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後,又歇了半個時辰午,郭聖通剛起身,青素就來回說寧平長公主到了。


    郭聖通忙叫請進來。


    伯姬產後豐腴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單薄了。


    她自己不喜歡,總抱怨說腰粗了。


    郭聖通安慰她說時日一長自然就好了,今次見麵果覺得苗條了不少。


    伯姬行過禮落坐後,郭聖通見她又沒帶李音進來便很是遺憾:“午膳前我還和陛下念叨說,這回該是能見著小外甥了。”


    伯姬笑道:“殿下這麽惦記他,下回一定帶進來,就怕殿下嫌煩。“


    郭聖通估摸著怕孩子吵鬧是其次,隻怕主要還是有話和她說。


    便說了會閑話,藉口想逛逛出了殿在廊下踱步。


    她不知道伯姬要說什麽事,但把宮人都擋出去總是不好的,回頭叫朝臣們知道了,有那多心的隻怕又以為她這個皇後在謀劃著名什麽。


    因著有呂後的教訓在前,朝臣們對外戚提防的相當厲害。


    郭聖通身後不過站了彭寵和王梁,大臣們就覺出了她野心不淺。


    她想,他們一點都不相信她是為了自保。


    他們隻怕外戚勢重,將來新君要受製。


    因此當馮異進軍關中時,欲討郭況為先鋒將軍,文臣們眾口一詞地不同意。


    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緊,有說皇後娘家隻有這麽個兄弟不能冒此大險,有說郭況經驗不足該另選他人。


    郭聖通明白,說來說去不過是見郭況有幾分真材實料害怕他立了大功。


    她主動為郭況請辭。


    一來是不欲讓劉秀為難,二來則是向竇皇後學了招以退為進。


    效果很是不錯。


    不止劉秀覺得委屈了郭況,馮異也氣憤的很,以為自己是愛才不避嫌而已,怎麽就成了別有用心?


    他尋著了機會,好生諷刺了文臣們一回。


    “……天下未定,便開始防備這個牴觸那個……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些什麽?也幸得陛下身邊人才濟濟,不缺人用……”


    郭聖通雖不算落了下風,但到底也不願意多事,叫士大夫們又嚼舌。


    伯姬明白郭聖通的用意,便親自扶了郭聖通在廊下踱步。


    廊下有株正當花季的海棠花,水紅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綴滿了枝頭。


    陽光漫下來,照的花瓣通亮。


    風拂過,帶來幾聲雲雀的呢喃。


    伯姬攙扶著郭聖通,和她並肩立在廊下。


    宮人們在十步外等著吩咐。


    廊下敞亮,若來人不等冒頭便瞧著了。


    伯姬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李通聽說陛下有意讓他帶兵討伐李憲,讓我進來問問。”


    李憲,潁川郡許昌縣人。


    王莽在時,得為廬江郡屬令。


    新室末年,天災人禍不斷,叛亂不斷。


    廬江王州公起事後,部眾多達十萬,趁勢攻取擄掠各郡縣。


    王莽因此任命李憲為偏將軍、廬江連率,領其討伐叛軍。


    李憲沒有辜負王莽的期望,他平定了叛亂。


    後綠林軍攻入長安,新室覆滅,李憲占廬江郡自守。


    去歲十月,李憲自稱淮南王,置將帥,派兵攻打掠取郡縣。


    今年四月,不滿足為王的李憲終於自立為天子,置公卿百官,擁九城,擁部眾十餘萬。


    新漢既立,又有高祖皇帝印綬,便是天下正統。


    如何容得他人稱帝?


    討伐是必然的。


    隻是,郭聖通還真沒聽劉秀說要讓誰去?


    她收斂心緒:“這個我還真沒聽陛下說,晚上我問問他。”


    說完這話,她又側目看向伯姬:“隻是李通究竟是想去,還是不想去,總得叫我心裏有數。”


    伯姬搖頭:“他不想去,說是外戚難,宗室更難,不想叫音兒往後和疆兒難處。”


    這話是掏心窩的實在話了。


    從前館陶大長公主在景帝時如何威風八麵,還叫女兒做了太子妃。


    可等武帝即位,便再也說不上話了。


    連帶著兩個兒子也一輩子沒出頭,到最後還落了個封國廢除的下場。


    伯姬是劉秀的親妹妹,是劉疆的親姑姑,肯小心些便最少有百年榮華富貴。


    自然是不必往腥風血雨中去求,隻是郭聖通還是覺得可惜了。


    李通文武雙全,實在不該如此委屈了他。


    “……我小心還情有可原,你也這麽小心做什麽?”


    伯姬垂下眸來,有片刻的黯然,但很快又笑容明媚起來:“我也這麽和他說。


    但他說小心總歸是沒錯的,而且音兒現在這麽小,他不想錯過他的成長。


    就在洛陽城中建造宮城、修築學舍,也是造福千秋的事情。”


    郭聖通出了口氣:“既如此,也好。”


    她握了握伯姬的手:“到底如何,回頭我問過陛下吧。”


    伯姬點點頭。


    燦爛的陽光給宮牆披上了層錦緞,耀眼的很。


    郭聖通忽地低聲冷笑道:“馮異說的真是半點沒錯,天下未定,就有人急著窩裏鬥。


    這副嘴臉著實噁心!”


    伯姬不勸她,隻道:“嫂嫂且朝疆兒看著。”


    劉疆順利為帝,郭聖通便是皇太後,再沒有人能撼動她的尊貴。


    因著還有幼子在家,伯姬到底不放心,姑嫂又說了半刻鍾閑話便辭了郭聖通出宮去。


    她慢慢地踱步回殿,呆呆地坐了半響。


    “這是怎麽了”


    她回過神來。


    劉秀不知何時進來了。


    她笑問道:“忙完了?”


    劉秀點頭:“差不多吧。”


    郭聖通見殿中無人,便把伯姬的來意告訴了劉秀,“況兒是外戚,防著些還是應該。


    可李通因為娶了伯姬,從此就英雄再無用武之地嗎?


    那也太委屈他了。”


    她邊說邊打量著劉秀的神色。


    見他眼眸深邃起來,漸漸染滿了憤懣和痛心後,她本該如意的心不知何故忽地酸楚起來。


    自嫁給劉秀,他並未有半點對不起她的地方。


    前世種種,真像一場荒唐的的夢。


    她似乎真的不應該再如此算計他了。


    以己心,方能換人心。


    可每次事到臨頭,她仍是隻為自己和疆兒考慮。


    其實不管如何,能做兩世的夫妻總歸是莫大的緣分。


    要是至死都貼不了心,想想也真是悲哀的緊。


    她收了哀婉之色,“但李通避避也無妨,好在朝中尚且不缺將才。”


    劉秀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朕有時候真覺得這皇帝當的委屈的緊,縱然他們有千般理由又如何,朕做不得主才是實在的。


    孝武帝時,用衛皇後弟衛青和外甥霍去病又如何?


    怎不見有人不滿呢?


    朕還是太溫和了,溫和到他們忘了誰是皇帝。”


    郭聖通一凜。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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