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基地的搭建非常迅速,人類已經在兵荒馬亂的環境下生存了幾十年,戰後重建幾乎成了必備技能,留有餘力的異能者們也加入了其中發光發熱。


    身材修長結實的青年操控磚石懸空,抿緊嘴唇,神色嚴肅,直到磚石落到指定地點他才放鬆下身體。


    不遠處的工人們朝他揮手致謝,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是異能者嗎?為什麽昨天看到他用的異能不是這樣的呀?”人群中偶有好奇的人盯著對方英俊的臉,偷偷詢問。


    知情者笑起來:“他不是異能者,他是白主任的徒弟。”


    那大家夥就都知道了,那個斷了條胳膊,但仍能呼風喚雨天降劍陣的白主任的徒弟啊!


    忽的有人問起:“那,那他不是可以……生孩子嗎?”


    旁邊的人涼涼回道:“別想了,你不是第一個覬覦他的人。”


    “怎麽的,人類優質男性的精子很貴嗎?”


    “噗,你想哪兒去了?”回答的人無奈笑道,作為經曆過大戰的人,雖然他不能理解為什麽陸采對一隻龍的執念那麽深,但所有人都尊重這樣一位差點力竭殞命的年輕人的想法。


    況且有白崇雪被研究在前,道術源自對意誌和自然的理解,他們的血樣表示,這種基因遺傳到下一代,並不會顯現出色的根骨,與其眼巴巴守著這三棵鐵樹,不如從自身抓起,多嚐試幾次研究院提供的異能突變實驗!


    那人看著陸采的背影,歎了口氣:“他師兄說,他有伴侶了。”


    這就沒什麽指望了,有心人多有歎氣。


    陸采倒是不知道自己還曾被這麽多人眼巴巴覬覦過,他最近忙成了陀螺,除了必要的休憩恢複,其餘時間都用在了戰鬥、訓練和重建裏。所幸,雖然身體疲倦,但終歸是好消息更多——起碼顧明澤的醒來就是一樣。


    顧明澤和伊賀流的大小姐伊賀長雅都是被感染超過35天的異能者,他們能醒不算特殊,因為肖堯那批人刻意用暗物質感染的人類都保持著活性狀態,他們特殊在醒後仍保留了人類的意誌,在感染狀態中呈現了真實的穩定狀態,而非依靠改變信仰改變意誌達到的虛假穩定。


    對此,困擾馮春手下那批研究員們的重大難題得到了階段性突破——他們找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有人可以達到這種平衡,那麽就代表,全然穩定下暗物質,穩定目前的狀態是有希望的。


    但他們又遇到了新的難題,好比知道了問題和答案,他們得推算出具體過程,這樣才好推導出,怎麽把個體特例廣泛運用到整體上,或許是改變人類體質,或許是改變大環境,總歸得有一個方法。


    如果感染變得不可怕,那麽人類和暗物質的鬥爭也就能看得到希望,看得到頭了!


    陸采想起研究院的人曾經問師兄,昏迷和醒來的時候分別是什麽感覺。


    顧明澤想了想,告訴他們,昏迷的時候其實他是有意識的,但這抹意識並不處於現實世界中,仿佛去到了暗物質界,也仿佛處在另一個地方,在偌大的迷霧中躊躇徘徊,他沒有中間醒過來的意識,想來那個時候的顧明澤也不是真的顧明澤,而是一個徹底的怪物。


    “那你是怎麽回來的?”陸采擰緊眉頭回問。


    顧明澤笑道:“因為我聽到了聲音,聽到了玄臻的聲音,他和我相連,所以我順著聲音找到了回去的路。”


    研究員把筆一扔抱頭崩潰:“我們能講點科學嗎!你太唯心主義了我聽不懂!!!”


    眾人哄笑,馮春罵了句廢物,回頭給對方用科學術語去解釋了一番道術知識。


    都是科學啦。


    三個月一晃而過,最嚴酷的冬天逐漸過去。


    臨時基地裏陸續收容了從外麵進來的幸存人類,基金會也在努力發掘培養新的異能者,所有人守望在世界的各地,靜待黎明。


    陸采經曆過一天的訓練,在凜冬中汗涔涔地回到屋子裏清潔換衣服。


    打開櫥門,尺寸明顯不符合他身材的幾套衣服安靜懸掛在一角,陸采的手掌掠過那幾套衣服的時候動作稍稍慢了點,走了個神的工夫,已經拿出了一套黑色簡裝。


    他想起澤西亞剛剛得到這些衣服的時候,擠眉弄眼不滿意的樣子——


    “我高貴的身體有什麽不能為人類所見的嗎?陸,你得正視我的身體,它也是屬於你的榮光。”


    而自己那個時候麵對剛化成人形不久的澤西亞,隻鬧了個大臉紅。


    後來,澤西亞接觸的人多了,漸漸知道衣服對於人類的意義,話術又改了——


    “我這麽高貴的龍族,一片多餘的肌膚都不能漏給別人看,小鹿你多看幾眼,這是你的殊榮!”


    那時候自己怎麽來著?自己腦筋轉不過來,覺得澤西亞的話哪兒哪兒都奇怪,但偏偏他們的確又是最親近的夥伴,所以也隻能當做是應該的,繃著臉認真應和。


    再後來,澤西亞就變得越發粘人愛撒嬌,不僅要抱著自己一起睡,起床還要拉拉扯扯互相幫著穿衣服,有時候穿著穿著,澤西亞還要那個一下。


    要是自己稍微有點不願意,澤西亞就會震驚又傷心地說:“小鹿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喜歡的。


    這麽強大的一個契約……獸,自己怎麽可能不喜歡,得知和一條龍締結了靈魂契約後,陸采差點激動地跳起來。


    但再喜歡……陸采也後知後覺,師父和鸞鳥肯定不會有這種密切過頭的關係的。


    陸采曾一直沒想通,或者說不敢想,澤西亞為什麽總能一邊昂著他驕傲英俊的臉,一邊又很拉的下臉地湊到他跟前,粘人又撒嬌地求抱抱求摸摸。


    難道龍的感情比作為人類的要張揚這麽多嗎?僅僅是靈魂契約,就能讓澤西亞做這麽多嗎?


    如果是這樣,自己又真的心滿意足嗎?


    陸采不知道,但陸采覺得自己應該是不喜歡這個答案的。


    他不夠聰明,也不夠坦誠,直到澤西亞在最艱難最危險的時候,告訴自己,同生共死,不後悔的那一瞬間,陸采明白自己在意的是什麽了。


    他不甘於同生共死!


    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和澤西亞並肩戰鬥!


    他喜歡這條龍,喜歡這條龍化成的青年,喜歡對方懵懂卻愛扮作高貴,喜歡對方藏著小心思卻總冠冕堂皇。


    他想要和澤西亞永遠在一起,像師兄和黑龍一樣,不僅僅是戰鬥的夥伴,而是靈魂的伴侶。


    所以他用盡全力,為了人類,為了勝利,也為了澤西亞能戰勝那個危險的怪物,他像獻祭一樣奉上自己的所有力量給澤西亞。


    那一刻他心裏就很清楚了,所以真誠到神聖地給與了澤西亞一個吻。


    可是他再也沒找到他的龍了。


    陸采把那件衣服抱在懷裏,緊的像要勒緊身體。


    “澤西亞……”陸采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冗沉的想念。


    下一秒,他的身體驟然一僵,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小陸!你洗好澡了嗎?陪我去研究院一趟啊,玄臻去訓練了,我一個人懶得去獻血……”


    顧明澤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不到兩米的距離,但好像空曠地隔著幾重山幾重海。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陸采看到自己的手腳好像被橡皮擦重重的擦了幾筆,每一次都淡去一部分痕跡,卻沒有任何的感知上的痛楚。


    他匆忙抬頭朝外喊:


    “師……!”


    顧明澤聽到了一個短促的叫喊,但過了一會兒房間裏又什麽動靜都沒了。


    想了會兒,他皺著眉頭撞開門,隻看到空蕩蕩的房間裏衣櫥大敞,其餘沒有哪裏特殊——也沒有他的小師弟。


    陸采大腦一片混亂,空間的擠壓和穿梭令他產生了想吐的感覺。


    等到清醒過來,發現眼前是眼熟的野外叢林時,陸采整個人都是傻的。


    他懷裏還抱著隨手拿出來的衣服,這次身上連把防身的劍都沒有,頭頂上豔陽高照,空氣中有濃鬱的氧氣和植物的清香。


    這是……


    回龍島了?


    陸采難以置信地躥起身,肌肉記憶令他渾身緊繃,謹慎地防備四周。


    如果不是龍島,那麽他突然被轉移了位置,等待他的必然是未知的險惡,如果是龍島……他可沒忘這裏有多麽巨大的蜘蛛!


    仿佛是為了應襯他的擔憂,大地突然猛地一震。


    陸采心頭一凜,繃著臉恰好手決,猝然轉身。


    “離火!”


    “小——”


    “鹿——!!!”


    一團爆裂的火焰像後繼無力似的竄上天空,跟隨澤西亞而來的水晶龍克裏斯刹住翅膀,伸長脖子吐出一口冷氣。


    但離火和普通的火焰當然不同,雖然不至於遇水不滅,但終歸和冷氣在空中發出了劇烈反應,在森林的上空燃出一簇巨大的濃雲煙花!


    “小鹿!我終於等到你了!!!”


    陸采一怔,硬漢緊繃的左手像遇上了繞指柔,手決頃刻化得不成形狀。


    這是他在回憶裏在夢中追憶了好幾個月的聲音。


    “澤……”


    一條濕淋淋的大舌頭突然隨著巨大的身影從天而降,把陸采從頭舔到尾,把陸采剛剛張口要說的話給全堵了回去。


    熱氣騰騰,火熱滾燙!


    拳頭握緊又鬆開,轉瞬又握緊。


    ……算了。


    當然還是選擇原諒他。


    陸采伸出手臂抱住蹭進自己懷裏的大腦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簡單而嘶啞的“我來了”。


    匪夷所思,他明明試過那麽多次召喚、傳送,但這次確實沒有任何動作,突然就來到了。


    澤西亞像患了多動症似的,在足夠他發揮的密林中來回奔跑跳躍。


    “你來了你來了你來了!!!”


    真像個傻子啊。


    稍微清理過身體,衣服也穿不了了,陸采隻能把碰巧帶過來的澤西亞的那套衣服換上。


    有些大,穿起來空蕩蕩的,褲腿甚至要卷三道。


    蹲在不遠處的澤西亞這次目光灼灼,看著小鹿纖瘦的身軀套上了原本自己的衣服,幾乎能想象自己的氣息籠罩著他。


    粗壯的大尾巴在身後搖擺得格外賣力。


    克裏斯和他一起蹲著,卻被他強行踹了個方向:“你沒有自己的龍騎士嗎?”


    克裏斯:“……你真的確定他是騎士嗎?”


    澤西亞不悅地看了好友一眼:“當然,你不知道他舉劍的時候有多猛!”


    等到陸采被澤西亞帶回洞穴,看著周圍眼熟的場景,陸采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他從第一次來到龍島,到現在,似乎中途隻是睡了一覺,外麵沒有發生那麽多動亂,也沒有死過那麽多人,大家雖然過得艱難,但能力尚且能夠抵禦暗物質和怪物。


    但當澤西亞化成人形,激動地抱住陸采,兩人直接滾到了巢穴角落的幹草堆上之後,陸采又不得不相信,這一切經曆都是真的。


    難忘的歡快的,悲痛的恐懼的,都是真實存在的。


    “我好想你,小鹿!”


    澤西亞捧起陸采的臉,認真地說。


    陸采回神,剛想笑著安慰安慰他,一個輕輕的吻落在陸采的嘴唇上。


    陸采的身體微微一震。


    猶豫了很久,陸采鄭重地擁住澤西亞,回以一個輕輕的吻。


    隨即他忽略了某條龍突然熱烈起來的動作,推開對方,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我們先想想怎麽離開,外麵的情況很緊急。”


    澤西亞自信地摟回陸采,親昵地又親了一口:“小鹿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掌握空間的力量了!隻要等我恢複一些力氣,我再次使用就可以把我們一起傳送出去!”


    陸采一愣,忽略掉澤西亞對自己的各種親昵小動作,提起對方的兩隻耳朵與其對視:“你的意思是,我這次被召喚到這裏,也是因為你?那不是隱身,而是空間能力?”


    澤西亞驕傲地挺起胸膛,把歐德爺爺對於他那項能力的解釋以及龍島具有的奇異力量原封不動地告訴了陸采。


    這是一件令龍驕傲的事情,他必須要分享給與他靈魂相連的騎士聽。


    “小鹿,你要知道,龍島上的龍,幾乎沒有像我這樣可以擁有兩種能力的!”澤西亞告訴陸采。


    陸采怔怔,直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猶豫再三,他猶豫著問道:“你除了發掘了空間能力,還有什麽其他不同尋常的嗎?”


    如果可以,陸采或許想要去請求澤西亞的那位前輩施舍一些幫助。


    雖然不明白意誌與魔法之間的關係,但他冥冥之中覺得,這些力量對於人類抵禦暗物質,對抗那些怪物或許會有很大的幫助。


    “我很硬啊!”澤西亞不滿地攥住陸采的手,“你怎麽能連這個都忘記呢?”


    陸采一頓,尷尬地咧了咧嘴:“澤西亞,我以為,你們龍族的身體……一般應該……都是這麽硬的……”


    “不是的,”澤西亞堅決地否定了陸采的觀點,“我特別硬,而且因為與你分離得格外長久,我覺得我的能力又產生了新的變化。”


    陸采:“?”


    澤西亞按下陸采的手:“我硬了一個月!除了睡覺和沒注意的時候,它都沒軟下去,別的龍都辦不到的!”


    作者有話說:


    顧明澤:哦豁,年輕了不起


    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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