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光線很暗,幾乎看不清彼此的臉,地上擺放著雜亂的木棍籮筐……地上細碎的小石子多,聞昭指尖卷曲,聽到柳奕澤關心的時候,本打算說出口的話,好似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他抿緊嘴唇,悶不吭聲。


    “王姑娘?”柳奕澤放輕了聲音,在他麵前蹲下。


    聞昭想要往後退去,動了動腳,腳腕上傳來一陣刺痛,他倒吸一口涼氣,又止住了聲音。


    這回腳是真的崴了。


    “受傷了嗎?”柳奕澤一直在關注著他,見著他這模樣,一下明白過來,此刻也顧不上男女之防,心頭焦急占了上風。


    “多有冒犯,抱歉。”他拉起了一點聞昭的裙擺,手腕陡然被聞昭握住。


    柳奕澤抬起頭。


    聞昭把腿往回縮了縮,聲音壓的極低也很小聲:“沒事。”


    但隨後,他又似放棄了抵抗,鬆開了柳奕澤的手腕,主動把腿伸了出來,柳奕澤低下頭,頓時了然聞昭為何這般的抗拒。


    比起一般的姑娘,聞昭的腳要大也要長,看穿得鞋子都快趕上他了,自卑也是在所難免,如此漂亮的姑娘,卻長了這般大的腳,實在是不合常理。


    柳奕澤也隻是稍稍一愣。


    他聽著聞昭的聲音,像是不舒服極了,也不再磨蹭,撥開了她的鞋襪,輕輕按壓他的腳踝,問他是哪處疼。


    柳奕澤指腹帶著些許繭子,摩擦過聞昭腳腕皮膚時就很明顯,聞昭不喜旁人隨意碰他,更別提腳踝這種地方,此時柳奕澤的指尖在他腳踝處碰來碰去,聞昭繃直了腳背。


    他看著柳奕澤的頭頂,柳奕澤很認真的在檢查他的腳,且他沒有把襪子全褪下去,恰好卡在腳後跟處,隔著一層布料握住了他的腳。


    這人在某些時候,像個不懂禮數的莽夫,有些時候,又細心極了。


    聞昭都不知他剛才那一瞬的猶豫是為什麽,猶豫過後又刻意壓低了聲音,讓他原本的聲線不那麽明顯,仿佛本能的反應,讓他抗拒著原本的計劃,他想要看柳奕澤知道真相後的表情變化,卻又不想看了。


    待柳奕澤確定隻是簡單的崴了腳,才放下心來。


    他抬起頭,對上了聞昭的雙眸,聞昭別開了臉,他沒多想,替聞昭將裙擺理好,道:“這段時間姑娘少走動吧。”


    然後他在聞昭麵前蹲下,背朝著他:“我送姑娘回去。”


    聞昭扶著他的肩膀站穩,還沒邁出去一步,柳奕澤扶住了他的小腿,他趴在了柳奕澤的肩頭,隻聽柳奕澤道:“我背你。”


    聞昭掌心扶著他的肩頭,身體已經懸空,他沒有掙紮。


    柳奕澤在小巷子口看了看,已經不見孟修竹和孟修蘭的身影,他打算將身後王姑娘先送回去。


    人多眼雜,避免聞昭聲譽受損,柳奕澤選擇了走小道,他腳下步伐很快,慢慢遠離了人潮,喧鬧聲音漸漸遠去,身邊變得安靜。


    他一路上擔心著師弟師妹,沒有開口說話,而聞昭自也不會主動開口。


    小巷子寂寥無聲,沉悶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慢慢的走近,天空明月高掛,借著暗淡的月光,夜裏也能看清地上的障礙物。


    柳奕澤腳下很穩健,聞昭本直著身體,在他背上也不感顛簸,不知從哪段路開始,他趴在了柳奕澤肩頭,雙臂也環過了柳奕澤的脖頸,呼吸似有若無的落在了柳奕澤頸側。


    這段路柳奕澤走的頗為艱難,整個人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理智猶存,想著他的師弟師妹,一半被身後女子擾得不得安寧。


    “王姑娘,今夜之事,我會對你負責的。”柳奕澤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讓安靜的小巷子顯得沒那麽詭異。


    “我並非有意占姑娘便宜,事發突然,到底是我冒犯了姑娘……”


    他說了一大段,身後的人也不見有反應,他也不敢側頭,怕又碰到不該碰的地方,隻能靠著聞昭時不時緊摟住他的手知曉他現在沒事。


    王姑娘平時看著瘦弱,背起來倒是比他想的要沉些。


    柳奕澤到了聞昭家中,他一敲門,常衣就來開門了,看到兩人這番樣子,臉色頓時下沉了一個度。


    “……小姐怎麽了?”


    柳奕澤把聞昭放在地上,說:“崴了腳,你——”


    他話還沒說完,聞昭已經被常衣接了過去。


    常衣:“我知道了。”


    他帶著聞昭進去。


    “等一下。”柳奕澤叫住他。


    常衣停了一下,回過頭。


    柳奕澤:“上次在小巷子中的那些黑衣人你可還記得?”


    常衣點頭。


    柳奕澤便將他們被跟蹤的事說了出來,“這應當不是偶然。”


    常衣:“我會注意的。”


    柳奕澤又叮囑聞昭道:“王姑娘,好好休息。”


    聞昭沒有轉頭,也沒有示意。


    常衣過來關門:“柳公子早點回去吧。”


    “我明日再來看你。”柳奕澤丟下了這句話,沒有再多留。


    他直接回了客棧。


    客棧中,孟修蘭和孟修竹正湊一塊數著今天的收獲,兩人買了不少新奇東西,房門被敲響,孟修竹起身去開門,見到門外柳奕澤,驚訝道:“師兄,你怎麽來了?”


    柳奕澤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沒什麽大事,孟修竹心虛避開他的視線。


    哦……柳奕澤又想起了還有一筆賬要算。


    “師兄,我們隻是想幫你!”孟修竹委屈的解釋。


    “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這兩日你們回去吧。”柳奕澤道。


    孟修竹撇了撇嘴:“……”


    孟修蘭假模假樣抹著眼淚:“師兄可是嫌我們礙事?若真如此,我們走便是。”


    柳奕澤拎著桌上的酒壺喝了口,就倒是好酒。


    “既然你們這麽有自知之明,那多的我也就不說了。”


    孟修蘭假哭聲一頓。


    以退為進這招在柳奕澤這從來不管用。


    “我爹娘也該擔心你們了。”柳奕澤說。


    姐弟二人這些天玩也玩的夠久了,身上也沒多少錢了,見師兄著實不準備將他們留下,便放棄了,當晚收拾了東西,第二日就準備離開。


    柳奕澤第二日送他們離去。


    翌日上午,城門口人來人往,孟修竹抱著行囊,和柳奕澤道別。


    “路上多加注意,那黑衣人不知來曆,昨夜跟蹤你們,你們要小心。”


    “嗯,會的,師兄,你要給我們寫信啊。”


    “我們會幫你保密的。”


    “一定要寫信啊……”


    “對了。”孟修蘭突然想起什麽一般,拉著柳奕澤道,“師兄,那王姑娘,你可知她是哪裏人?”


    柳奕澤:“怎麽突然問這個?”


    孟修蘭壓低聲音道:“師兄,不知為何,我見著這王姑娘,總覺得有些奇怪。”


    柳奕澤:“奇怪?”


    孟修竹也在旁邊跟著點頭,“之前阿姐不說,我還沒發現,師兄,你有沒有覺得,王姑娘有時候不像個名門閨秀。”


    “也不是這麽說,就是……”孟修蘭想了想,“她看起來,像大戶人家的千金,但我見旁的小姐,走路都是斯斯文文的,可這王姑娘,走起路來卻甚是——奇怪。”


    孟修蘭也不知怎麽形容那一種違和,大概就是女人比較會注意到的細節。


    經她這麽一說,似真有那麽點感覺。


    柳奕澤沒放心上,笑著彈了一下她額頭:“你個小姑娘,成天瞎想什麽。”


    孟修蘭捂住額頭,嘟嘟囔囔:“才沒瞎想。”


    三人拉拉扯扯大半個時辰,孟修竹又餓了,在城門口的攤位上蹭了柳奕澤兩碗麵,才相繼離去。


    ……


    “少爺,吃飯了。”常衣端著菜上桌。


    樹下石桌邊,聞昭神思不屬的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麽,常衣猜不透,反正已經看到他拿著杯子摸了有半個鍾頭了,但裏麵的茶水一點沒少。


    桌上落了一片樹葉,被聞昭抬手撫過。


    常衣做了四個菜,兩葷兩素,他坐在一邊,看聞昭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常衣看了他兩眼,嚴格來說,自從昨夜回來後,聞昭的情況就變得有些不對勁了,但作為下屬,常衣也不便過多過問。


    “少爺,沒胃口嗎?”常衣問。


    聞昭突然說:“有糖葫蘆嗎?”


    常衣:“糖葫蘆?”


    “算了。”


    常衣覺得聞昭真的很多變。


    他坐在桌子另一邊吃著飯,沒過多久,又聽聞昭問:“昨晚,柳奕澤說今天會來對嗎?”


    常衣點點頭。


    聞昭:“他來了和他說我不在。”


    他起身準備往屋裏走去,一隻腳踝受傷,所以走的有些慢。


    這回常衣是徹底弄不明白了,不過還是盡職的執行了命令,下午柳奕澤果不其然來了,和他說他家小姐不在。


    柳奕澤吃了閉門羹。


    他站在木門前,又抬手敲了敲,常衣從裏麵打開了門。


    常衣:“還有什麽事?”


    柳奕澤道:“你家小姐去哪了?”


    常衣都在這,王姑娘怎麽可能不在,柳奕澤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王姑娘不願意見他。


    也是,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


    “無可奉告。”常衣說。


    柳奕澤:“行。”


    常衣“砰”的關上門,差點打到了柳奕澤的鼻梁,他後退兩步,劫後餘生歎道:“嘖,這麽凶,一看就沒姑娘喜歡。”


    門內聽到這話的常衣:“……”


    柳奕澤在那周圍待了一天,把邊上路況都摸清了,也沒見著門再打開。


    入夜,廂房中亮起了燭火,聞昭坐在窗邊,手支著腦袋看書,時不時往外麵看上一兩眼,燭火燃燒,蠟滴流在了桌上,沒過多久,常衣拿了根新蠟燭進來,替他續上了火。


    “他走了?”聞昭問。


    常衣知道他說的“他”是誰,道:“一個時辰前已經離去。”


    聞昭笑了聲。


    還真是沒有毅力,若是明白他的意思,就這般放棄,那也就罷了。


    聞昭不想和他玩下去了。


    “少爺,時間不早了,歇息吧。”常衣說。


    聞昭“嗯”了聲,手中的書還沒放下。


    常衣瞥了眼,頓時麵紅耳赤。


    那書上是圖畫,他沒看太清,但仍能認出是兩個人影,他看了眼便不敢再看,這東西出現在一向文雅的聞昭手中,卻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違和。


    常衣悄聲無息退下去了。


    聞昭瞳孔渙散,注意力不知飄到哪去了。


    第二日,柳奕澤依舊來尋聞昭,常衣還是那個回答,接連好幾天,他都沒有見到聞昭的麵,也沒看見聞昭踏出過那扇門。


    這些天還時不時有人跟著他,柳奕澤每次想法子把人甩開,下一次跟蹤他的人就會增加,好在他收到孟修竹報平安的信,心裏終是安心了些。


    孟修竹已經回到宗門了,也沒透露在山下城鎮見到過他的事,他在信中寫到,“師傅師娘身體安康,吃嘛嘛香,胖了兩圈”……柳奕澤看完信,不由發笑。


    他找時間,也寄了一封報平安的信回家。


    柳奕澤趴在桌上,拿毛筆寫了一□□爬字,歪歪扭扭不成形,他父親打小就盼著他能長成玉樹臨風的公子哥,但柳奕澤就是不愛念書,除了念書啥都喜歡幹,這一手字被他父親耳提麵命教訓多年,依舊立不起來。


    柳奕澤寫好信,仔細封好。


    他看到手邊的玉哨子,愣是覺得眼熟。


    盯著半響,往後靠在了椅子上。


    這姑娘生氣,到底該如何哄才好?


    和王姑娘未能相見的第十日,柳奕澤發現,跟著他的那些人都不見了蹤影,雖不知緣由,但整個人都感覺清爽了不少。


    馬上就要進入四月,春意盎然,天邊暖陽高掛,這日柳奕澤沒有再出現在聞昭家中附近,當常衣將這件事告訴聞昭時,聞昭不知為何,有些悵然若失之感。


    院子中曬了中草藥,彌漫的味道很濃鬱,常衣熬了藥端給聞昭,前兩天聞昭夜裏出門受了風,感染了風寒,常衣不敢怠慢。


    聞昭麵不改色的端過那聞著便難受的藥,吹了吹仰頭一飲而盡,嘴中苦澀味道散開,他突兀問道:“有蜜餞嗎?”


    常衣愣了一下,隨即想到這藥的確很苦,他道:“我這就去買。”


    “不必了。”聞昭不知想起了什麽,眉頭蹙了起來,他把藥放在了桌上,拂袖進了屋子。


    又不真的是稚童,喝藥哪需要什麽蜜餞。


    常衣不知道他怎麽就生氣了,他悶不吭聲收了碗,苦惱的看著殘留藥渣的碗底,最近這段時間,王爺的性子真是越來越難琢磨了。


    片刻後,常衣敲了敲聞昭的房門:“少爺,我去買蜜餞。”


    房內人“嗯”了聲,偏細的聲音壓低了,和他平時的聲音接近。


    常衣出門了,但在推開門之後,他往巷口的某個方向看了眼,巷口一小片青色衣角露了出來,常衣隻停頓了一下,便若無其事的抬腳出了門,不忘把門上落了鎖。


    柳奕澤,來了。


    細想起來,聞昭的一切不對勁,都是從柳奕澤送聞昭回來後那晚開始。常衣徑直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屋頂磚瓦被太陽曬得滾燙,近未時太陽最是毒辣,柳奕澤腳輕落在了屋頂上,手上拿了一個風箏,他盤腿坐下,把風箏放在了腿上。


    下去,還是不下去。


    常衣已經走了,這些天王姑娘不願意見他的意願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男追女隔座山,柳奕澤將心底猶豫掃去。


    正準備跳下去時,屋內的門打開了。


    聞昭在房中便聽到了屋頂異動,那些人被他解決了,按理說不會有漏網之魚,但屋頂異動過後,半天沒聽到下一步動靜,再者對方應該也沒查到他身份才是。


    屋頂柳奕澤聽到開門聲,兩隻腳不聽使喚,腳底一滑,直直從屋頂上滾下來,好在他及時調整了摔下來的姿勢,沒受什麽傷。


    風箏掉落在了不遠處。


    柳奕澤咳了兩聲。


    白皙修長的手撿起了地上的風箏,柳奕澤從地上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他餘光掃過聞昭臉龐。


    平靜冷靜,漂亮的桃花眼泛著春水般動人,就是瞧著臉色有些蒼白,他聞到了院子裏的藥味,一時想關心又不知從哪開口。


    “王姑娘。”柳奕澤這會兒看到他,才恍若覺得好像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甚是想念。


    “你……病了嗎?”他問。


    聞昭看著手中的風箏,神差鬼使的應了聲,還偏頭虛弱的咳了兩聲,“本不該讓你看到我這般模樣,你怎的來了?”


    柳奕澤心想許是那天受了驚,他不免自責。


    “我幾日沒有見到姑娘,心中憂心不安。”柳奕澤清朗的聲線道,他見聞昭沒有太過抗拒自己,便往他那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間的距離。


    聞昭伸手把風箏遞給他,柳奕澤伸出手去,卻不是拿風箏,而是握住了聞昭的手。


    聞昭垂下眼簾,睫毛微顫。


    柳奕澤:“在下可否……將那日晚上當做姑娘對我的答複?”


    他問的小心翼翼,他猜想,以王姑娘這般柔軟的性子,若是他拒絕,也不會讓彼此太過難看,大不了就是心照不宣的翻過那一頁。


    聞昭沒有回答,眉眼間和往常一樣帶著春風般令人舒適的氣息,他抬眸和柳奕澤目光對上,柳奕澤緊張得喉結滾動,他心下暗罵了一句沒出息。


    下一刻,聞昭忽而笑了。


    這像是給他的回答,又像是什麽也沒說的沉默。


    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都似變得稀薄,陽光刺眼,柳奕澤眼睛不眨的看著他,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眼前一幕宛若鏡花水月,那般的不真切。


    他心中悸動,握住聞昭手的掌心冒出了細汗。


    聞昭:“明日我和常衣要去寺廟祈福,奕澤可要一起?”


    柳奕澤一口應下:“好。”


    聞昭:“風箏……”


    柳奕澤毫不掩飾的直言坦白:“風箏是我親手做的,若姑娘喜歡,便收下,若不喜歡——姑娘便找個地隨便放著吧。”


    柳奕澤心底連日陰雲遍布,此刻被聞昭的一陣風吹散了,如此,還有陽光照射進來,他心底的向陽花都飄拂了起來。


    聞昭摸著風箏的骨架,每一處都削的很平滑,透著細心,沒有一點倒刺,他勾了勾唇:“嗯,喜歡的。”


    ……


    翌日天色有些陰沉。


    這樣的日子其實不適合出行。


    常衣趕著馬車,柳奕澤坐在另一邊,一條腿屈起,一條腿懸空晃悠著,這次常衣對他的態度和之前相比和善了許多,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們要去的寺廟離城中有些遠,趕路到了午間,吃飯時常衣還問柳奕澤夠不夠吃,惹得柳奕澤受寵若驚。


    “常衣兄,你突然這樣,我有點怕。”


    常衣在他身旁盤腿坐下:“怕什麽?”


    樹下涼風習習,旁邊是河道,水流衝撞著水中石頭,水聲不止,聞昭下了馬車,被涼風一吹又回去了,柳奕澤就和常衣坐在河邊樹下的幹燥石頭上。


    “你……”柳奕澤也不好說,總不能說之前常衣對他,臉拉的那叫一個長,現在雖不說笑臉相迎,但態度好歹是緩和了許多。


    昨日常衣回來,見到他在院子裏,也沒說什麽,甚至王姑娘留他下來吃飯,常衣也表現得跟順從,沒有半點不滿。


    柳奕澤啃了口餅,沒有再說。


    馬車內,聞昭掀開簾子,見他們二人還在樹下閑聊,片刻後,他又掀開簾子,那二人還在腳。


    “常衣。”聞昭聲音平平。


    習武之人耳目敏銳,常衣立馬起身走了過去,柳奕澤也拍拍衣服,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走在常衣身後。


    “該走了。”聞昭說。


    常衣一躍上了馬車。


    柳奕澤笑嘻嘻的走到馬車邊上,撩起簾子,手伸進去,手中握著幾朵花,是剛才他在河邊摘的,有粉黃白,還有綠色的枝葉,夾在一起分外的好看。


    “王姑娘,送給你。”他一隻手搭在馬車窗邊,下巴磕在手背上。


    聞昭看著他手上的花,柳奕澤又往他麵前遞了遞,他才接過。


    花用一根藤蔓綁著,藤蔓上也長著小朵的白花,聞昭指尖掃過小白花,“人家花長的好好的,你給摘了作甚。”


    “一見到這花,便想送給姑娘,姑娘不喜歡我摘花,我下次就不摘了。”柳奕澤收起了笑臉,低聲哄著他。


    聞昭抬眼,柳奕澤歪著頭逗他,“別生氣,嬌花配美人,美人生氣我心疼。”


    聞昭聽著這話耳熟得很:“上次在船上,你是不是也對那位彈琵琶的姑娘說過。”


    他雖是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柳奕澤經他提醒才想起來,他平時隨口調笑習慣了,那日的姑娘長什麽樣,抱的琵琶他也都不記得了,沒想到聞昭還記得。


    “你不一樣。”柳奕澤道,“往後我隻給你摘花,姑娘莫要同我生氣。”


    聞昭垂眸抿嘴不言。


    “王姑娘——”柳奕澤把腦袋搭在窗戶上,看著跟隻有個腦袋似的。


    這畫麵有些驚悚,但聞昭卻是沒繃住,嘴角泄出幾分笑意,不知嘲諷還是冷笑,亦或者隻是純粹的笑。


    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上車吧,趕路了。”


    柳奕澤覺著他剛才心情不大好,這會兒也說不上太好,但他不知是因為他摘了花,還是因為他剛才說錯了話。


    他上了馬車。


    常衣不聽不看,趕著馬車。


    如今就算是聞昭心情差,也不止他一人提心吊膽,這滋味好受多了。


    馬車到了山腳下,已是接近申時,接下來的山路無法用馬車上去,須得步行,常衣把馬車寄放在了山腳下,三人一同往山上趕。


    今日上山的人不多,上山的路階梯很長,看不到盡頭,柳奕澤中途見聞昭氣喘籲籲,本想背聞昭上去,聞昭卻說若不是親自走上去,便不靈驗了。


    於是柳奕澤沒有再提。


    王姑娘看著柔弱,實際卻很堅毅。


    常衣跟在聞昭的身後,聞昭走的慢了,他便慢,跟隨著聞昭的腳步,他們此行上山,其實有事要辦,但說到底也不是太重要的事,讓聞昭也跟來。


    常衣視線又落在了跟在聞昭身旁的少年郎身上。


    柳奕澤今日一身黑衣勁裝,輕便又頗具少年氣息,他絲毫不見累,俊朗的臉上始終掛著笑,手裏摘了片葉子把玩著。


    這人手閑不下來。


    常衣如此想到。


    上山之後,常衣借口上茅房去辦事,留聞昭和柳奕澤燒香拜佛,柳奕澤虔誠的希望家裏父親和他娘身體健康,又瞥了眼在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閉眼又加了一個。


    ——望能和王姑娘在一起。


    雖然姑娘腳大,但他不介意,就算姑娘是個男的,他也娶他……呸。


    柳奕澤暗道自己這越想越離譜。


    然後默默屏住呼吸心說剛才那句不算。


    聞昭閉著的眼睫輕顫,不知在說什麽,嘴唇微張,吐露無聲。


    下山時陰沉沉的天際劃過一道閃電,林中樹木被吹的簌簌作響,驚飛了枝頭的鳥兒,黑壓壓的雲層飄了過來,片刻後,豆大的雨點落下。


    常衣備了傘,但這雨裏還有風,等他們到了山下,還是淋濕了不少,他們進了客棧,要了兩間房,一間天字號房,兩間普通的客房。


    常衣和柳奕澤各住一間普通客房。


    聞昭身體本就不好,還被雨水這麽一淋隻怕是要病上加病。


    柳奕澤去廚房要了三碗薑湯,他端著其中一碗上樓去了天字號客房,他在門口敲了敲門,手中薑湯還冒著熱氣。


    沒多久,門就打開了。


    聞昭頭發衣裳都沾了雨水,脖子上一根紅繩半隱半現,起初柳奕澤以為他是在脖子上戴了東西,細看才發現不是。


    他忙別開視線,“王姑娘,天冷,淋了雨喝點薑湯暖暖吧。”


    聞昭看著他手中薑湯,皺了皺鼻子:“我不愛喝這個。”


    “萬一著涼就得喝藥了。”柳奕澤把薑湯往他麵前遞了遞,低聲道:“喝點吧,驅驅寒。”


    聞昭萬分嫌棄的接過,端著吹了吹。


    柳奕澤覺著他這模樣很生動,忍不住露出了絲絲笑意,聞昭在門口喝了大半碗薑湯,放下碗時,臉上都被熏紅了。


    紅撲撲的,像桃子。


    柳奕澤舔了舔唇,想吃桃子了。


    聞昭把碗遞給他,這時小二和常衣端著熱水來了,柳奕澤讓了路,端著碗下了樓。


    雨一直下到了夜裏,柳奕澤翻來覆去,有些難以入眠,他一手枕著後腦勺,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先前聞昭站在門口時,頸間的一絲紅。


    突然,他想起了什麽,翻身起來,在身上摸索幾番,摸到了玉哨子。


    他記起在哪見過這東西了。


    就是在王姑娘的脖子上。


    一起遊湖那日,王姑娘落了水,他救他時,玉哨子從他頸間滑了出來,當時他隻是瞥了一眼,未曾放在心上。


    他將玉哨子握在手心,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時間還不晚,樓下掌櫃打著哈欠算賬,小二在收拾桌子,柳奕澤從客房出來,又有些猶豫,關於這哨子,他有很多疑問,但首先,他得向王姑娘解釋這哨子為什麽在他手中。


    還未等他想到借口,另一邊小二提著酒,敲了敲天字號的門,柳奕澤抬頭看了過去。


    門打開了,聞昭穿著清淡寬鬆的衣裙,從小二手中接過酒壺,然後一偏頭,就看到了另一邊的柳奕澤。


    聞昭對小二說了一句話。


    柳奕澤離得遠,聽不見聲音,隻看得見他嘴動了動,小二離開了,聞昭對他招了招手,柳奕澤走了過去。


    “本想去找你喝兩杯,沒想到剛好你在。”他抿唇彎了嘴角。


    柳奕澤:“這般晚了,姑娘還喝酒?明日怕是要頭疼。”


    “心中鬱結,不知你可有時間聽我說上幾句?”聞昭垂了眼簾子,嘴角也拉平了,看著有幾分落寞。


    柳奕澤不想見到他這模樣,心頭揪著疼,他道:“姑娘需要,在下便有時間。”


    聞昭將他迎進了客房當中。


    天字號客房比普通客房大多了,這邊通風透氣,外麵雨聲淅淅瀝瀝,聞昭在坐塌上坐下,柳奕澤便隻好在另一端坐下。


    比起坐塌,他其實更想坐桌子邊的凳子些,坐塌的距離似一下將他們拉的很近,對他們來說,這種距離還不太妥當,能和心愛姑娘近些,柳奕澤自是願意,但他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呆子。


    聞昭好似沒想太多,他拿著桌上酒杯倒了酒,輕輕歎息一聲。


    “姑娘為何事苦惱?”柳奕澤問。


    他心想今日來上香祈福,難不成是他家出了什麽事。


    聞昭沒答,道:“你嚐嚐這酒,聽聞是這裏特色,不知味道如何?”


    他隻端著杯子小口飲酒,如品茶般細致,柳奕澤則一口喝下,喝酒就是要大口喝才爽,他一杯喝完,聞昭便為他再倒上一杯。


    柳奕澤道:“酒是好酒,味道甘甜,回味無窮。”


    “那便多喝些。”


    聞昭沒提為何事心憂,柳奕澤也沒問。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氣氛倒也還算和諧,聞昭小口小口喝著酒,往往他一杯還沒喝完,柳奕澤已經喝下三杯了。


    他所言非虛,這酒的確好喝,就是後勁大。


    柳奕澤眼前開始出現虛影,他晃了晃腦袋,又聽聞昭一聲輕歎。


    “別歎氣,歎氣會將好運歎走的。”柳奕澤喝下一杯酒,“姑娘還是笑著好看些。”


    聞昭見他已經開始醉了,他輕啟唇:“柳奕澤。”


    柳奕澤:“唔。”


    “你說你喜歡我,可是當真?”聞昭將酒杯擱下,放在桌上轉動著。


    柳奕澤:“當真,怎的不當真。”


    他上半身前傾,伸手去抓聞昭的手,抓了兩次才抓到,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聽聽,心跳脈搏是不會騙人的,我喜歡王姑娘。”


    “你喜歡我,還是喜歡王姑娘?”聞昭看著他純粹的黑眸。


    柳奕澤:“你,你就是王姑娘。”


    聞昭:“若我不是呢?”


    柳奕澤被他這話繞暈:“我就喜歡你。”


    聞昭神色變幻莫測:“不騙我?”


    “不騙你。”柳奕澤道,“無論你什麽樣,我都喜歡你。”


    聞昭:“若我……”


    他聲音一止,嗓子有些幹澀,他抽出被柳奕澤抓住的手,端著酒杯抿了口:“若我,是男子,你還喜歡嗎?”


    柳奕澤一口道:“喜歡!”


    聞昭看著他半響,唇邊溢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輕笑,“都說酒後吐真言,你這話,我可就信了。”


    柳奕澤舔了舔唇。


    聞昭揪住了他的衣襟,柳奕澤雙手撐在桌上。


    聞昭離得他很近,呼吸都噴灑在了他臉上,聲音暗啞:“親我。”


    柳奕澤視線落在了他唇上。


    軟軟的,甜的。


    上次觸感揮之不去,他抿了抿唇,“親……親了你就不理我了。”


    他聲音中帶了委屈。


    聞昭抓著他的衣領,抬起下巴吻了上去,柳奕澤唇上覆上溫熱柔軟的觸感,他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還是甜的。


    他不自覺的抬起了一隻手,扣住了聞昭的後腦勺,桌上酒杯打了個轉,酒水從桌角流了下來。


    外麵雷雨交加,是個不太好的天氣。


    屋內燭火燃燒,牆壁上影影綽綽,聞昭青絲散落肩頭,襯得他皮膚愈發的白,他抱住了柳奕澤的肩膀,被吻得喘不過氣。


    柳奕澤隻覺自己像是在做夢般,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的不現實。


    床上柔軟的被褥鋪著,柳奕澤抱著聞昭,在上麵滾了一圈,親過他的額角,聞昭笑得朦朧,默許了他的一切行為。


    即便是過界行為。


    直到——


    柳奕澤猛的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起,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腿,不相信方才觸感,聞昭支起身,勾住了他頸間,親吻他的側臉,落到了唇角。


    “奕澤……”他聲音低沉軟糯,仿佛撒嬌一般,眼角染上春意,淚痣愈發的昳麗。


    柳奕澤又鬆了口氣。


    果然是夢吧,王姑娘怎的可能露出這般神情,用這種聲音與他說話。


    定然是夢,一定是夢。


    否則怎麽解釋方才戳到他腿的東西。


    是夢的話……


    在聞昭湊上來吻他唇角時,柳奕澤扣住了他的後腦勺。


    青絲散落床上,聞昭笑得招搖又勾人,和他平時的模樣大不相同,於是柳奕澤更是認定了這是夢。


    他腦子昏昏沉沉。


    即便有些地方不對,可這夢還是那麽的美好。


    雨越下越大了,雨點砸在窗上,天邊閃電照亮了半邊天,雷聲轟隆隆的響著,蓋過了一切聲音。


    客棧打了烊,樓下小二收了關門,樓上蠟燭燃盡,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柳奕澤肆意妄為的做著他的美夢,親吻著聞昭發紅的眼角。


    柳奕澤:“王姑娘……”


    聞昭:“別叫我王姑娘。”


    柳奕澤:“為何?”


    聞昭:“我不是王姑娘。”


    “初月……”柳奕澤低聲喃喃。


    聞昭這次沒有再反駁。


    作者有話要說:聞昭:我是男的


    柳奕澤:我不信


    聞昭:我真的是男的


    柳奕澤:我不信


    聞昭:【一波操作】


    柳奕澤恍惚:我一定是在做夢


    明天夢醒時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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