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雖是無理取鬧,但宗室朝臣們對外戚的忌憚卻是真切的。


    她忙去拉劉秀:“陛下消消氣,為這樣小人不值當。”


    劉秀回頭看她:“你當朕要殺他?”


    要不然呢?


    氣上頭的人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劉秀冷哼一聲,“他給朕添堵,朕也不會如了他的意。”


    趙昌海取印綬來後,他當即揮毫落紙。


    郭聖通湊過去看。


    “……詔曰惟宗室列侯為王莽所廢,先靈無所依歸,朕甚湣之。其並復故國。若侯身已歿,屬所上其子孫見名尚書,封拜。”


    這是要大封劉氏宗室。


    但跟封郭氏一樣,封賞的都是故去之人。


    他唇邊漫起笑來:“想逼朕就範,是那麽容易的?”


    郭聖通見他不殺劉嘉,便鬆了口氣。


    “劉嘉隻怕要被你氣吐血。”


    劉秀狡黠一笑:“那朕就管不得了,自找上來的。”


    翌日還是宮宴,劉秀令人當眾宣讀了。


    宗室們哪有說不好的?


    尤其是那無甚依靠的年輕一輩,聽了這話,更是熱淚盈眶,連道陛下聖恩。


    郭聖通特意叫青素去看了,青素回來告訴她劉嘉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原想著逼劉秀封賞他,如今叫旁人白撿了好處,如何不氣?


    ☆、第兩百九十九章 選犬(兩章)


    建武三年,暮春四月。


    天剛裂開亮口,劉秀就輕手輕腳地起身了。


    等他帶著劉疆在庭中打了通拳回來,郭聖通才悠悠醒轉。


    洗漱過後,她跪坐在梳妝檯前,由青素給她梳妝。


    鳳馬紋菱花銅鏡中映出她月眉星眼,也映出大步流星而出的挺拔身影。


    郭聖通沒有回頭,輕聲笑道:“餓了嗎?再等我會。”


    劉秀在軟榻上坐了,接過宮人奉上的茶水:“不急,疆兒出了身薄汗,正在洗浴呢。”


    “都說外甥似舅,疆兒卻一點都不像況兒。


    原先我怕念書枯燥他讀不進去,後來又怕習武辛苦他堅持不下來。


    卻沒想到,都是我多慮了。”


    笑意爬上劉秀的唇角,“朕的兒子,自然是最好的。”


    郭聖通聽這話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他跟我說,他得有個當哥哥的樣子。


    不然,以後弟弟有樣學樣怎麽辦?”


    劉秀一愣,繼而笑意更深了,眸光中也有了些感概的味道:“這孩子……”


    伯姬未出生時,他在家中排行最小。


    父母最溺愛他,哥哥姐姐們也疼愛他寵慣著他。


    可是,突然有一天母親的肚子大了起來。


    父親問他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他那時笑著說都喜歡。


    直到他犯了錯,父親訓斥他時說了句哪有個要做哥哥的樣子?


    他驀然覺得委屈起來,做哥哥怎麽了?


    後來,伯姬生下來了,他有好長時間都不想抱她。


    總覺得,她要把他的寵愛給奪走。


    但等伯姬越長越大,他發現自己錯了。


    其實是多了一個手足來愛他啊。


    疆兒半點都不妒忌,一心要當個好哥哥友愛兄妹,劉秀又是欣慰又是慚愧。


    說起來,他還真比不上自己的兒子啊。


    用過早膳後,劉秀和郭聖通往前殿去,劉疆往明光殿去。


    分手時,劉疆拽了拽郭聖通的衣袖:“母後,你和外祖母都不要催舅舅成婚了。


    太傅說好男兒先立業再成家……”


    母親到了洛陽後,見了劉疆可愛乖巧,也盼著抱孫子了,郭況的婚事便正式提到了日程上。


    隻是郭況很是不配合,相看誰家的貴女他都說不喜歡。


    氣的母親說親還沒結上,仇倒是要結一堆。


    女兒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幾個人能高興旁人嫌棄自家女兒?


    郭況也很不高興,他總覺得但憑見一兩麵就要和那人過一輩子有些太荒唐了。


    萬一合不來呢?


    他想著等再過幾年,天下平穩下來了再議親。


    可母親和姐姐都催他,催到後來陛下也含笑問他。


    郭況被催的一個頭兩個大,劉疆最是心疼舅舅,常常跑來跟郭聖通和劉旻說不要催舅舅成婚。


    今天母親要進宮來,他這是怕又為的給郭況說親。


    這孩子,人小鬼精的。


    郭聖通拿手輕輕點了下他額頭:“好了,長輩的事輪不著你管。


    快去明光殿吧,一天到晚太傅說這說那的嚇唬你母後,母後又不是太傅的學生……”


    劉疆說不過母親,低著頭走了,但麵上仍有不服。


    郭聖通忍不住有些想笑。


    上了輦後,劉秀見郭聖通一直抿唇忍笑,便問她:“怎麽了?方才疆兒拉著你嘀咕什麽了,把你逗成這樣?”


    郭聖通把劉疆的話告訴他,劉秀也笑:“朕看況兒也喜歡的不行,隻是可惜朕沒有侄女外甥女……”


    郭聖通怕叫他想起他死去的二姐和那三個外甥女,忙挑開話題:“況兒要是這麽不願意,我還是得勸勸母親。


    況兒娶妻,那是要相伴一世的。


    若是起了怨懟待人家不好,那可就造孽了。”


    到了前殿,劉秀去理政,郭聖通則往偏殿去讀書。


    沒過半個時辰,宮人來報說陽安侯夫人到了。


    郭聖通忙迎出去,母女兩個攜手進來。


    坐著說了會話後,郭聖通見春光明媚便提議說出去走走。


    母親笑著應好。


    出了前殿,慢慢走上復道。


    居高臨下望去,但見春風滌盪,綠糙如茵。


    鬆柏濃綠,楊柳嫩綠,梨花雪白,桃花嫣紅……


    春光肆無忌憚又溫柔小意地流淌在天地間,幾乎把人的心都給化開了。


    郭聖通和母親一邊走一邊說話,“疆兒以為您今天進來還是要說況兒的婚事,急的不行,要我別催他舅舅……”


    她一麵說一麵看著母親的神色,見母親也是欣慰好笑居多,便趁機道:“男兒不比女兒,婚事大可從緩些。


    況兒實在牴觸的厲害,母親便再放寬幾年吧。”


    母親站住了腳,望著她笑:“我就知道,況兒強著脖子不肯,你早晚得先向他低頭。”


    郭聖通有些愧疚。


    一年中況兒至多在家待上一月,洛陽於母親來說又是他鄉,處處不熟悉。


    母親不想隨意結交朝臣家眷,將來讓郭聖通難做。


    便是想串門說話,也隻能去兩位公主家。


    兩位公主家都是有小孩子的,母親見了難免又是喜歡又是難過。


    別人的孩子再可愛,終究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哪能時時刻刻見著呢?


    劉疆是她嫡親的外孫不錯,卻因著是太子早早就要念書進學,哪有功夫在她跟前承歡呢?


    母親在空蕩蕩的綿蠻侯府過的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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