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處,清南君在旁啞然失笑:“小丫頭,你說,你弟弟稱雅姑姑為‘師姐’,那豈不成了我的長輩了!”


    眾人不由哄堂大笑,清洛這時方知他那日得信後的奇怪言語是何意思,也是抿嘴而笑,心中想說‘既然我弟弟是你的長輩,那我自然也是你的長輩’,隻是這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向這位青國皇帝說出來的。


    正笑鬧間,青泠上前向清南君行禮道:“陛下,巫神爺爺請諸位上去見他。”


    清南君麵容一肅,轉頭道:“其餘人留在這裏,姑姑,蕭將軍,小丫頭隨我上去吧!”


    眾人笑聲頓止,想到終於要去見這位名動天下、神秘莫測的巫神,清洛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那青泠卻笑道:“巫神爺爺還說了,請一位叫公孫影的客人帶著她女兒一起上去。”


    眾人心中訝異,不知巫神指名要見公孫影母女是何用意,公孫影緩緩道:“能得見巫神,是公孫影的榮幸,請這位妹子前麵帶路吧。”


    六人在青泠、青瞳的帶領下,穿過問天坪,行過一處山林,再向上攀得一段,眼前豁然開朗,隻見碧空白雲,漫山蒼翠,山頂一處絕壁前,流水淙淙,樹蔭寂寂,頓令眾人心頭一靜。


    絕壁前因山石突起,陽光射來,明暗相間。一位老人端坐在明處,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本應清朗明亮,卻如雲籠霧罩,神秘難言,眾人望去,隻覺這老人似是已上百歲,但又似是剛過花甲,他麵上帶著淡淡微笑,看著眾人行來。


    在他身側暗處,還端坐著一人,隱隱望去,也似是一年紀甚老之人,但麵貌卻看不甚清楚,隻知白須白髮,麵容清瘦。


    清洛眼光望向那暗處老者,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氣流在身邊激湧,這氣流綿長悠遠,如青山隱現,如綠水長流,如大海奔騰,渾然天成,似蘊含著世間萬物生存之法則。


    清南君趨步上前,正欲向那坐於明處的老者下拜,忽聽得公孫懷玉一聲驚呼:“娘,你怎麽了?!”


    眾人側頭望去,隻見公孫影麵色慘白,腳步踉蹌,汗如雨下,將清洛欲扶住她的手推開,跌跌撞撞走至那坐於暗處的老者身前,全身顫慄,匍伏於地,拜了下去。


    七五、白雲霓裳駕飛龍


    那坐於暗處的老者低頭凝望著拜於身前的公孫影,默然不語。


    眾人皆感訝異,不知這老者是何人,竟令公孫影行如此大禮。懷玉和清洛對望一眼,兩人都隱隱猜到,但都不敢相信那是事實。


    坐於明處的老者右手輕擺,止住清南君下拜之勢。側頭向那坐於暗處的老者笑道:“燕穀主,我今早卜的這一卦可還準吧!”


    那燕穀主微微點頭:“巫老的卜術,燕某自是佩服之至!”


    懷玉和清洛再對望一眼,俱是心頭劇跳,也明白了那坐於暗處的老者是何許人,兩人齊齊走到公孫影身後,跪落於地,向那燕穀主磕下頭去。


    蕭慎思也大吃一驚,知那燕穀主定是名震武林的劍穀穀主燕九天,隻是他為何此時出現在此處?劍穀不是禁止門人行走江湖嗎?現在穀主出山,他兒子又已貴為燕皇,給這武林和蒼生帶來的是福還是禍呢?


    清南君卻因為清洛未曾告訴他劍穀之事,所以猜測不到這個燕穀主的真實身份,但見清洛三人情形,也知這燕穀主身份必不簡單,便悄然立於一旁,不再向巫神行禮。


    這時公孫影方慢慢平定下來,顫聲道:“罪婢拜見穀主,罪婢萬死不能贖己罪,請穀主賜死!”


    燕九天輕嘆一聲:“菁菁呢?”


    公孫影身子再次抖動,泣道:“罪婢不知!罪婢和公主大約二十年前分開之後便再未見過公主。罪婢這麽多年一直在尋找公主,除了知道她曾在靖南山流光塔附近出現過之外,便再無她的任何消息。”


    “流光塔?!”燕九天驚疑一聲:“菁菁也去流光塔做什麽?”


    巫神聽言長嘆一聲:“燕穀主,隻怕真是要風雲再起了!”


    “巫老說得極是啊。我不久前發現祖先手劄,才知濤兒當年出穀後的主要目的地便是流光塔,唉,為了這幾個小兒女,我不惜破規出穀,隻求能找回他們。昨日聽得巫老一番講述,對照祖先碑上所刻讖言,才知可能是天意啊!”燕九天嘆道:“巫老,現在看來,真的是到了為慶氏翻案的時候了!隻不過,我已去流光塔底看過,並未見有慶氏後人還居住在那裏,也不知他們搬去了哪裏!”


    他轉向公孫影道:“你先起來吧,如何處置你,等尋到濤兒和菁菁以後再作決定。叫你女兒也起來吧,不過,我聽孟雅說你隻有一個女兒,另一位是誰?為何也向我行如此大禮?”


    公孫影顫抖著站起身來,拉過公孫懷玉泣道:“這是懷玉,是罪婢的親生女兒。”又拉過清洛道:“這是清洛,是罪婢的義女。”


    懷玉和清洛齊齊向燕九天再次跪倒:“懷玉,清洛見過穀主!”


    “都抬起頭來吧!”燕九天輕聲道。


    清洛慢慢抬起頭來,此時她距燕九天極近,已能看清他的麵容,不由輕呼一聲,這才發現這燕九天與那燕皇燕行濤長得極為相似,俱是清瘦麵容,俱有著蒼涼深邃的眼神,隻是一個鬚髮皆白,一個剛過中年而已。


    燕九天眼神掃過懷玉,久久地停留在了清洛的臉上,輕輕地“咦”了一聲,瞬間眉頭輕鎖,似是觸動了遙遠的回憶。


    清洛也於心底湧起一種奇怪的情緒,似是對這燕穀主孺慕不已,竟還有一種想撲到他懷中大哭一場的衝動。同時她心中暗暗矛盾,不知是否應該告訴燕九天他兒子燕行濤就是燕皇的事情,如果告訴他,說不定可以替義母求情,但自己和大哥二哥又答應了燕皇不得透露他的真實身份,到底該怎麽辦呢?


    巫神見燕九天陷入沉思之中,轉頭向清南君微笑道:“小墨,你做得很好,你以後也會做得很好。”


    清南君恭謹行禮道:“小墨要多謝巫神爺爺!”


    巫神目光轉向思月郡主和她身邊的蕭慎思,嘆道:“思月,帶著你兒子過來吧,這麽多年,你吃苦了!”


    思月郡主心神激盪,淚水便直流了下來,她牽著蕭慎思的手走到巫神身前,拜伏於地,道:“巫神爺爺,思月無能,還是要來求您老人家。”


    巫神凝望著磕下頭去的蕭慎思,半刻後側頭向燕九天道:“燕老,你看,這就是那‘淚印’之人。”


    “哦?!”燕九天望著抬起頭來的蕭慎思,贊道:“果是非常之人,堪擔重任!隻是不知這‘火龍印’和‘龍鳳雙氏’又在何處!”


    “應該也會相繼現身,唉,隻怕天下要大亂了!”巫神嘆道。


    眾人默默聽著兩位神仙似的老人的對白,心情各異。清洛更是心潮澎湃,慶氏,林歸遠,林太後,積慶堂,燕皇,若華,劍穀,流光塔,慶氏皇族服飾,這一個又一個疑團在心中翻滾起伏,似一顆又一顆珠子散落於地,而自己正持著一根絲線,欲努力將這些珠子串連起來,隻是一時找不到最大的那顆珠子而已。


    這時隻聽燕九天道:“也是到了為慶氏雪冤的時候了,慶氏一族數萬條人命,史書上的抹黑誣衊,皆是解龍兩氏和劍穀先人欠下的血債,隻有還其公道,方能體現天理所在啊。”


    “燕穀主說得極是,這血債與我巫神一族也脫不了幹係,我們也當盡力順應天意,至於會不會天下大亂,就看他們這些後輩如何行事了。”巫神轉向清南君道:“小墨,你過來,爺爺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清南君走到巫神身前,單膝下跪,低頭道:“墨兒聆聽爺爺教誨!”


    “小墨,你現在貴為青國帝王,想來已知龍氏先人當年所為,其中另有隱情,爺爺也不便對你詳說。隻是請你記住,萬事以民為先,不要執著於一人一族的榮辱,這樣方能真正獲得民心,方是名留青史的帝王所為!”巫神正顏說道。


    清南君沉默片刻,輕聲道:“墨兒記下了!”


    一陣勁風吹過,捲起層層鬆濤,巫神凝望著蕭慎思道:“孩子,你可想好了?”


    “思兒決心已定,請爺爺成全思兒,救我母親!”蕭慎思堅定說道,磕下頭去。


    “小墨,你的意見呢?”巫神轉向清南君問道。


    清南君稍稍沉默,終緩緩道:“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求爺爺成全!”


    “可要解這‘封印咒’,得用上最後一顆‘寒星石’,‘寒星石’乃苗疆至寶,能解一切咒語和封印,這可是最後一顆了!”


    清南君望向身側的思月郡主和蕭慎思,輕聲道:“求爺爺成全!墨兒願蠲免苗人五年稅糧,免苗人三年兵役。”


    蕭慎思心中感激,轉頭望向清南君,低聲道:“謝謝你!”清南君竟是不敢看他眼神,別過臉去。


    巫神望向被勁風吹得層層翻滾的鬆林,沉默片刻,道:“青泠,青瞳,去請‘寒星石’出來!”青泠、青瞳恭應一聲,步向崖側的一個石洞。不多時,眾人聽得洞內傳來陣陣巫歌之聲,詭異中帶著對天地鬼神的無限虔誠。


    再過得片刻,巫歌聲止,青泠和青瞳步出洞來,青泠跪到巫神麵前,將手中玉盒遞上,巫神右手接過玉盒,左手撫上盒蓋,輕嘆道:“終於到了‘淚印’重現人世的時候,隻希望給天下蒼生帶來的是福而非禍啊!”


    眾人注視著他手中玉盒,屏神斂氣,想到玉盒一開,‘寒星石’一現,大哥就會重現‘淚印’,便需接受殘酷的命運,清洛心情複雜,五味雜陳。


    巫神慢慢打開手中玉盒,一絲寒光由淡而濃,眼見就要呈現於眾人麵前,忽然,清洛心頭一跳,一股熱浪席捲山崖,眾人同時感到似被曝於烈日下炙烤,又如在沙漠中被曬至枯渴的行人,均冒出一身大汗來。


    燕九天卻和巫神同時色變,燕九天白眉輕顫,巫神雙目圓睜,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勁爆至極的熱浪卷上巫神手中玉盒,玉盒淩空射向崖側樹林方向,燕九天暴喝一聲:“哪裏走!”衣袖勁拂,劍氣如虹,追向空中玉盒。


    那股熱浪見劍氣襲來,忽然暴漲,整個崖前如沸水一般灼熱,狂飈的熱浪將燕九天的劍氣擋於空中,“轟”的一聲,眾人同時抵受不住,向後退了幾步。隻見劍氣頓歇,熱浪斂去,一個白色身影躍向空中伸手接過掉落下來的玉盒,迅即向鬆林方向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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