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時間,彼倫將盛滿鮮紅液體的器皿遞給了顧納,道:“顧納,你替少爺備餐吧。”


    “好的。”顧納接過,“需要注意什麽嗎?”


    “少爺不喜歡鮮血濺出來。”彼倫並不想讓他代替自己這項工作,可是少爺的吩咐不能違逆。


    顧納拿著玻璃器皿,彎腰細心詢問貝斯爾需要多少。


    貝斯爾:“半杯,不要裝滿。”


    “好的。”顧納往高腳杯中倒液體,他的手很穩,即便鼻間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也不動如山。


    貝斯爾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下顎線流暢,骨骼很完美,自信又從容,貝斯爾第一次見他時,覺得他充滿了野性,而現在有了些改觀。


    他不僅像野獸那麽狂暴,也可以像紳士一樣有禮。


    人類可真多變,很有意思。


    貝斯爾餘光瞥見彼倫,他道:“彼倫,你去用餐吧。”


    彼倫:“……是。”


    顧納倒了半杯,不偏不倚剛剛好,他將高腳杯推到貝斯爾麵前:“艾德裏安少爺,請用餐。”


    貝斯爾難得吐露出誇獎的話:“你很熟練。”


    “是的,我曾經在酒吧當過酒保。”顧納回答,和貝斯爾的相處很自然,沒有旁人的恐懼和敬畏。


    “酒保?”貝斯爾有了興趣,但他麵上神色淡淡,並未表現出來,隻有尾音稍許上揚了些,露出了像稚童一樣的神情。


    顧納察言觀色道:“就是酒吧裏的調酒師,艾德裏安少爺,您去過人類的酒吧嗎?”


    貝斯爾扯了扯嘴角,不屑道:“那裏充滿了人類肮髒的氣味,我怎麽可能會去到那裏。”


    “那嘈雜的地方的確是配不上您的身份,事實上,在我心裏沒有地方能夠配得上您。”顧納順勢誇了兩句,“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聽我說說酒吧裏那些有趣的事?”


    貝斯爾道:“我允許你說說廢話,但如果很無聊,我會割了你的舌頭當午餐。”


    “艾德裏安少爺,生肉並不美味。”他說,“酒吧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我在那裏看過各色各樣的人,艾德裏安少爺,你絕對無法想象,一個男人出軌之後,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的妻子砍斷了根。”


    這是一個凶殘的故事。


    貝斯爾的注意力在他的後半句話,之前表現出不感興趣,這會兒卻不自覺的發問:“什麽是根?”


    血族的伯爵可真是個單純的家夥,或許他隻是不了解人類的語言描述。


    畢竟書中有過這麽一段——


    【艾德裏安喜歡美麗少女,更愛摧殘她們,如同溫水煮青蛙,等水一點點的沸了,少女們就像那隻青蛙一樣,也快被煮熟了,無法逃脫。


    不過艾德裏安會讓她們在臨死前擁有極致的快樂,體會從未有過的人間天堂,不要走得太痛苦,這是他的溫柔。】


    顧納並不覺得他溫柔。


    他很殘忍,沒有同理心,樂於看獵物受到折磨,更愛將獵物玩弄於鼓掌之中,仿佛在嘲諷又高高在上的說著,看吧,她雖然死在了我手中,可是最後關頭她愛上了我。


    顧納解釋了那是什麽,貝斯爾皺著眉頭喝了口鮮血,問:“後來呢?”


    “後來?”顧納想了想,說,“後來聽說那男人再也沒有生育能力了。”


    貝斯爾眉頭舒展開,冷哧一聲:“真是活該。”


    顧納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回答,他以為他會津津有味的說男人的妻子真殘忍。


    “您說的對。”顧納退到一邊。


    貝斯爾半響沒有聽到他再開口,他瞥了眼顧納,顧納這時恰巧在被困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及時注意到。


    等他反應過來貝斯爾身上的低氣壓時,是貝斯爾把就被放在桌上發出了一聲脆響,顧納為他重新倒了一杯鮮紅液體,覷了眼他明顯不悅的臉色,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不不,這個形容真是太恐怖了。


    他把這個想法拋出腦後,問道:“艾德裏安少爺,我可以繼續為您講講趣事嗎?”


    貝斯爾麵色緩和了些:“當然。”


    接下來顧納挑了幾件有趣的事講了,比如有人和他打賭,讓他調出七種顏色的酒,又比如有人穿了條過於寬鬆的褲子來到酒吧,在舞池中跳舞時褲子掉了下去,還有……


    彼倫進食很快,他回來時見器皿中的液體隻剩下一點點了,有些驚訝,貝斯爾平時很克製,很少會有這麽胃口大開的時候,且他看到貝斯爾的神情,似是用餐非常愉快。


    彼倫感到事情往不受掌控的方向去了。


    暗黑森林似是永遠的陰天,顧納從沒在這裏見過太陽,貝斯爾的日常生活很無趣,每天用餐看玫瑰進書房看書休息。


    顧納跟著他三天了,除去那晚,顧納沒有見他離開過這座古堡。


    貝斯爾看書時,喜歡獨自待在房中,而顧納隻需要待在房外等著用餐時間提醒他出來即可。


    他偶爾會破格允許顧納進入書房,和他說說外麵的趣事,顧納過往的經曆很豐富,早年間他幾乎什麽都做過,所以對於外麵的事說起來幾乎不帶卡頓。


    貝斯爾很喜歡聽他說話時的聲音語調,那會讓他感覺到愉悅。


    是的,愉悅。


    第四天的下午,貝斯爾沒有進入書房,而是去了琴房,二樓有一間琴房,裏麵放著很多樂器,他坐到了鋼琴邊,上麵幹幹淨淨沒有一點灰塵。


    顧納一直跟著他,他站在鋼琴邊,看著他修長蒼白的手搭在黑白琴鍵上,彈奏出美妙的樂章。


    一曲終了。


    顧納眸中恰到好處的露出了震驚:“簡直太美妙了,艾德裏安少爺,您可真是無與倫比的瑰寶,總能一次又一次的讓人感到驚訝,雖然您彈的是琴鍵,我卻覺得猶如是在我心尖跳躍著,控製著我心髒為您而跳動,沒有比這更能讓我幸福的事了。”


    顧納是一個騙子,他總能將話說得很誇張,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這是他的高明之處。


    貝斯爾的琴聲的確很能打動人心,他把其中的精髓拎出來裏裏外外誇了一遍,並不會讓人感覺到虛假,隻會讓人認知到他赤誠的崇拜與喜愛。


    窗外天空陰沉,烏雲籠罩,室內光線昏暗,貝斯爾垂眸卷翹的睫毛輕顫,心髒似是感覺到了跳動,他摸向心口的位置,有些茫然。


    他的心髒並沒有在跳動。


    這很奇怪。


    “艾德裏安少爺,您不舒服嗎?”顧納問道。


    貝斯爾:“不要對我用敬語。”


    顧納:“那是對您的不尊重。”


    貝斯爾皺眉,說:“我不喜歡。”


    他不知道他不喜歡的是什麽,可是他覺得他現在很不喜歡顧納的敬語,那會讓他胸口有些悶悶的,他討厭這種感覺。


    “我明白了。”顧納應下,“請不要厭倦我。”


    貝斯爾問:“你會彈鋼琴嗎?”


    顧納看向牆角的小提琴,說:“我隻會它,艾德裏安少爺,我沒有你這般的才華橫溢。”


    貝斯爾道:“我命令你現在拉一曲給我聽。”


    顧納右手搭在左邊肩頭,彎腰道:“樂意至極。”


    他走過去拿起小提琴,試了試音,花了片刻時間調音,然後站在窗戶邊,偏頭抵著腮托,垂眸斂眼,抬手拉起了小提琴。


    憂鬱而悲傷的樂聲從窗戶飄了出去,窗外陰天仿佛成了背景板,此時的顧納在貝斯爾眼中,像一隻小鳥,即將衝破窗戶飛向更廣闊的天空,成為雄鷹。


    他暗紅的瞳孔看見了一個畫麵——


    深夜的玫瑰花園,天空繁星點點,風吹動樹叢,顧納神情溫雅的低下頭,執起女人白皙纖細的手,親吻著她的手背。


    那片段一閃而過。


    貝斯爾感覺到了那時他在現場,他就在一旁看著,他很生氣,甚至想要捏碎了那隻美麗的手。


    隻是一瞬,他回過神,畫麵消失在了他的眼前,耳邊是顧納拉著小提琴的琴音。


    血統高貴的血族從出生起就會擁有超自然能力,這是他們的天賦,貝斯爾知道剛才那一閃而過的不是幻覺,而是未來。


    就在不久的未來,顧納會親吻一個女人的手背。


    耳邊的小提琴樂聲停下來了,琴音拉出一個結束的尾音,消散在空中,顧納拿下了小提琴,他頗有些感慨道:“我很久沒拉了。”


    貝斯爾看著他:“的確很拙劣。”


    顧納聳肩無奈一笑:“很抱歉汙染了你的耳朵,其實這首曲子有一個動聽的故事,你想聽嗎?”


    貝斯爾道:“你若是那麽想說,我勉強可以做你的聽眾。”


    “多謝艾德裏安少爺對我的寬容。”顧納順口接話道,他講起了關於這首曲子的故事。


    這是一個流浪藝術家和富家少爺戀愛的故事,藝術家流落在外,靠著街頭拉小提琴賺取生活費,他走到哪便在那條街的街頭拉琴。


    某一天,在一個浪漫的城市裏,富家少爺聽見了藝術家的琴聲,他懂得藝術家琴音裏所表露的情緒,從此愛上了去街頭聽樂聲。


    他每次都會留下小費和一杯咖啡,而藝術家每次都會帶回去喝完,然後就能看到紙杯底下的字,那是對他的讚賞和對琴音的共鳴。


    漸漸的,他們產生了朋友知己以外感情,可藝術家卻染上了重病,他不願讓富家少爺擔心,也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心,怕耽誤他,但是富家少爺什麽都不知道,他遲遲等不到藝術家回應後,開始對他步步緊逼,想要讓他承認他是愛他的。


    然而藝術家始終沒有吐露,後來好長一段時間,少爺沒有再來,藝術家從旁人口中得知,他要訂婚了,對方是和他門當戶對的富家千金。


    藝術家想去見他一麵,卻始終被攔在外麵,最終留下了這一首曲子,抵不過不可抗力死去。


    他致死都不知道,少爺沒有訂婚,他為了違抗家裏命令,被父親打成重傷鎖在家中,所以才很久沒有出去。


    等他好了再次出門,街頭已經沒有了藝術家,而他再得到他的消息,便是他已逝。


    而後再過不久,少爺也鬱鬱而終了。


    貝斯爾皺眉沉思,自帶一種矜貴的距離感。


    顧納說:“艾德裏安少爺,在人們眼中,喜歡男人是一件不齒的事。”


    貝斯爾神情一頓,直直看向了顧納。


    “我知道。”他說。


    顧納:“你在生氣嗎?”


    貝斯爾:“沒有。”


    顧納:“好吧,少爺,希望我的故事沒有影響到你的心情。”


    貝斯爾盯著他脆弱的脖頸,很想露出尖牙刺破那裏的皮膚,從顧納身上傳來的氣味誘惑著他,他道:“顧納,你的話很多。”


    顧納低頭行了個禮,放下了小提琴退到了一邊。


    鋼琴聲響起,這次的樂曲是一首高昂而快節奏的音樂,貝斯爾的十指在琴鍵上飛快的舞動著。


    又兩天過去了,貝斯爾沒有去任何地方,顧納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即便在夜裏,也留意著外麵的動靜,可根本找不到他的破綻。


    這天下午,顧納本在書房外待著,書房突然開了,貝斯爾站在門後。


    顧納:“艾德裏安少爺,你不看了嗎?”


    貝斯爾臉色不算好看,他像是忍無可忍的說:“顧納,你的心跳聲很吵。”


    顧納茫然的捂住心口,道:“少爺,是你的耳朵太靈了。”


    貝斯爾像是被迷霧困住了,眉宇間帶著揮散不去的困惑。


    他之前也能聽到顧納的心跳聲,可是他並不覺得吵,要說是從哪天開始這麽覺得的……是前兩天的琴房之後。


    “少爺。”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管家彼倫西裝革履的站在樓道口,他說,“塔麗安小姐來訪。”


    塔麗安也是純血貴族,顧納在書上見過這個名字,他心髒跳動節奏錯亂一拍,使得貝斯爾朝他看了眼。


    樓下大廳,十七八歲模樣的可愛漂亮姑娘坐在沙發上,她穿著金貴華麗的裙子,她的皮膚蒼白,眼睛大大的,嘴唇很小巧,如同櫻桃般豔紅。


    塔麗安端著杯子優雅的喝了口杯中的咖啡,聽到腳步聲轉過了頭。


    三道身影從樓上下來,塔麗安的目光和彼倫對上,很快又錯開,“艾德裏安,好久不見。”


    “塔麗安,日安。”貝斯爾回了句問好。


    塔麗安站起身:“我想念你莊園裏的玫瑰了。”


    跟在貝斯爾身後的顧納想,這時候倘若是懂風趣些,就應該要邀請這位美麗的女士一塊去觀賞玫瑰了。


    書中寫過這樣的橋段——


    【艾德裏安邀請他的好友塔麗安一同欣賞玫瑰,而在他的玫瑰花田中,他看到了另一朵富有生命力的小玫瑰,那是他可愛的小獵物,那個叫顧納的華人。


    “塔麗安小姐,你聞得到他的味道嗎?”艾德裏安問。


    塔麗安舔了舔紅唇:“是的,簡直是個美味的小甜心,艾德裏安,你會邀請我進食嗎?”


    艾德裏安玩味笑道:“很抱歉,他是獨屬於我的獵物,我很快就會將他完全擁有。”】


    純血的血族都很貌美。


    貝斯爾偏過頭,對顧納道:“你去整理下書房吧。”


    顧納很樂意,說不定能有什麽線索,即便是再細微也好。


    “艾德裏安。”塔麗安看向顧納,“讓你的小可愛跟著吧。”


    她探出舌尖舔了舔唇:“他的味道真不錯。”


    血族之間的口味並不相同,在塔麗安那裏,顧納的氣味僅僅隻是好聞,遠沒達到讓她失控的程度。


    貝斯爾:“抱歉,我暫時沒有和別人同享食物的打算。”


    “哦?”塔麗安挑著眉頭,“他很特殊?”


    貝斯爾瞥了眼顧納:“不,我隻是沒有那個習慣。”


    塔麗安卻不罷休,說:“可我聽說他一直跟在你身邊,竟是到現在都還活著。”


    貝斯爾:“我和他不一樣。”


    顧納聽得雲裏霧裏,這個“他”又是誰?


    “顧納。”塔麗安直接看向顧納,“你是否願意陪我們去散散心呢?”


    顧納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而塔麗安對他並非是喜歡,而是敵意,那語氣中藏著鋒銳的刀芒。


    貝斯爾沒有說話。


    顧納自是不能讓主人家的客人不高興,他勾著唇,露出一抹柔情的微笑:“當然,麵對如此美麗的女士邀請,我怎能拒絕。”


    他習慣性的誇讚了一句。


    貝斯爾眸光微動,塔麗安勾著紅唇,俏麗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後院花園,一行四人走著,彼倫站在貝斯爾身後,把顧納擠到了塔麗安身後,前麵貝斯爾和塔麗安說著話,隨後他們在院子裏的桌子邊落座。


    喝下午茶時間,塔麗安聽說貝斯爾古堡中最近有一種茶葉,味道還不錯,她指名要了那茶。


    塔麗安:“過段時間舉辦的聚會,你會來嗎?”


    貝斯爾:“當然。”


    塔麗安像隻雀躍的小鳥,顧納見她杯中空了,拿著茶壺為她倒了一杯,塔麗安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顧納手很穩,沒有讓茶水灑出來。


    “顧納,聽說這茶葉是你帶來的?”她問。


    顧納抽了抽手,沒有抽出來,塔麗安的力氣很大,他笑道:“塔麗安小姐,我隻是出了個主意,希望這茶能符合你的心意。”


    塔麗安指腹摩挲著顧納的手腕,水靈靈的眸子看向他,暗紅的顏色似是帶著魅惑之意,少女嬌俏的聲音道:“我很喜歡。”


    她像是在說喜歡茶,又像是在說喜歡他。


    顧納垂眸,嘴角弧度溫和,看起來毫無攻擊力,彬彬有禮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塔麗安。”貝斯爾淡聲出口,“你快要把我的食物染上你的味道了。”


    塔麗安嬌笑一聲,鬆開了顧納的手:“貝斯爾,你可真小氣。”


    塔麗安沒留太久就走了,原本聽彼倫管家的描述,她還以為那是一個多有心機的人,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完全不夠讓她產生危機。


    ——


    貝斯爾過些天要去參加聚會,他讓彼倫為他準備好衣服,即便是他不說,彼倫也會準備的,這是他的職責,每次定做衣服,都需要量一次尺寸。


    彼倫哪來了尺子,正要給他量時,貝斯爾道:“讓顧納來。”


    他神情冷凝的看著顧納。


    顧納不知道哪惹了他,昨天塔麗安走後,貝斯爾就開始對他很冷漠,那是一種像是針對的感覺。


    他接過尺子,上前為貝斯爾量身體的尺寸,他很少靠貝斯爾這麽近。


    貝斯爾喉結滾動,閉眼聞著那霸道襲來的香甜味道,他有些焦躁,貝斯爾已經認出來了,顧納會親吻的手是塔麗安,而他之前看到的場麵,很像他的後院盛開的玫瑰。


    他們打算怎麽做?趁他去了聚會然後在他後院碰麵嗎?


    貝斯爾現在就想咬破顧納的脖頸,像叼著獵物一樣,把他藏進巢穴裏。


    顧納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盡量快速的量著尺寸,他不喜歡和血族這麽接近,顧納有意識的將脖子遠離了他。


    顧納量完,暗自鬆了口氣,他微笑道:“艾德裏安少爺,你的身體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藝術品。”


    貝斯爾一聽這話,就想起了昨天顧納誇讚塔麗安時的言語,他看向顧納的唇,有一瞬想要讓他永遠閉嘴。


    貝斯爾略有嘲諷道:“顧納,你每天都在讚美我,是在擔心我剝奪你的生命嗎?”


    顧納:“……”


    沒想到貝斯爾這麽快就意識到了。


    糖罐裏待久了,有些甜膩了嗎?


    顧納對上貝斯爾冷漠而高傲的眸子,垂下了眼簾,“艾德裏安少爺,你在懷疑我的赤誠之心嗎?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甚至願意將生命祭獻給你。”


    顧納認為,貝斯爾現在應該還舍不得奪了他的生命,因為他能帶給他樂趣。


    跟在他身邊的這幾天,顧納深刻的意識到了貝斯爾的生活有多枯燥和單調,簡直像個沒有童年的小孩,若不是顧納還有一根理智的弦繃著,他都快要忍不住同情他了。


    簡單的一些小故事,都能讓貝斯爾格外的滿足,偶爾泄出的單純,竟是有點可愛。


    顧納製止住了他危險的想法。


    【艾德裏安是血族中最危險的存在,他多情又無情,不會與人共情,吸血鬼的血液是冷的,他們的心髒不會跳動,也不會因為人而產生感情。


    而艾德裏安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果你覺得他對你產生了感情,那一定是他精心為你製造的錯覺。】


    對一個血族產生同情可憐的情緒,那是危險的開端,顧納發誓,他絕對不會像預知夢裏的那樣,無知無覺的愛上他。


    還是先可憐可憐他自己吧,這麽久了,他的任務像在某一刻突然停滯不前,顧納時不時會感到一種違和感。


    彼倫看著滿臉虔誠的顧納,捏緊了拳頭,心裏深沉的可惡人類,又在用言語欺騙他可愛艾德裏安少爺。


    貝斯爾抬起了手,冰涼的指尖撫過顧納的下顎線,抬起了他的下巴,嗓音低沉帶著似有若無的倦意:“是嗎?”


    顧納能給出的隻有一個答案,他目光堅定的看著貝斯爾,非常嚴肅:“是的艾德裏安少爺,如果有半句虛假的話,我願意將我的靈魂獻給撒旦。”


    “我相信你。”貝斯爾垂下頭緩緩靠近,淺金色的長發掉在了胸前,他喉結滾了滾,尖銳的牙齒蠢蠢欲動,他瞳孔的暗紅紅色調變深,“顧納……”


    顧納在誘引他,顧納是自願的,顧納在告訴他,他可以吸他的血液,顧納的血……溫熱的,甜美的,他可以擁有。


    貝斯爾明明已經忍耐到了極致,可不知為什麽沒有下嘴。


    顧納仰著頭,貝斯爾下巴碰到了他的肩膀,他背脊肌肉緊繃。


    糟糕,似乎有點玩過火了。


    顧納並不想被貝斯爾咬。


    據說血族吸取人類血液時,能讓人感到夢幻般的快樂和滿足,類似一種交/合的快感,顧納不想體驗,這幾天的平靜無瀾麻痹了他的神經,故而以為貝斯爾對他的興趣遠沒有書中那麽大。


    都是錯覺。


    一旁彼倫看到這場景,眼鏡都快氣掉了。


    少爺怎麽能吸食如此卑鄙無恥的人類鮮血,他摘下了眼鏡:“少爺,如果你要用餐的話,我這就讓她們送來新鮮的食物。”


    貝斯爾閉了閉眼。


    他錯了,把誘惑他的根源放在眼前,不僅沒有讓他得到自控,而是更加的失控,他的唇已經碰到了溫熱的肌膚,利齒摩挲著,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咬破獵物的皮膚,得到他一直想要的。


    貝斯爾低啞的聲音模糊:“顧納,你在害怕。”


    他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艾德裏安少爺,我隻是在緊張。”顧納輕聲說,“我身體虛弱,還有些貧血,如果你要食用我的話,我或許可以將血液倒在杯子裏,請讓我陪伴你久一些。”


    貝斯爾推開了他:“你的心跳聲太吵了。”


    他背過身,淺金色的長發晃動,在白衣的襯托下幹淨純粹,“如果你不能讓它停下來,就不要接近我了。”


    顧納:“少爺,如果我的心跳停止,那我也會隨之死去,我不害怕死亡,可我害怕死後再也無法見到你的臉龐,你的身影。”


    貝斯爾心髒的位置傳來悸動的感覺,他死寂的心髒,好像在跳動著,很快的跳動著。


    貝斯爾皺了皺眉。


    他好像生病了,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自己。


    不,血族會受傷,會消亡,但他們絕對不會生病的。


    這一切都怪顧納。


    “顧納,最近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你讓我覺得礙眼。”貝斯爾將一切異常歸類為顧納了。


    隻要遠離他就好了。


    “彼倫,把他送走,帶去菲傭塔。”


    彼倫驚訝抬眸,瞳孔微縮,擦拭著眼鏡鏡片的手不自覺用了力,鏡片上多了如蜘蛛絲一樣的痕跡,他唇角扯了一個細微的弧度:“是,少爺。”


    “艾德……”顧納話沒有說完,貝斯爾已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艾德裏安會趕他走,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彼倫幸災樂禍道:“顧納,你不會再回來了。”


    被送去菲傭塔的人類,是不允許出來的,顧納完蛋了,少爺已經完全厭倦了他。


    顧納才剛剛不那麽討厭彼倫這個冷麵管家,“慢著,彼倫先生,請讓我再見艾德裏安少爺一麵。”


    “抱歉,這是少爺的命令。”彼倫拽著他的手臂往外拉,“顧納,不要把離別場麵弄得太難看。”


    艾德裏安的心思真難猜。


    菲傭塔是古堡玫瑰花田另一邊的一座塔狀建築物,那裏像是另一片天地,彼倫將顧納扔在了那,告訴了他他該住在哪,就離開了。


    顧納在那裏見到了很多的姑娘。


    院子裏有一口井,穿著蓬蓬裙的女孩的們坐在井的旁邊,有說有笑的洗著衣服,顧納這個外來者的到來,讓她們安靜了些,紛紛好奇的看著他。


    這些姑娘雖然沒有古堡裏的女仆們那麽有記憶點的漂亮,但也都稱得上一句好看。


    這裏沒有男人。


    顧納站在一群女孩們邊上,格格不入。


    “你們好。”他對她們露出友好的笑容。


    然後聽到了她們自認為很小聲以為他不會聽見的議論聲,其實顧納聽得一清二楚。


    “哦,天呐,彼倫先生說他今天開始和我們居住。”


    “他長得可真好看,我感覺我戀愛了。”


    “微微亞,收起你那花癡的蠢樣。”


    “上一個男人還是在六個月前,是六個月嗎?”


    “他的黑頭發和黑眼睛真美……”


    即便是顧納,被這麽一群漂亮的女孩子們議論著,不免也有點小小的尷尬和難為情,真希望她們聲音能小一點。


    終於有女孩也善意的回了顧納一聲問好,接著她們都和顧納打了招呼,然後顧納得知,她們都是從黑市裏被買回來的,在這裏要做的事情不多,每天按時起床按時睡覺,然後照顧好莊園裏的一些花就夠了。


    “等我們在這裏滿了二十五歲,就可以出去了。”一個女孩說。


    顧納沒想到他找了這麽久的地方竟以這種方式就到了,他看著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臉憧憬,心中不禁有點複雜。


    二十五歲到底是可以出去,還是終止生命,在這宛若世外桃源的她們其實並不知道。


    “你們見過一個叫曼莉亞的女孩嗎?她大概十三四歲左右。”顧納試探的問道。


    “曼莉亞?”


    她們麵麵相覷:“顧納先生,我們中並沒有叫曼莉亞的女孩。”


    沒有……


    顧納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從她們那得知了,這裏都是女人,隻有他一個男人,而他居住的房間,是上一個離開的男人睡過的,說起那個男人,她們口徑統一的認為他是他們見過最美麗的男人。


    是的,美麗。


    而顧納是英俊。


    種種行跡讓顧納懷疑艾德裏安有收集漂亮人類的癖好,這裏像是他的一個櫥窗,每收集一個漂亮娃娃,就安置在這裏,但是曼莉亞呢?她們說從來沒有見過曼莉亞,難道已經死了嗎?


    不可能的,那本書中,在遇到他之前,艾德裏安都沒有吸食過曼莉亞的鮮血,曼莉亞很美麗,所以他想等她長到十五歲,之後艾德裏安碰見了他,在後來吸血鬼獵人們組團進來時,獵人們帶走了曼莉亞,艾德裏安沒有阻止——這次他沒有太晚碰見艾德裏安,曼莉亞十五歲之前,應該是安全的。


    在菲傭塔的幾天裏,顧納都具體的查過,這裏麵應該沒有密道之類的地方,顧納想出去。


    ——


    深夜,古堡陷入沉寂,二樓臥室窗戶口,兩扇窗戶往外開著,貝斯爾看著窗外,皎潔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手指扣著窗戶的邊緣。


    “啪”,窗戶的木質邊框被捏碎成了碎片。


    貝斯爾瞳孔顏色變深,尖牙微露,嗜血中帶著冷意。


    他已經送走了讓他變得奇怪的源頭,但是一切都好像回不到了原處,他瘋狂的想要見到顧納,想要聽他說話。


    空中一道黑影閃過,滅於無聲。


    五分鍾之後,菲傭塔內房間,貝斯爾站在房內,窗戶開著,窗外的風吹了進來,他金色的頭發飄蕩。


    床上躺著一人,呼吸沉緩,沉浸在睡眠之中,似是全然不知有外來者的侵入。


    貝斯爾聽著塔內各種節奏的心跳聲,像是千百團線糾纏在一起,可是他一瞬就能分辨出,哪根線是屬於顧納的。


    他垂落腿邊的手露出了尖銳的指甲,一步一步靠近床邊。


    殺了他,殺了他,一切就都能恢複原狀了。


    貝斯爾的眸色漸深。


    床上的人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嘴裏模糊不清的呢喃著:“艾德裏安少爺……”


    貝斯爾身上殺意一止。


    片刻後,床簾飄動,貝斯爾消失在了房內,落荒而逃。


    ——他無法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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