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睜眼看過去,四周黑壓壓的,靜下心來細聽還能聽到水裏有東西遊過,在水麵留下幾圈波紋。


    蘇夕影手腳都被鐵鏈扣住,一動不能動,窒息感逐漸湧上來,他微揚起頭,大口喘息。


    如果真讓他死在這裏,也是不甘心。


    有無數個瞬間蘇夕影覺得自己要死了,又拚命睜開眼苟延殘喘呼吸那一點空氣。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喊了他一聲:“夕影。”


    蘇夕影從水裏抬起頭看過去,嘴唇動了動,一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前麵景象忽然變了,那是一條長街,蘇夕影認出來那是進來時看過的皖州城,和現代世界那個皖州城不同的是,這個皖州城裏有人。


    有參差十萬人家,和行人紛擾,哭聲震天。一個老者站在街上,正回頭看,須臾歎了口氣,轉過頭對一旁的小女孩道:“看吧,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年頭,還有人把孩子搶著送去做祭品。”


    “爺爺,你說什麽呢呀?”小女孩剛轉過頭,就被那個老者拉了回去,“乖,別看了,怪揪心的。”


    蘇夕影朝一老一少身後看過去,那是一座很高的祭台,十丈的長階上站滿了人,無數少年被他們身後的士兵捆住手腳,推到石階上。


    蘇夕影看到了自己,他的身後不是身披鎧甲的士兵,而是他的……親生父母。


    “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蘇夕影張開嘴,說出來的話和那邊的蘇夕影重合在一起。


    女人道:“孩子,別怪爹娘,爹娘把你帶到世上,養了這麽多年,爹娘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別問,也別管。”


    蘇夕影想從他們臉上看到一絲悲痛,哪怕隻有很少很少的一瞬。


    站的遠,看不清那邊的蘇夕影臉上表情,這邊的蘇夕影卻能看清他父母臉上的神情從始至終沒有一絲一毫的哀婉。


    “我不問?我就這麽被你們送去獻祭了嗎?”


    這次回答他的是他的父親:“沒有,你不白死,王給了我們銀子的,夠我們用一輩子了,我們到時候給你燒紙。”


    蘇夕影的眼淚困在眼眶裏,就是不流出去,他道:“不用了,你們吃好喝好,我死了也不用給我收屍,免的你們惜字如金。你們走吧。”


    “誒,好,站在這別動啊。”


    蘇夕影感受到纏在手腕上的繩子又緊了一些:“知道了。滾!”


    在那對男女走下長階的一瞬間,蘇夕影蓄在眼裏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蘇夕影心弦好像被誰挑了一下,彈得心疼,他咬住牙無聲地流淚,沒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手搭上他的頭,他抬起頭,看到一張美到妖孽的臉。


    “你……”


    “噓。”沈暮時衝他做了個口型,蘇夕影閉上嘴。


    窒息感再次湧上來,眼前的景物瞬息之間便消散了,他還是那個漆黑水牢中,上麵不知道被誰打開了一個小洞,露出一縷光亮,蘇夕影仰起頭呼吸那透進來的空氣,一隻細線悄無聲息爬上他的脖頸,慢慢收緊,有血流下來。


    上麵有人道:“祭司特別交待過,不能要他命。”


    脖子上一鬆,細線收了回去,小洞關上,這裏重新陷入黑暗。


    水麵上浮起一陣異味,蘇夕影知道這是被下了毒了,不知道這毒厲不厲害,不過聽那個人說話,好像他們很怕沈暮時,看來一時半會死不了。


    蘇夕影頭歪在吊起的胳膊上,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被人拽出去,拉到管事嬤嬤麵前跪下。


    管事嬤嬤狠狠瞪他一眼,看她目光,似乎很想一巴掌呼死蘇夕影。


    她伸手指向窗外:“別給嬤嬤耍花樣,今日不用學祭禮了,把柴什砍完,堆滿這個院子,天黑之前還沒幹完,你就直接站這等死,聽見沒?”


    4、紅梅故人歸4


    ◎再遇沈暮時◎


    蘇夕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空空如也,蘇夕影忙拉住管事嬤嬤的腿道:“嬤嬤,要劈的柴什在哪裏?”


    “自己上山去砍。”管事嬤嬤拂開他,踹門出去了,那扇門板晃了兩下,鬆鬆垮垮地吊在那。


    蘇夕影望向院子,這樣大的院子,怎麽可能在天黑前堆滿,蘇夕影坐了一會兒,強打起精神,從角落裏翻出一把缺齒的斧子。


    他想活。


    要想堆滿整個院子還不容易麽,蘇夕影挑了一棵歪脖子樹,掄斧砍下去,沒砍動,再一掄,斧子的斧刃甩飛了出去。


    “……失算了。”蘇夕影嘟囔著從草叢裏把斧刃找回來安回去,這次他不敢再用力了,蹲到樹下用斧子開始挖地上的土,好在這棵樹樹齡不大,樹幹隻有拳頭粗,要不然還不知道他要挖到什麽時候。


    蘇夕影趕在天黑前把樹拖了回去,管事嬤嬤已經拿著鞭子在院子裏候著了。蘇夕影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不管什麽時候都能給自己找點樂子,他隔著老遠就衝管事嬤嬤招手,喊道:“嬤嬤,你力氣大,幫我搭一把。”


    管事嬤嬤額頭青筋跳了兩下,看過去,握緊了緊手裏的皮鞭。


    “恭喜甲方解鎖人物特點:苦中作樂。”


    蘇夕影揉了揉鼻子,感覺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係統在嘲諷他,蘇夕影把整棵樹橫放到院子中央,用早就備好的油把整棵樹從頭到尾澆了一遍,而後點燃一根火柴丟到上麵,刹時間,火光衝天而起,火光堆滿了整個院子。


    蘇夕影道:“嬤嬤,你說堆滿院子可沒有說必須用什麽東西來堆,我用這火燃燒的光堆滿這個院子,算是做到了吧?


    管事嬤嬤本來臉色就很難看,聞言臉色一黑,喝道:“省司□□火,你是剛來皖州不知道嗎?!”


    蘇夕影一扶額,可能這嬤嬤天生就是個大嗓門的,腦袋被震得嗡嗡響。他今天剛來是真,但是說出去,有人信才是見鬼。


    蘇夕影還沒想好說辭,背上挨了管事嬤嬤一記鞭子,他蒙哼一聲,摸上後背摸到一手黏濕的血。


    蘇夕影臉上血色一下子褪得幹淨,他緊抿住唇,不想讓自己露出狼狽模樣。


    管事嬤嬤手沒停,嘴上喝道:“去把祭禮給我抄一千遍,抄不完就等死吧。”


    她的聲音很尖銳,讓人聽起來不是很舒服,她喝完,拽起蘇夕影領子,很小聲道:“你別以為你是祭品我就殺不了你,我能讓你死的比獻祭更難看,到了我這裏就別想活著出去。”


    蘇夕影踉蹌幾步站住,蘇夕影低下頭,沒說話,等管事嬤嬤走後,一聲不吭朝門的方向走,他把外袍脫下來搭在膝彎,上麵果然已被血染的不成樣子了。


    衣裳已經被血黏在皮膚上麵了,他這一撕離臉色一下子褪得慘白,忍不住哆嗦起來,沒走出幾步,腳下失去力氣,整個人狠狠摔到地上。


    他半閉著眼睛爬起來,身後有人托了一把,沒讓他又摔下去,蘇夕影靠在那人身上待了好半天,勉強緩過來一口氣:“謝謝。”


    他偏過頭想看看是誰敢在這種時候來幫他,蘇夕影睜開眼睛,就看見沈暮時那張妖孽似的臉。


    “你,怎麽是你?”蘇夕影好不容易緩上來的一口氣堵在胸口險些沒上來,嗆得他直咳嗽,同時心裏想到白日裏的事,自己對沈暮時好像有得罪到,這沈暮時怕不是後悔沒殺他,到這裏特意來補上。


    沈暮時的目光很耐人尋味,他上下掃了蘇夕影幾眼,一言不發。


    蘇夕影被他看得直發毛,如果不是傷口太重不能動作,他現在都給他跪下了。


    少頃,聽沈暮時道:“我長得,讓人一看就想吐?”


    蘇夕影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得,沈暮時果然記仇了,想來是半夜三更越想白日的事越不是滋味,特地來找他“友好”的“問候”一番,也不知道自己來之前原主和沈暮時關係發展到哪一步了啊,沈暮時看上蘇夕影沒啊,現在蘇夕影亂來,沈暮時忍不忍啊?!


    蘇夕影腦瓜子嗡嗡的,忙道:“沒、沒有,是我的錯、我的錯!”


    蘇夕影感覺沈暮時的臉離他又近了幾分。


    “哦?”沈暮時的手指扣上他脖頸,說話的氣息吐在蘇夕影側臉上,燒的蘇夕影耳根有些發燙。


    蘇夕影呆的像個雕塑,一動不敢動:“你、你別動手。”


    “那你說說你錯在何處。”沈暮時道。


    “我有眼不識泰山。”


    沈暮時的手下移環上他肩,另一隻手圈上他膝彎,把蘇夕影打橫抱起來。


    蘇夕影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沈暮時沒說話,走到他房門前,蘇夕影見他沒有多餘的手推門,正要說放我下來,就見沈暮時飛起一腳,把門踹了開。


    那扇門晃了兩下倒在地上,終於壽終正寢了。蘇夕影抿了抿唇,看著空空如也的門框,仿佛看到了自己此後在此受凍吹風的樣子。


    沈暮時一挑眉:“我也沒用力啊。”


    蘇夕影想說你還想咋用力,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沈暮時把他放到床上,看了幾眼屋子,不多時,目光又回到蘇夕影身上,自顧自道:“是你的門太不結實了,改日我讓人給你重新安一個。”


    他說著俯下身,湊到蘇夕影耳邊道:“前提是你還活著。”


    蘇夕影看到他的目光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心裏不由得突突地跳:“要不你別還了?”


    蘇夕影盼著快點把這祖宗哄走,可沈暮時就好像長在了這裏一樣,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隻是在那裏用一種捉摸不透的目光盯著他看,好像想找準一個位置像狼對待獵物那樣對著致命的地方咬下去,一擊斃命。


    蘇夕影閉上眼睛,盡力忽視他帶來的壓迫感,他這一閉眼,就睜不開了,鼻尖似乎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紅梅香,倦意湧上來,竟真的睡了過去。


    遠遠聽去似乎有人在溫聲軟語唱著:“紅梅故人歸,縈縈微香觸,素手漫撫弦,煙熏渺渺輕,青絲結情思,指尖拂情網,紅線指尖繞,白首誌不渝。”


    蘇夕影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想抓個人問問,一抬手,抓住一個冰涼的物事,就醒了。


    蘇夕影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看自己腦袋還在不在自己身上,還好,腦袋還在身上。


    再低頭看手,手腕上多了一個環形的東西,通體暗紅色,蘇夕影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割腕了。


    沒想到還能這樣沒有知覺地被割腕,果然沈暮時和蘇夕影現在還沒有發展成那種關係還,直到冰涼的觸感再次漫上指尖,蘇夕影才發現這是個手鏈鬆鬆垮垮掛在手腕上,方才他抓到的東西就是它。


    確定自己身上沒缺少什麽部件,蘇夕影長舒一口氣,心道這地方我可不待了,誰都別攔我,我非走不可。


    “警告、警告,甲方想法危險,請立即打消念頭。”消失了一晚,這人工智障這會又活了過來。


    蘇夕影道:“我說係統,你怎麽一有危險就不見你影子了,等危險沒了你又出來了。”


    “提供危險幫助為高級vip專屬服務,甲方當前等級為:中、級、菜、雞。”


    蘇夕影:“……那你給我辦個vip?”


    “好的,您當前僅可購買初級vip,購價如下:包天一萬兩白銀,包月十萬兩白銀,包年……”


    “停,打住。”蘇夕影看了一圈自己屋子,收拾收拾賣了估計都沒人買,“係統老哥,你這哪是賣,您老幹脆直接去大街上搶算了,還來這兜一圈幹嘛?!”


    係統:“已自動為您取消vip購買服務。”


    蘇夕影坐起來朝門外望了望,打定主意要走,能心甘情願在這待著的人才是有病。


    “警告、警告,甲方想法危險,請立即打消念頭。”


    蘇夕影打定主意,也確實不用在心裏想了,對係統旁敲側擊問道:“係統,這省司監是做什麽的啊?”


    “是人祭住所,也有教授、關押、反省、教訓、懲戒所用。”


    “那所有人祭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這裏嘍?”


    “是的。”


    “那這裏有多大?”蘇夕影又問。


    “方圓三十五裏,占據整座省司山,門在正東山腳處,隻能用曆任祭司的指尖血開啟。請甲方不要試圖從門逃出去。”


    怪不得介紹那麽詳細,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被猜中心思的滋味真不好,蘇夕影揉揉鼻子,舔著臉又問:“那我現在在哪?”


    “省司監西偏院,監西第一間,向西為省司山百丈崖所在之處,向東百米外為書院知書閣、飯堂,名為貪不壽,南行每走百步一弟子住所,北有洗硯池、墨梅橋,供沐浴、休憩之用。”


    “哦。”


    蘇夕影一聲感歎這係統也是用心良苦,為了不讓他逃出去,把他的住所安置在了離門最遠最遠,沒有之一的位置,可既然不能走門,不代表不能走牆啊。


    他這想法剛一出來,眼前就閃起紅燈,如果係統說不幹嘛就不幹嘛,那麽聽話的人也就不是蘇夕影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不幹行了吧,把燈滅了,閃的我眼花,你這樣不花電費的嗎?”蘇夕影敷衍完它,係統還真的隱了。


    蘇夕影心裏正竊喜,抬頭就看見管事嬤嬤揮舞鞭子一腳跨進院子。


    5、紅梅故人歸5


    ◎沈暮時給的溫存◎


    蘇夕影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昨日管事嬤嬤那句抄祭禮一千遍,抄不完等死的話,忙撈過來紙筆,蘸上墨,照著牆上那幅字開始寫。


    據蘇夕影多年來的經驗看,能以純文本的形式掛到牆上的,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不過,這筆墨是哪來的,這屋子原先也不可能有,自己好像從沒有準備過這些。


    蘇夕影這樣想著,就看到管事嬤嬤走了進來,忙落筆開始畫那些甲骨文,管事嬤嬤在蘇夕影麵前停下,蘇夕影用餘光瞥到她,寫的更賣力了。


    管事嬤嬤冷哼一聲,一鞭子橫在他手邊,冷著嗓子道:“還裝,要不是沈祭司護著你,你不知道早死了多少回了,今夜申時別在沈祭司跟前說三道四,否則我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蘇夕影在心裏嗬一聲,心說恐嚇誰不會,臉上沒反應,繼續抄寫他的字,越寫越覺得自己才華橫溢,寫出的字顏筋柳骨,他寫的過於投入,等一副字抄寫完拿起來拉到眼前欣賞時,才發現管事嬤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蘇夕影如獲大赦般的把筆丟開,滾下床。說什麽三道什麽四,蘇夕影才不信沈暮時能管他,要是真護他,也不會讓他到這種地方受苦了,眼下誰也靠不住,還是走為上策,誰也別想攔住他。


    蘇夕影在屋子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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