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亭裏擺放著一座大理石精雕細製而成的桌椅,石桌上擺著明玨做了的飯菜。蕭懷逸扶著明玨穿過顫悠的木橋,來到木亭,對麵而坐,侃侃而談。


    薰風微漾,華燈初上,氤氳著仲夏月夜的纏綿芳菲。


    夜空深邃,繁星璀燦,滿腹心事哀怨似乎在霎那間化為虛無。心中,清和的暖流滲透淌佯,連心底的激動都變得蘇蘇軟軟,如夏夜溫熱馥鬱的清風。


    憑欄而立,揚起雙臂翩然若飛,一襲倩影衣飾綽約,倒映在清波中,唯美、朦朧且神秘。明玨看著水中的自己,身影時動時靜,心中湧起濃濃溫情。


    “這裏有名字嗎?”明玨很興奮,希望自己有給這座園子賜名的機會。


    “有呀!叫榴香水榭。”


    “很好聽,肯定不是你取的。”不能給園子賜名,明玨心裏有些失望。


    “怎麽不是我取的?除了我和蕭攀幾人,還沒人來過這裏呢。”


    “你……”


    “忘了忘了,你也是人,我老忽略這個問題,哈哈……這座榴香水榭怎麽樣?”蕭懷逸倒了一杯果酒遞給明玨,眼底的波光堪比明月。


    明玨很不滿地瞟了他一眼,又擺出一副大肚的樣子,煞有介事點頭,“景色很美,要再加一個前提條件就能美到不可方物。”


    “什麽前提條件?”


    “把沅陌居送給我,要不跟我換也行,單把榴香水榭劃給我也行。”明玨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說:“在我的打理下,榴香水榭一定能與瑤池媲美。”


    蕭懷逸的眉頭顫了顫,挑著嘴角,問:“這就是能美到不可方物的前提條件?”


    “你耳朵生繭子了還是腦袋養金魚了?”明玨很蔑視地看了他一眼,端起一杯果酒一飲而盡,“我這麽簡單的話你都聽不懂?這麽簡單的意思你都沒領會?”


    想把這麽好的園子據為己有不亞於虎口撥牙,哪那麽容易?所以,她要有多張麵孔,採取多種手段,多管齊下,軟磨硬施,爭取一舉奏效。


    被搶白了一頓,蕭懷逸滿臉委屈,怔怔看著明玨,直到臉上連最起碼的表情都消失。麵對某些強盜的強盜邏輯,他勇貫三軍的身手根本無法招架了。他的iq也在鬥爭中不斷成長,這時候對待強盜他自有心得,而且屢試不慡。


    “耳朵生繭子、腦袋養金魚都不可怕,做人嗎?難得糊塗。”蕭懷逸語重心長,端著酒杯,錯開明玨灼灼的目光,輕嘬慢飲,心裏告戒自己一定要挺住。


    “我喜歡榴香水榭,真的。”明玨見硬的不行,換臉比翻書還快,轉瞬間小臉上就流露出諂媚的笑容,明媚的大眼睛飽含火熱濃情,噘著紅潤的小嘴兒,可憐巴巴傾訴她有多麽喜歡榴香水榭,多麽想把沅陌居的房契揣進自己的口袋。


    蕭懷逸舉杯望月邀嫦娥(月亮裏的),對眼前的美人視而不見,當然,對美人喋喋不休的溫言細語更是充耳不聞,氣得美人邊嘮叨邊呲牙。


    “我不吃了。”太失敗了,居然沒攻下來,明玨放下酒杯,筷子也扔到一邊。


    “怎麽?不合胃口?要不我帶你嶽陽春酒樓吃?”蕭某人的態度非常好。


    明玨靠在亭欄上,舉目四望,夜色青藍,似火榴花入目,點綴荒蕪暗淡的心田。她很喜歡榴香水榭,可蕭懷逸也喜歡,很不幸,喜好撞車了。


    沉默半晌,她微微搖頭,蕭懷逸不是她的什麽人,為什麽要把禦賜的宅院平白無故送給她?腆著臉索要就是無理取鬧,被無聲拒絕也屬活該。


    她皺了皺鼻子,臉上慢慢滲出笑容,湊過來給蕭懷逸倒酒夾菜,很想告訴蕭懷逸剛才那個傲嬌造次的小女人不是她,她突然鬼上身了,現在又恢復了。


    蕭懷逸酒來就喝,菜來就吃,勉強應付明玨的殷勤攻勢,不敢多言,怕不慎重招,悔之晚矣。這隻小野鬼變臉太快,他跟不上節奏,隻好沉默是金。


    “剛才是跟你開玩笑呢,我不想要榴香水榭,就是想試試你。唉!天下美景比比皆是,不可能都據為己有,我很想得開,很大方,不象某些人。”


    “受教了,我敬你一杯。”蕭懷逸態度謙恭到把自己都感動了。


    兩人邊吃邊喝邊聊閑話,氣氛隨意和諧,微風拂來,淡淡酒香彌散。


    明玨努了努嘴,說:“我有點累,想回去休息。”


    “好吧!我送你。”蕭懷逸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回別苑,又囑咐幾句才離開。


    躺在床上,明玨苦著小臉對手指,心裏埋怨自己唐突造次,不該跟蕭懷逸索要榴香水榭乃至沅陌居。又強烈譴責蕭懷逸太小氣,連一句大方話都不說,太沒人性了。每埋怨自己一遍,就要譴責蕭懷逸一百遍,直到心理平衡,才睡著。


    第二天,她早早起來洗漱收拾,打算回梅隱居,先把那幾個惡奴處理了。


    他們的車馬剛出北城門,就見冬至騎著快馬追上來,後麵跟著兩輛馬車。冬至看到明玨主僕,忙停車下馬,哭哭啼啼過來行禮。


    “冬至,你這是怎麽了?”明玨讓車夫靠邊停車,掀起車簾問。


    “昨晚霜、霜降沒了,小、小人去莊子上接他的父母家人。”


    “怎麽、怎麽沒的?”明玨隱約感覺到什麽,手不由顫抖。


    冬至擦了一把眼淚,哽咽著說:“救、救麥田的火……林、林大人的隨從昨天也沒了,六、六爺還不能下床,還、還有好幾個人傷越來越重了。”


    那天,她目睹火著起來,好像燒在她心裏一樣。火還沒撲滅,她們主僕就被平原命令官兵抓走了,林子悅和蕭懷迦幾人救火的情況如何,她不得而知。


    回到梅隱居,她聽說有人受了傷,卻不知道傷得那麽重,當時忙著告禦狀,無瑕多問,想不到幾天之後會有人因這場火失去年輕的生命。


    昨天從金殿回來,她心力憔悴,疲累不堪,又有成堆的事需要處理,竟然忘了派人去看蕭懷迦。聽冬至說蕭懷迦重傷在床,她心中難受難安,無從釋放。


    “聽太醫說還會有人死,嗚嗚……”冬至哭得很傷心。


    明玨咬著嘴唇,心如鈍刀割磨一般,眼淚滴落,打濕前襟。前世她就聽說過,燒傷不同其它,受傷最初沒事,過幾天可能會沒命,那是因為煙進了肺部。這個時空醫療技術有限,隻能治療外傷,不可能洗肺,人往往會因為肺爛而死。


    昨天在大殿上,林子悅說沒有人被燒死,隻是受傷的人不少。就過了一天,就有兩個人沒了命,霜降跟她們主僕很熟,林子悅的隨從她也見過,他們都不到二十歲,還那麽年輕。受傷的人這麽多,還會有多少人沒命,她不敢多想。


    要知道救火的代價是人命,還不如任麥田化為灰燼。麥田燒了,明年可以再種,人死了,即使能象她一樣復生異世,心中也有難以撫慰的創傷和蒼涼。


    “我知道了,你去辦事吧!別耽誤著。”明玨讓丫頭拿出二百兩銀子,請冬至轉交霜降的父母,又讓冬至帶了二百兩銀子給林子悅那個隨從的家人。


    “多謝洛九小姐,小人告退。”冬至抹著眼淚帶人走了。


    明玨沉思片刻,吩咐道:“梁成,你拿兩千兩銀子回京城,務必親自交給林大人,就說這是那兩千兩的醫藥費,我提前墊付。皇上說這筆銀子由那幾個狗官出,我到連州城,就扒了他們的皮,也會把兩千兩銀子一文不少要出來。”


    “是,小人這就去。”梁成接過銀票,調轉馬頭。


    “等等。”明玨喊住梁成,又囑咐道:“讓林大人跟太醫說燒傷的人最主要是治肺,辦清林大人的事,再代我去看看蕭六公子,讓他好好養傷。”


    “小人遵命。”


    明玨想了想,叫來兩個護衛,吩咐他們去查看救火的村民的受傷情況,到連州城請最好的大夫,除了治療外傷,還要清肺養肺,另外又賞了救火的人銀子。


    “錢銀,你帶兩個人快馬回梅隱居,不管是下人僕婦還是我的僱工,主要是因我做牢的人,把人全都叫到礦井,再去洛家村和北郊鎮的豆腐坊把張山保的家人叫上,就說我要處理惡奴,讓他們血債血償,讓所有人都去看。”


    “奴才遵命。”


    一路行來,明玨情緒低迷,滿心怨恨,就是把這幾個惡奴都處死,也難消她心中之恨。手上沾血不可避免,那就讓死人也起到最後的作用。


    礦井四周聚滿了人,除了礦井的奴隸,還有從別處趕來觀看的僕從僱工。紫竹把張山保和嶽大姐母子三人的供詞拿給她,明玨邊看邊冷笑不止。


    狗咬狗一嘴毛,他們現在都想指斥別人,把自己擇出來,以求脫罪。若不是因為救火死了人,明玨隻想重重懲罰他們,還真沒想要他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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