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笑道:


    “楊媽媽這些年愈發硬朗了”


    那婆子忙過來親手攙扶著:


    “老胳膊老腿兒的,可比不得年輕那會兒,橫豎老太太不嫌棄,再伺候幾年,也是老奴的造化了。”


    宛若便猜,這位體麵婆子大約是祖母跟前管事的媽媽,瞧著倒甚為精明會說話。進了院子,便是祖母的正房,遠沒有宛若想象中的富麗奢華,看上去頗有些簡單,偌大的院子裏沒有花草,隻種了兩顆長青鬆柏,如今上麵壓著層層積雪,風一過,便飄落些許下來,撲在臉上寒森森的。


    王氏略回頭瞧了女兒一眼,見穿戴的甚為整齊,大紅羽緞披風,絨絨的毛邊拱著中間一張白嫩嫩紅撲撲的小臉兒,那雙平日裏就靈動非常的眸子,此時咕嚕嚕轉著四處瞧,更顯出十分伶俐,不禁笑了笑。


    那楊媽媽其實也蠻訝異,人都說女大十八變,可這位二姑娘,這才幾年功夫啊!竟活脫脫就變了個樣兒,上回見還是兩歲多那會兒,可也是個小魔星,雖是大家的千金,顯見被太太慣壞了,是個專愛淘氣的小主子。


    那時節趕上過年回來,天也正冷,老太太念她人小身子弱,便挪到自己的暖閣裏去呆著,哪知,下麵小丫頭瞅眼不見的功夫,博古架上老太太頗為心愛的一個大花瓶,就被她扒拉下去,摔了個粉粉碎。


    那個粉彩人物珊瑚釉金龍雙耳的大瓶,可還是老太太的陪嫁呢,這些年都好好的,不想就被這小魔星給毀了,當時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可也沒法子,好在不過一兩日,太太便讓底下的丫頭送過來一個更好的,才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


    要說他們蘇府這位太太,可是個金貴伶俐人,蘇府和王府能結上這門姻親,真算高攀了,可就不知什麽緣故,老爺死活就瞧不上這位貴女,雖說前麵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可正經的主母還是這位啊,王府騰達貴重,蘇府不也跟著沾光。


    可老爺就是擰上勁兒的不喜王氏,為此老太太私下裏沒少嘮叨歎氣,有道是形勢比人強啊!蘇府比著人家王府,那就的低著點。


    因此每次太太回來,必是遠接高迎精心待承著。楊媽媽年前聽著點兒信兒,說這兩口子鬧了這麽多年,呼啦吧的,竟好了,您說奇不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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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這位二姑娘,聽見說,如今可出落了,好聰明個小人,念書,識字,畫畫,作詩,繡花,彈琴……竟是活脫脫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兒了,把她大三歲的大姑娘,都遠遠被比了下去。


    當時楊媽媽不過一笑,想這傳來的話兒不見得就當真,小時那麽個性子,這才幾年難不成換了心腸,今兒打頭這一瞧,倒真真信了□□分。


    小小的人兒粉妝玉琢,穩穩當當,和一邊的安哥兒站在那兒,簡直就像菩薩蓮台前的金童玉女,比起後麵容貌拔尖的大姑娘大氣多了。


    這會兒順著王氏的目光也端詳了她兩眼,隻見一陣風卷起樹上的積雪撲過來,幾點雪粒子落在她的長長的睫毛上,晶瑩剔透的,她飛快眨眨眼,抬起小手上捏著的帕子輕輕拂了拂。


    小小的丫頭,動作卻甚為優雅,加上身上大紅羽緞的披風,在這滿院子積雪下真是分外可人。不禁讚道:


    “這幾年不見,咱們二姑娘都是出落的個好摸樣,過幾年,說不得就是長成那天上的仙女兒了”


    宛若不禁黑線,這都什麽比喻,太沒文化了,扭臉卻見承安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那樣子一準是笑她呢?不禁白了他一眼。


    後麵宛如那一張小臉兒都氣白了,心裏著實委屈的不行,那日在驛站她鬧了一回兒,晚上他爹就過來,好好數落了娘親一頓,娘親氣不過略爭了兩句,爹就臉一沉,拂袖走了,娘整整哭了一夜。


    第二日嫡母身邊的婆子捧著一應新鮮布料送了過來,說是太太那邊現找出來的,也是好東西,大過年的,給大姑娘添置幾件像樣的衣裳。


    等人走了,宛如就想湊上去瞧,卻被她娘一把扯開,幾下扔在地上恨恨的道:


    “她倒會做人,這時候巴巴送過來,打量我不知道她那歹毒心呢……”


    周媽媽忙捂著她的耳朵進去了裏屋去,宛如心裏更恨上了宛若,可不都是她勾起來的。本想著進京到了祖母身邊便好了,哪想到這才進蘇府,她便更無一點立足之地了。


    從下麵的小丫頭到上麵的體麵婆子,哪個都是一見麵就奉承著嫡母和宛若,尤其這位楊媽媽,那眼色竟十分勢力。宛如心理跟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扭頭瞧了眼她娘,她娘的臉色也是陰陰沉沉的。


    周映雪心裏打早就明白,回京遠不如在冀州自在,不說規矩大不大,有娘家撐著的王氏,回了京還不跟如魚得水一樣,如今表哥又回轉著緊於她,她周映雪的處境不用想也能猜出一二了,隻是就這麽讓王氏得意下去,她也不甘心,勢必得想個要緊的法子才好。


    不說個人的心思,單說這邊進了屋,見了祖母,磕頭見禮畢,祖母老楊氏略問了兩句宛如,便一邊一個摟著宛若和承安,左邊瞧瞧,右邊看看,繼而笑道:


    “可是長大了,瞧著和那時候丁點兒都不一樣了”


    楊媽媽忙道:


    “老太太這話說的,哥兒姐兒可不止長大了,都出息了呢?以後您就等著享福吧!”


    老太太笑了:


    “哪是我的福氣,說起來還是你們太太有福。”


    王氏笑著道:


    “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著,精神氣兒好著,便是我們的福氣了……”


    這邊正說著話兒,就聽外頭丫頭傳話:


    “老姨太太來了”


    老太太一愕,迅速掃了那邊外甥女一眼,心裏不禁埋怨,自己這個妹子便是一點沒成算,這一準是聽著信兒,就急巴巴的趕了過來,她這時候來了,可不是添亂嗎?


    這邊正想著,那邊周映雪的娘已經一腳邁了進來,眼裏哪還瞧得見別人,就奔著她閨女去了,見這才幾年的功夫,竟然小臉兒蠟黃,憔悴不堪,那眼淚怎還忍得住。


    周映雪這一陣子連著受委屈,這會兒一見著親娘,可再也撐不住,那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娘兩個也不看看場合,就在這屋裏抱頭痛哭起來。


    滿屋的丫頭婆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上去勸不合適,不勸更不恰當。老楊氏心裏這個恨啊!就她這個妹子,年輕那會兒就是不省事的糊塗人,心裏沒成算還罷了,每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要說這楊氏的命也真算不濟,生得幾分姿色,偏有些水性,那時在家時,不知怎的,就和外院的一個小廝勾連上了,這小姐奴才的,她都不怕丟了整個楊家的臉兒。


    楊家老爺當時也沒別的轍,急巴巴尋了個遠遠的人家,就把她嫁了,誰想不過幾年便守了寡,帶著女兒回娘家來住著,楊家二老去後,索性直接搬到蘇府來,靠著姐姐姐夫過日子。


    老楊氏把這個妹子真是煩的不行,年輕時不守規矩,守了寡後女兒也教的不好,一來二去竟然和澈兒勾上了,等這邊都定了王家的親,那邊才知道大了肚子,這件事把老楊氏膈應的夠嗆,可怎麽說是親妹子,也要看顧著點。


    隻這娘不省心,閨女也一樣,就連她這個當正經婆婆的,見了王氏這個兒媳婦兒,那也得遠接高迎著,可就她這個外甥女,一個沒撐腰子的妾室,折騰個什麽勁兒,老實安分的過你的日子不就齊了,非得要三天兩頭與王氏為難,就不想想,真要鬧起來,你周映雪可是個什麽下處。


    這時候跑這兒來,娘倆兒抱頭痛哭算怎麽回事。老楊氏略瞄了王氏一眼,見王氏穩穩坐在那兒吃茶,眼風都沒掃那邊一下,老楊氏偷偷衝楊媽媽使了個眼色,楊媽媽急忙過去,拉開那母女倆:


    “大年根底下的,這是怎麽了?知道你們是親娘倆兒,且經年不見,一會兒回屋去,盡著你娘倆兒說私房話,就是說上三天三宿,也沒人管的著,這會兒還是歇會兒,留著點眼淚一會兒哭吧!”


    她這話說的有趣,滿屋的丫頭婆子都跟著笑了,也提醒了周映雪娘倆兒,周映雪的娘抹抹眼淚,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老楊氏一邊,眼睛若有若無瞥過王氏道:


    “姐姐,我可就這麽一個丫頭,您可得替我心疼著些……”


    她這話沒說完,老楊氏臉兒就一掉:


    “妹妹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誰何嚐歪帶過映雪了,莫再胡說八道”


    也怕她再說些不著四六的話,忙著轉頭對王氏道:


    “這一路大風大雪,顛簸累啃的不善,快回去好生歇會兒子是正經,橫豎這日子長了,明兒說話兒也是一樣。”


    王氏聽了,便起身告退,帶著承安宛若回自己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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