非一月就能練出的本事,比夏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們訝異驚嘆,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上去把她看個究竟,是不是沐氏找了人替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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