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顧幼棠沒能回家,他總覺得自己現在身為解老板的男友,哪怕不是真的,也該敬業一點,投入一點真情實感,畢竟盲盒男友他們在效果時間內,投入的,都是真實的。


    他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跟爺爺視頻,爺爺在視頻裏麵穿著寬鬆的針織毛線衣裳,在看電視,爸爸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但爺爺似乎不怎麽在乎,隻是對他笑說:“既然要跟朋友在外麵玩兒,就不要老是讓別人出錢,你身上還有多少?夠不夠?爺爺給你打一點?”


    顧幼棠連忙擺手,他現在可是要自立的成年人了,哪裏還能要家裏的東西?左右都不肯要,就是依舊還有些困惑,小聲詢問了一下:“爺爺,你說……假如,假如有一個朋友,他家庭分裂的原因是他爸爸跟別的男人上床被他媽媽發現,導致現在陰影很大,我該不該去幫他跟他媽媽和好啊?就是,他媽媽可能也因為被騙婚的願意討厭他,他媽還結婚了,就直接去打攪對方的生活肯定不對,我覺得可以稍微問一下她媽媽的現任伴侶,可是……”


    “可要是我幫他聯係了那邊,那邊給出強烈拒絕的反應,豈不是打破了他一直以來或許存在的某中不確定的希望?”


    顧小少爺說得很模糊,視頻對麵的顧爺爺卻是聽了以後,問說:“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寶寶。”


    顧幼棠一愣,瞬間反應過來,他跟解老板的情況,當真是非常相似。


    他爸爸……不是個好丈夫,跟媽媽結婚是因為有了他,媽媽是個執著倔強的女人,覺得自己可以改變爸爸,結果是幾年下來越發痛苦。


    他們的離婚確切原因顧幼棠不清楚,但大概還是因為爸爸跟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他跟解縉唯一不同的點在於,爸爸對他很好很好,他愛爸爸,對媽媽那邊的感情,則因為很少見麵甚至根本不聯係,比較淡。


    爸爸也曾問過他想不想偶爾跟媽媽見麵,他當時還沒十六歲,大言不慚不喜歡,不願意,可其實呢……不是不願意,是怕自己想見麵,對方卻不願意,對方為難的來了,大家相顧無言,那該怎麽辦呢?


    所以不去接觸,主動拒絕,是小時候的顧小少爺的自我保護。


    其真實的麵目,其實就是想見媽媽。


    顧幼棠眨了眨眼,連忙跟爺爺說了句抱歉先掛斷,就先拿自己做了個實踐,他想,自己如果都做不到主動聯係那邊,那麽憑什麽幫解縉去解決問題?


    他手機裏有媽媽那邊的電話,甚至有媽媽新任丈夫的手機號碼,但這兩個號碼幾乎是十幾年前的了,也不知道還沒有換。


    他找到媽媽的電話,點開編輯短信,想了想,想到過幾天,就是自己的生日,狗狗眼裏都傷感幾分,懷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忐忑,顧幼棠一鼓作氣打了幾個字,發過去:媽媽,我生日那天,你能給我說句生日快樂嗎?(不想也沒關係,不用回複。)


    括號裏的內容是顧幼棠自己給自己找的台階。


    他想過了,頂多就是不回複他,沒關係的。


    可誰知道他隻發過去不到一分鍾,那邊竟是也回了一條短信,是時隔多年的對話:寶寶,你是不是過得很苦?媽媽一直很想讓你跟我,但你好像更喜歡你爸爸,你如果願意,今年過生來媽媽家吧,媽媽做蛋糕很好吃的,你小時候,總這麽說。


    顧幼棠默默念了兩遍,眼淚都啪嗒啪嗒掉下去,卻很快又打了條短信過去:太麻煩你了,叔叔會生氣嗎?


    那邊迅速回道:他不敢生氣,媽媽打個噴嚏,他都要抖一天。


    顧幼棠頓時笑出聲,說:那好哦。


    劇情發展比顧小少爺想的,要出乎意料,或許很多事情,並非隻會有最壞的結果,也會有溫暖地方。


    顧幼棠打定主意要去見見解縉的媽媽和現任,但貿然見麵絕對不行,他打算先觀察觀察解老板的媽媽和現任都是什麽性格什麽樣的人。


    為此找發小幫忙。


    周祺苼這貨從前跟他玩兒的最要好,結果接連不吭聲,他就拜托了柯雲猛,柯雲猛最近閑得很,說他小叔又瘋魔了一樣的沉浸在各中大師和佛經裏,根本不帶他見世麵,於是願意跟顧幼棠一塊兒去一趟意大利玩兒。


    人也是不出半天,所有資料都擺在了顧幼棠麵前。


    他找了個借口,說是跟萊斯導演有約,要商談關於拍戲的事情,第二天就乘坐最早的航班飛往意大利。


    航班從上海啟程,直達羅馬,單程時間就是十三個小時,中途經停米蘭,停大概三小時,於是來回就差不多一天了,他拋去所有路上花費的時間,隻有短短一整天讓他去了解解老板的媽媽,順便斟酌要不要去見麵,見了麵怎麽說。


    但目的很明顯,他隻希望,如果可以,解老板的媽媽可以給解老板說一句話,就一句就可以了,說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就這一句。


    當然,很可能剛說出自己是誰,為什麽而來,解老板的媽媽就會讓他離開。


    這也是可能的。


    顧幼棠踏上一段未知的旅途,自覺大概率會被罵,但他必須去,想去確定能不能去打攪解老板媽媽,不能的話,他就悄悄接觸一下解老板媽媽的伴侶,問問解老板媽媽的近況也是好的。能的話,當然是當麵談比較有誠意。


    他原以為自己可能就跟柯雲猛要相依為命了,結果上了飛機的頭等艙,三個好兄弟居然都在!


    “喲!”雷起鳴伸出兩根指頭抬了抬自己的鴨舌帽帽簷,“出去玩兒不叫我怎麽能行?”


    柯雲猛跟雷起鳴勾肩搭背,笑道:“這貨離家出走了哈哈,現在寄宿我家,左右沒事兒,我就拉上他了。”


    還有個許久沒跟他說話的周祺苼也在,這人頂著一頭紅色的寸頭,跟他一樣潮到沒朋友,從鼻子裏哼出一句:“你可真是長出息了,就這麽喜歡解縉?”


    “我?沒有啊。”顧幼棠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滿臉開心。


    周大少爺皺著眉,一邊把幫忙搞來的信息都丟顧幼棠身上,一邊說:“還說沒有,沒有你找這些資料做什麽?”


    顧幼棠讓發小們幫忙打聽一下解老板媽媽他們現在居住地址和日常活動範圍,其他什麽都沒有說。


    “就是隨便找找啦。”顧小少爺哈哈笑。


    周祺苼伸手就給了顧幼棠一個鎖脖:“越發欠收拾了,什麽事情我們都不能說?這麽神秘?”


    顧幼棠哎呦哎呦的小聲叫了幾聲,跟周祺苼東倒西歪靠在一起,安撫道:“嗐,別人的事情我怎麽好隨便跟你們說?我的事情我絕對二話不說的就告訴你們,他是外人。”


    這話也不知道是哪裏戳中了周大少爺的爽點,後來一路都興致頗高,非常主動單擔任顧幼棠的偵查員,一起提前在解媽媽每天買菜必經之路上蹲點。


    顧幼棠自己觀察了一上午,發現解媽媽是個挺精打細算的女人,熱愛生活,每天都會給自己買花的樣子,中午伴侶回家,她們隨便吃點兒,下午還要一起出門吃下午茶。


    解媽媽的伴侶是個中意混血,剪的短發,一頭棕色的短發,搭配比較淩厲的五官,是非常豔麗的美,穿著比較職業,跟解媽媽會共抽一根香煙,在解媽媽去衛生間的時候,竟是笑著朝他們這桌走過來,敲敲他們的桌子,用流利的中文詢問:“不好意思,我們碰見這麽多次,應該不是巧合吧?”


    律師小姐主動找上來,顧幼棠自然不能避開,他提出單獨跟律師小姐聊聊,對方欣然應允,兩人便單獨去了可以看見宏偉教堂的小陽台。


    陽□□立突出牆體,複古的圍欄與整個羅馬的悠閑浪漫氣氛融合在一起。


    律師小姐首先開口,自我介紹中文名叫吳柚。


    顧幼棠立馬也自報家門,誰知道對方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說:“我知道你,顧少爺,你們家剛剛破產,你們家破產後還有很多財務糾紛,有興趣找我當律師嗎?”


    顧幼棠臉頰都紅了紅,搖了搖頭,說:“這個……我家裏都安排好了,我不管這個。”


    “真是可惜。”吳小姐又淡淡說,“那你來找的應該不是我,是阿蘭了。”


    阿蘭,解媽媽的小名。


    顧幼棠老實的點了點頭,還沒開口,就聽見吳小姐說:“如果是解縉派你過來,那大可不必見阿蘭,沒必要,本來就是陌生人了,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阿蘭也早就忘了那個死渣男,大家都有了新的開始,這就行了,回去跟解縉說,他媽媽挺好的,他如果想來參加我們的周年婚禮慶典,記得直接聯係我,我問問阿蘭行不行。”


    顧幼棠沒想到自己一個字都還沒有開口呢,吳小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明明白白,可這跟他想知道的不太一樣,他試探的說:“我也不想打攪阿姨,但,有些事情,我跟吳小姐說也是一樣,首先,不是解縉派我過來的,是我自己想過來,跟他沒有關係。”


    “其次,解老板他一直有個心結,我想幫他解開,這個結是關於過去的。我來,是想看看有沒有希望打開,沒有的話,我不會死纏爛打,會很快回去。”


    “最後,如果吳小姐願意,可以聽我說說解老板的事。”


    吳小姐點了點頭,大概是覺得聽聽無妨,但卻先開口問:“你是他什麽人?”


    顧幼棠沒回答,隻說:“解老板他十三歲就離家出走出去打工,是因為撞見不該看的東西,他一直覺得很對不起阿姨,覺得早點告訴告訴阿姨,也不至於害的阿姨也看見,導致現在眼睛不好,他覺得自己或許是不該出生的,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快樂,所以他一直活得……比較自我封閉。”


    “解老板很恐同的,特別恐同,看見就會吐,會惡心到睡不著覺,與此同時他那方麵不行,他似乎根本都不願意去碰自己的東西,覺得髒。”


    “我來這裏,隻是想著,或許能夠得到解老板的解藥,他一直很想跟他媽媽說聲對不起,倒不是請求原諒,隻是想說聲對不起,倘若阿姨能聽到,也想要回應,能對他說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那再好不過了,如果不願意,我也就說到這裏,晚上就要坐飛機回國,不會逗留打攪。”


    顧小少爺從未這樣清晰明白的處理一件事,做起來比想象要迅速快捷。


    他說完,猶如等待審判的犯人,不知道是淩遲還是釋放。


    對麵的吳小姐都沒有給他答案,而是皺了皺眉,說:“小朋友,你跟一個恐同人士相愛了?”


    顧幼棠也不知道吳小姐為什麽最後會提取這樣一個信息,他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我有點兒明白解縉的處境了,他恨同性戀,結果現在給他爸一樣愛上身為同性的你,你們都很痛苦,所以來了這裏?”


    顧幼棠心想他其實不痛苦,隻是做好事吧。


    “我……隻是希望他好,我不會和他在一起的,他大概會永遠恐同吧。”顧幼棠笑。


    吳小姐抽了口煙,也笑了笑,像是在笑他傻,給了張名片給他,加了vx,就讓他回去等消息,顧幼棠一頭霧水,感覺自己像是來麵試的小白新人,現在hr讓他回去等消息,潛台詞大概就是你沒被錄取。


    好吧,顧幼棠本身也是不抱什麽希望的,晚上跟發小們一塊兒看了羅馬的夜景,就坐飛機回國了。


    發小們在飛機上一直說這趟旅遊不好玩兒,太急了,啥都沒玩兒到。


    顧幼棠沒辦法,他沒時間了,回國後估計就是第三天早上了,他需要回去分手,不然盲盒時效結束還沒有分手,那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當然了,這次解綁也失敗了,意料之中,顧幼棠已經在心裏哭泣,坐等分手後立馬抽下一個盲盒度過自己的倒黴期。


    飛機晚點。


    抵達國內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八點,距離盲盒失效還有一小時。


    顧幼棠急得要死,他這次還要回去收拾解老板車上自己的零食,自己拆了但沒有用的兔尾巴玩具,是不能單純在手機上分手的。


    哪知道他剛跨出機場,下一秒就在機場接機口看見了解老板。


    解縉本身便有中野性的帥,兩天沒見自己小愛人,臉都是黑的,查到小愛人去了哪裏後,臉更黑了,一見麵,拉著顧幼棠就上車,根本不管周祺苼等人阻攔。


    車上,開了暖氣都讓顧幼棠感覺有點冷,等回到他黃姨小區樓下,是八點五十。


    顧幼棠聽見解老板跟他開口,提出分手。


    顧幼棠覺得,應該是自己擅作主張讓解老板生氣了,很正常,他理解,但他想告訴解老板,自己沒打攪他媽媽,就是想試試,沒成功。


    解老板則擺了擺手,不想多聽,很痛苦的低聲說了一句:“小棠,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是因為你還小,太衝動了,叔叔跟你說的那些話,不是讓你去找她,隻是給你講個故事,我覺得我這樣很好,不希望誰改變,也不想改變什麽,更不想去跟我媽他們聯係,你不懂。”


    顧幼棠覺得自己懂的,但是總有人要朝前走,努力一把,試試,總是沒壞處,萬一呢,對吧?


    當然,他失敗了,自然沒人權說話,分手就分手吧,也就多個盲盒失敗罷了,再抽一個他又是條好漢!


    顧小棠跳下車,頭也不回的上了樓回家,快快!必須馬上抽一個,這個馬上失效了,他又要倒黴了。


    解縉在樓下抽煙,八點五十五的時候,解縉接到了來自遙遠意大利的吳律師vx傳送的文件,是一份錄音,全程五分鍾。


    他點開聽裏麵是他小愛人天真又深情的話:


    【是我自己想過來,跟他沒有關係。】


    【我來這裏,隻是想著,或許能夠得到解老板的解藥。】


    【我……隻是希望他好,我不會和他在一起的,他大概會永遠恐同吧。】


    錄音的最後,是許久不曾聽見的媽媽的聲音。


    解媽媽的聲音低啞了不少,她說:【小縉,我不是個好媽媽,我的確沒辦法像從前那麽愛你們姐弟,但也不恨你們,不是你們的錯,別總是自責。還有,顧幼棠這孩子,我見過,很漂亮的男孩子,很天真,又善良,他很愛你,如果你也愛他,別為了別人懲罰自己,如果你們結婚,我會跟你阿姨一起去參加。】


    開車的文秘書聽完全程,眼眶都是濕的,餘光看向後視鏡,鏡中的老板低垂著腦袋,滿臉清淚。


    此時,九點整。


    文秘書突然發現後座的解老板如夢初醒般渾身一震,目光呆滯的看著手機,又看了看樓上,好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有駁常理的事情,內心在做激烈的掙紮,最後到底是一把將臉上的眼淚都給擦了,罵了句‘他媽的’,飛快下車上樓。


    文秘書在心裏默默為老板加油:老板快去!去追老板娘啊!


    而此刻顧小棠在家裏已經打開了第四個盲盒,開盒動畫旋轉跳躍,五光十色,在排除盲盒裏麵是自己老爸後,他就直接開了,透視卡都沒用,太貴了,省錢要緊。


    隨著盲盒彈出的人偶顯現真身姓名,顧幼棠眼睛都瞪大的同時,門也快要被來人敲爆:“顧幼棠!你給我出來!我需要一個解釋,別躲了,我知道你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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