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的上方,草坪上的鱷魚們還在撕咬城堡裏的人,甬道下方,卻像換了個世界。


    漆黑潮濕的未知深處,傳來小朋友天真無邪但真的很難聽的歌喉。


    陸采被澤西亞的吐槽說得想笑,又覺得眼前的場麵不太合適,隻好緊緊繃著臉,壓著嘴角。


    兩人走到了離歌聲很近的地方,澤西亞剛要往前邁一步,突然歌聲停下來。


    洞穴裏瞬間安靜,除了風灌進來的低聲嗚咽,空蕩蕩的有一種不真實感。


    陸采雖然被澤西亞抱在懷裏,但他右手提劍垂在背後,左手也隨時可以捏出法決,絲毫沒有鬆懈。


    “側前方,拐角的水道邊。”


    陸采抵在澤西亞頸側低聲說。


    溫熱的呼吸吹得澤西亞腦子轉慢,水道?睡覺?


    睡什麽覺?


    和誰睡覺?


    直到陸采不悅地扭了扭身子打算自己跳下來,澤西亞才反應過來,哦!


    小鹿讓他注意側前方!


    “我知道了,你不要動。”澤西亞嚴肅地胳膊用力,把人重新抱緊,不經意碰到軟軟的地方,稍稍一頓。


    陸采渾身緊繃,聚精會神地盯著水道邊。


    混亂的力量,不穩定的波動,全部來源於那裏。


    適應了洞穴裏的光線,不難看出這裏接通著城堡乃至整座城市的下水道,潮濕的空氣和濕潤的土壤都來自於其中的汙水。


    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麽這麽臭。


    陸采緊盯著拐角處露出一角的白色,猜測會不會是什麽布料,於是輕輕拍了拍澤西亞,讓他往那頭走一點。他的手指緊繃起手決,隨時風火雷電。


    澤西亞猝然驚醒,嚴肅抿緊嘴唇,心猿意馬地邁開步子,神思飄忽。


    臨近拐角,他的腳步稍稍一頓——


    因為那個白色的東西動了動,從拐角的牆壁邊摸過來一張蒼白的小臉,神色不安地仰視著來到他附近的兩個男人。


    剛剛的白色不是布料,是對方露出半截的,雪白的膝蓋。


    這個像雪一樣潔白的孩子,蹲在這個肮髒的地方,什麽都沒穿,仰起他過分天真無辜的麵龐,像個天使一樣弱弱地問:


    “你們是,我的爸爸和……爸爸嗎?”


    陸采喉嚨發緊,口訣隨時要念出來,但是又不確定對方的目的和軟肋,一時間卡在當場,而猶豫太過神經緊繃,一時間竟然沒有察覺出對方的問題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倒是澤西亞,他俯視了這個小怪物一會兒,似乎的確在思考對方的話,不過他很快默默搖了搖頭,嚴肅回道:“高貴的我生不出你這麽個醜家夥,你家長呢?”


    他總有特殊的引戰技巧。


    下一秒,原本還打算和他們周旋一會兒的怪物瞬間變了臉色。


    淦!


    陸采借著澤西亞擁抱他的力氣,彈起身體:“巽風——!”


    撲向他們的小娃娃被一陣蘊含自然之力的狂風吹向反方向,撞上牆的下一刻,它輕而易舉成了一灘糊在牆上的爛泥。


    陸采差點沒吐出來,澤西亞趕忙再度抱緊陸采,緊張地蹭了蹭他的腦袋:“我們不看這個醜東西了,我們走……”


    但緊接著,白紅相間的皮肉像掉漆的牆麵,一寸寸融化又重組,從中孕育出的新生命落到地上的一瞬間,重新衝向兩人。


    陸采推開澤西亞提劍抵擋,新產生的怪物更白皙,也更瘋狂,明明隻有那麽小一隻,但和身經百戰的陸采卻能持續纏鬥數百下!


    澤西亞忍無可忍,衝上前,萬分嫌棄地一巴掌把怪物按在地上,重新變成一灘爛泥!


    這是什麽古怪的東西!


    “澤西亞,鬆手!”


    陸采心頭一緊,立刻拉開澤西亞。


    果不其然,澤西亞手掌像沾上了什麽腐蝕性極強的液體,向來刀槍不入的皮肉竟然隱隱發紅。


    澤西亞自己也嚇了一跳:“我髒了?”


    怪物發出尖銳的笑聲。


    孩童一樣的外表,神情卻猙獰的比外麵的鱷魚還要可怖。


    它身後的下水管道裏的水開始沸騰,陸采眼尖地看到裏麵似乎有什麽白色的東西在翻滾,時不時還有尖銳的爪子想搭上岸,很快又被掀翻下去。


    “來……玩……呀……”


    “你們……是來……找我玩的……吧……”


    “我……是……最珍貴的……寶貝……”


    它搖搖晃晃地重新聚合,明明隻有陸采腰那麽高,在昏暗逼仄的下水道裏,卻像個甩不開的龐然夢魘,慢慢走向兩人。


    陸采擋在澤西亞身前,右手握劍左手捏訣:“你是什麽寶貝?”


    怪物想了會兒,咧開嘴,露出一口歪七倒八的黑牙:“我是……神子啊……”


    陸采深吸一口氣,低罵了句神經病,狂風瞬息吹向怪物!


    但這一次對方沒有被逼退。


    下水道裏陸續爬上了無數瘦小幹癟的白色鱷魚,他們翻上岸邊,瘋狂撕咬起怪物的身體,而那個小怪物也同時迅速抓起小鱷魚塞進自己的嘴裏。


    畫麵瞬間血腥,腥臭味蓋過腐爛的味道。


    這麽龐大的數量彼此堆疊,硬生生扛過了巽風,同時陸采也發現,它們彼此吞噬,鱷魚的數量雖然變少,但剩下的那些因為吃到了怪物的肉,體型卻越來越大。


    下水道裏的鱷魚們和這個怪物,是靠著吞噬彼此長大的!?


    陸采的臉上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一旁的澤西亞也看了個大概,喃喃驚道:“外界的食物已經短缺到要這麽內部循環了嗎?”


    回應他的是陸采的“離火”。


    知道了這些怪物是怎麽產生的,怎麽還可能讓它們完成進食,繼續繁衍?


    吃飽喝足朝的大鱷魚原本已經對陸采和澤西亞張開了嘴,眼前一頓火燒火燎,紛紛被逼進了水裏。


    那個白色的小怪物對火焰十分敏感,也立刻避讓,但掛在它身上進食的小鱷魚們卻沒有鬆口。


    它痛苦地尖叫起來,看起來遭到了反噬,也讓陸采稍稍猶豫,這兩種怪物並不是同類。


    也是這片刻的滯緩,終於給陸采找到機會。


    一張無形的羅網從天而降,帶著蘊含道法的風火雷電之力一巴掌把這個怪物按在了地上。


    狹窄的地底瞬間轟隆震動,周邊已經成型的大鱷魚,瘋狂撲向施法的陸采。


    不用開口,澤西亞已經將他牢牢保護起來,四麵八方,任何東西都休想靠近他的小鹿!


    小怪物淒厲大叫:“不能傷害寶貝!不能傷害寶貝!寶貝還要找爸爸媽媽!”


    它口齒不清,腔調詭異,不成熟的身軀發出吱哇亂叫,像偷偷喟歎學習、偽裝成成年人的小孩。


    陸采震撼地發現,自己用盡全力使出來的羅網,幾乎快要被對方錘碎。


    無法僵持,隻能找準機會摧毀。


    陸采深吸一口氣:“下地獄找吧!”


    羅網狠狠一壓,最後一聲慘叫淒厲地嗚咽出來,整片下水道裏都炸滿了惡心的血肉。


    陸采擔心這個怪物的血肉會對身體造成傷害,提前給他和澤西亞都擋了一道,幸虧這一道阻擋,澤西亞還沒來及過來檢查的他的身體,突然驚愕地指道:


    “小鹿!你看這些肉!它們自己會動!”


    這些肉把周圍能裹挾的一切東西圈進自己的範圍,再絞碎,吞噬,寂靜的下水道洞穴裏一瞬間竟到處都是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陸采耳後根一陣緊繃,立刻轉身:“先出去!”


    否則還沒找到離開這個幻境的路,他和澤西亞都要被吞噬了。


    但沒走幾步,他停下腳步。


    “漂亮的美人怎麽能穿成這樣就出門呢?”


    阿撒茲勒邁出一隻羊蹄,直起背,擋住了入口的月光。


    他笑著看向澤西亞:“哦?龍就是這麽保護美人的嗎?”


    陸采的脊背瞬間繃直:“你在說什麽!”


    澤西亞也十分震驚,他謹遵和陸采的約定,從未和任何人提及過自己的真實身份,這個卑劣的惡魔是怎麽知道的?


    阿撒茲勒朝他們緩緩走過來,陶醉地閉上雙眼張開手臂:


    “噓,不要質問,你們聽聽,這生命誕生的聲音……”


    陸采握緊手中的劍,渾身的肌肉繃到不能再緊。


    雖然他的靈力近乎告竭,但眼下是能殺阿撒茲勒最好機會。


    但阿撒茲勒洞察了他的想法,下一秒,澤西亞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陸采突然脫力似的被扯進了惡魔的懷抱,粗糙的手掌用力捏緊青年的下巴:


    “東方的旅人啊,來親眼看看,看看你的龍是怎麽被神子吞吃殆盡的吧!”


    陸采赫然瞪大眼。


    這是什麽速度?


    不……不是對方的速度過快,是因為對方掌控了這個幻境,突如其來的偷襲靠得不是速度,而是改變了空間的結構!


    而失去了陸采靈力籠罩的澤西亞瞬間暴露在那些肉塊中央,刀槍不入的皮膚碰觸到惡心的肉類之後,腐蝕的反應很明顯。


    但此刻澤西亞的注意力並不在他自己身上。


    “放開他!!!”


    從未如此震怒過的銀發青年勃然大吼,凶猛地朝他們衝過來,途中掉落在他身上的怪物血肉將他的皮膚一塊一塊剝落腐蝕。


    他沒受過這麽嚴重的創傷,哪怕在幼龍時期,在龍島裏也沒有可以傷害它的東西。


    但此刻,他卻無暇顧及。


    他滿眼都是小鹿被該死的惡魔控製了!


    他的小鹿!


    擁有漂亮琥珀眼睛的小鹿,會緊繃著臉蛋可愛紅臉的小鹿,明明是個脆弱的人類,卻強悍到令他都沉迷的小鹿!!!


    金色的龍瞳映出憤怒的火焰,殘破的軀體裏瞬間鑽出堅硬細密的鱗片。


    那些吞噬了足夠多力量的肉塊在地上蠕動著,它們即將複蘇,它們即將成為千千萬萬的新生命,卻在下一秒,被一隻粗壯的龍爪碾成血漿。


    “吼——!!!”


    地崩山塌。


    阿撒茲勒抱著陸采躍出洞穴,冰冷的月光鮮少得令人覺得刺眼。


    陸采覺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被捏脫臼了。


    隨即他聽到惡魔在耳畔咬牙切齒地冷笑:“以為變成龍就能阻擋死亡的來臨了嗎?是,神子吞噬你的時間會變長,但你也必然要經曆更久的痛苦!”


    陸采立刻朝下看,隨即差點嘔吐出來。


    成千上萬個和剛剛那個小怪物一樣的家夥,從銀龍的腳朝上爬去,它們瘋狂地撕咬著龍的鱗片,雖然沒能咬破堅硬的龍甲,但從它們身上流下的血卻將漂亮的龍鱗腐蝕得慘不忍睹。


    “它們到底是什麽?”陸采僵硬地問。


    阿撒茲勒憐惜地垂眸:“我不是說過了嗎,親愛的采,他們是神子。”


    “是沒有父親,又被母親拋棄,連太陽和鮮花都未曾見過,就落到最肮髒的地方,和那群被人類遺棄的動物一起等死的,神明的孩子啊。”


    惡魔用唱詩般的語調故作憐憫地吟誦著長長的篇幅,和澤西亞不同,陸采隻感到心驚。


    作者有話說:


    小怪物:爸爸,爸爸


    澤西亞(為難):想當爸爸,但不想要這樣的孩子


    陸采:……我什麽都不想要


    澤西亞(偷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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