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明玨沒看任何人,就跟蕭懷逸往屋裏走。人群中響起竊竊議論聲,氣憤、哀怨、妒恨、怨毒的目光盯著明玨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蕭懷逸拿出他的拚音作業讓明玨檢查,雖說錯了大半,明玨還是誇讚了他。做為一個初學者,蕭懷逸還真是孺子可教,學東西很快,也用心。


    兩個丫頭被帶來,蕭登隻說了情況,沒用打板子,她們就乖乖招認了。蕭登讓人把兩小丫頭送到海防營,小丫頭知道命保不住了,大罵洛明玫,一字不落地訴說當時的情況。洛明玫想狡辯,卻無話可說,低垂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洛明玫現在是林家的媳婦,洛老太太不好意思再斥責她,氣得渾身哆嗦。林老太太臉麵全無,一言不發,林家眾人也把不滿和責怪的的目光投向她


    水桃進來,沖眾人抱拳,說:“別苑狹小,我家先生也需要安靜,實在無法再款待諸位。島上中午還有一趟回楚州的船,諸位現在出發,還趕得上。


    眾人見水桃下了逐客令,都慌了神,想跟他說幾句好話,再逗留一晚,又覺得沒交情。水桃也沒多說,直接給婆子使了眼色,讓婆子趕她們離開。


    婆子得令行事,不給林家眾人留一點情麵,催促她們收拾東西,軟硬兼施就往外趕她們。林老太太已經讓人給林家送了信,至今還沒有回音,也不知道林家人什麽時候來接她們。現在趕她們出去,她們身上沒銀子,又不能回楚州,幾十口人隻能流落街頭,食宿不保,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了。


    此事雖說是洛明玫挑起來的,還是林老太太不壓事,才導致矛盾激化。林家人的主子們不敢譴責林老太太,都不說什麽,僕人們卻私下議論紛紛,你一言我一語,責怪埋怨,把矛頭指向洛明玫,連林老太太也吃了掛落。


    “看我這次寫得怎麽樣?做對了幾個?”蕭懷逸虛心又好學。


    明玨窩在床上,無精打采,心情很糟糕,“我不看了,那裏有答案,你自己對吧!我總覺得靠字條傳遞消息並不確切,這裏麵應該還缺一些東西。


    蕭懷逸沉思片刻,說:“我覺得跟時間有關係,一年有十二個月,一天有十二個時辰,這裏有十二個生肖,十二種顏色,肯定是有規律的。”


    “唉!我不想費腦子了,你自己去想,我心情不好,想靜一靜。”


    “我把這些都拿走,自己去想。”蕭懷逸把寫有漢語拚音的紙片、紙條全部拿走了,又讓人把純金生肖全部搬走,“你好好休息,改天我用這種字給你寫信。”


    明玨會心一笑,點點頭,想像著李夫人教水融漢語拚音的情景,她心中充溢著暖流,又想到他們最後竟然是相互殘殺的結局,她不由心中酸澀,一聲長嘆。


    紫竹進來,說:“九小姐,都送過去了,她們住到岸邊的客棧裏。”


    “好,我要歇一會兒,沒事別叫我。”


    明玨讓紫竹給洛老太太送去衣物、吃食和銀子,並讓紫竹找一間客棧讓她們住進去。別看她們一個個“道行”都不淺,沒人照顧,還不知有多慘呢。


    諸多雜事攪得她心神難安,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就一個人在床上安安靜靜躺著,什麽也不想,慢慢調整情緒,安定心神。


    夜幕降臨,明玨仍坐在床上發呆,凝望漸濃的夜色,她很擔心洛老太太,知道她們沒流落街頭,心裏仍有不安和歉意。反過來一想,如果無家可歸的人是她,別人又會怎麽樣?她不欠任何人的,這樣一想,心裏就平靜多了。


    “九小姐,侯爺讓人給你送來一張字條。”


    字條上寫著“shaguachimianbu”,明玨一看,不禁放聲大笑,拿起筆在“chi”上畫了一個圈,讓丫頭給蕭懷逸送過去。


    “九小姐,這些蝌蚪字都是什麽意思呀?”


    “嗬嗬,改天有時間教你們。”


    蕭懷逸讓人給她們送來三碗魚湯銀絲麵,別苑的廚房又給她們送來飯菜吃食。明玨主僕隻挑了幾樣點心,就把飯菜都賞了婆子,她們隻把麵吃完了。


    洗漱完畢,明玨拿起李夫人的記事本,剛準備詳細參謀,水桃就來了,說水木請她去書房。明玨不知水木有什麽事,忙更衣換裝,帶著丫頭去了書房。


    水木靠坐在軟椅上,凝神發呆,臉色莊重且憔悴。看到明玨進來,他慢慢站起來,勉強一笑,遞給明玨一隻小錦盒,沒多說,隻讓她打開看。


    錦盒裏有幾封信,都是李夫人臨終那年寫給水木的,全部用英語書寫。她明知道水木不懂英語,卻寫樣的信,不是自己跟自己捉迷藏嗎?


    由此可見,李夫人當時有很重的心事,心神陷於恍忽之中,自己想做什麽並不明確。直到她死,她也沒放下對水融的愛,痛徹心扉的愛恨貫通她的生死旅途。


    明玨把幾封信大致看了一遍,重嘆問:“你知道師祖母是怎麽死的嗎?”


    “中毒而死,是被那個人害死的。”水木捏著桌角,指甲摳進木頭裏,指尖滲出血漬,卻渾然不覺。咬牙切齒,反覆重複,說:“汝親王府和水家的死士追殺了我們十幾年,直到我母親離世,他們為了取她的性命,可謂是費盡心機。”


    “師祖母確實中毒而死,但她是自殺。”


    水木身體一顫,緊緊抓住明玨的手,臉上密布著不可置信,他的眼底充斥紅光,交織著怨毒與沉痛,他猛喘了幾口粗氣,才慢慢平靜下來。


    “念給我聽,求你。”


    明玨鼻子一酸,不禁哽咽,她拭去眼底的淚花,扶著水木坐下,念了前幾封信。最後還有一封簡訊,字跡潦糙,是李夫人臨終前的絕筆。明玨不敢再念,她反覆閱讀這封絕筆信,心好像被一雙大手抓住,灌輸著蒼涼濃重的悲哀。


    李夫人在每一封信裏都寫了她對水融深厚的情意和濃烈的愛恨,即將離世的遺憾和不舍融匯筆尖。她在每一封信中都寫得很明了,因為她走不出深情的囹圄,飽受愛恨的折磨,她認為死能讓她解脫,才產生了自我了結的想法。


    “那也是他害死的,是他太無情,是他害死的——”水木捶著桌子怒喊,好像一匹暴怒的野獸,隨時準備吞噬獵物,把對手撕得粉身碎骨。


    “師祖母在信中反覆囑咐你不要去報復,她不想讓你掙紮在仇恨中,想讓你好好活著,當時她不把水家怎麽迫害你們的事告訴你,也是想讓你快樂。”


    李夫人在給水木的信中說:如果她死了,水融能來,能為她流一滴淚,她就知足了。李夫人的要求很簡單,隻想讓她深愛過的人來見她最後一麵。


    明玨不知道水融是否來祭奠李夫人,她也不想多問,怕激起他更深的仇恨。


    水木搖搖頭,陰冷的笑容中透著怨毒,喃喃說:“不報復?嗬嗬,我娘受了苦,我的恨如何平息?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會明白的。”


    “我明白。”明玨點點頭,水家咎由自取,她沒必要給這樣的家族說半句好話,也不想講大道理勸阻,若是她有這樣的遭遇,她也會恨,也想報復。


    那年在水木山莊,水木就跟她說過,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他高高捧起,再讓他重重跌落。水氏家族對朝廷沒有多大的功勳,在水木成名這些年,水家的爵位晉升比古今名人張好古還快,財富也瘋狂積累,卻不領水木的人情。


    水氏家族沾水木的榮光,還渾然不覺,認為水木給他們帶來富貴榮華理所當然,還沉浸在醉生夢死之中,卻不知這是水木的第一步報復計劃。


    明玨去年就發現水木不再象以前那麽雲淡風輕,尤其這次見他,能明顯感覺到他掙紮在痛苦之中。他要啟動第二步報復計劃,如此強烈的仇恨一旦暴發,不知要殃及多少人。要報復別人,自己也會飽受折磨,這是他艱難的心路歷程。


    “最後一封信裏寫的什麽?”水木問的是李夫人的絕筆信。


    “也沒什麽,都是囑咐你不要報復,讓你快樂生活的慈母良言。”


    水木一臉懷疑,長嘆一聲,問:“不是這麽寫的吧?”


    “師祖母說讓你找一個好女孩,開心而快樂生活,不要辜負她,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明玨捏著李夫人的絕筆信,編造了善意的謊言,心裏很緊張。


    “知道了。”水木淡淡一笑,沒再懷疑,臉龐泛起幾絲紅暈。


    明玨鬆了一口氣,能騙過水木最好,她實在不敢把李夫人在絕筆信裏寫的東西念給水木聽。李夫人這麽寫,要讓水木知道,該做何感想呢?


    李夫人在絕筆信中寫到:我的兒子十三歲了,無論相貌性情都象極了他的父親。我遇到他父親那年,他父親也是十三歲,音容笑貌和他現在一模一樣。他表麵溫柔無害,心裏卻藏著一匹狼,隨時都會咬人一口。我害怕想起以前,我不想再見到他,可他是我的骨肉,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想見他,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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